谁才是最卑鄙无耻的人,谁在得了便宜还叫屈,怀好音总是告诉自己,蒋维则做了他本不需要做的事情,并愿意娶一个早没有价值的人,她该感激他,敬爱他。
可他说话时的冷嘲热讽,他床上时的疯狂不歇,他面对她时的阴晴难定,让她产生了一种名为“蒋维则”的恐惧症。
和他说话尽量越少越好,不能违背他的规则,默默接受他所有的坏脾气与发泄不尽的欲望,可他反而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厌恶她。
好音觉得自己很糟糕,生活很糟糕,一切都很糟糕,她越来越想逃离,又不断唾骂自己的卑鄙。
——
那晚上,她没有走出那间套房。
纸借到了,钱也借到了。
蒋维则从没对女人如此上火过,除了一个怀好音。
从她踏入宴会的一刹那,他就看到了她,不止他一人,宴会中,长着眼睛,审美正常的男士,热切的目光无法抗拒般落在她脸上。
她在偷偷看他,悄悄观察他,这让蒋维则有些得意,如此肤浅的得意,又让他转而生气起来,一个漂亮女人而已,而且是个随时准备抱男人大腿的女人,无趣又乏味,脸再漂亮,也没有值得被爱的灵魂。
她端着一杯红酒走了过来,颤动的液体透着旖旎的鲜红,她的手指纤细白皙,一曲一折都充满美感。
神情卑怯,动作迟缓,连搭讪的创意,都老土到令人发笑,蒋维则为自己有一瞬为她的脸感到惊艳,产生鄙夷与羞愧,看她的神色越发不屑讥讽,脑袋空空还敢来招惹他,愚蠢又盲目。
在旁边女人的奚落下,她羞愤地离开了,原来这种准备骗男人上床的女人还有自尊呢,他的讥讽变成厌恶,见她对围绕身旁敬酒的男人,来者不拒,他连厌恶都懒得生出来,无趣,不值得他浪费丝毫情绪。
可她一直盯着他,上翘的眼眸沾了酒意,迷离朦胧,像夏夜中,隐在无边绿叶里的一盏摇曳的睡莲。
他有些上火,脸色沉了下来,身旁的女人们识趣离开。
蒋维则想,自己最好去别墅二楼休息一下,压制住突然升起的火气,这莫名其妙蔓延全身的火气,让他思绪有些分散,心中烦躁极了,非常想抓住什么东西,狠狠弄碎弄坏……
告诉完周秘书仔细招待酒会的宾客,他离开了大厅,头一次产生落荒而逃的意思,心中恼怒暴躁,越加无从发泄。
走到无人的长廊时,蒋维则发现那个女人在跟着他,他简直要气笑了,该转身揭穿她,然后冷漠地叫她滚远一些,一个细胳膊细腿的漂亮女人,跟着一个男人,能干些什么,他心知肚明。
可蒋维则还是头脑不清般纵容了她拙劣的跟踪。
想知道这个看起来卑弱怯懦,实则胆大包天的女人能做到哪一步,他站在门口,故意停留了一会,察觉她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神色纠结苦恼,呵呵,既想爬他的床,又想给自己立个洁身自好的牌坊?
他冷冷撇了她一眼,转身走入房间。
她站在门口,告知自己的来意,蒋维则有种被耍了的盛怒,原来是怀氏集团怀盛宣的女儿,怀氏集团一锅烂粥,白痴才愿意接过去,凭她三言两语想说动他,是看得起自己那张脸,还是瞧不起他的智商。
砰地关上门。
心中的火越烧越大,他觉得口渴,从冰箱拿出一杯矿泉水,喝掉半瓶,总觉得还不够,皮肤传来燥热感,尤其是听到门外一声一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他恨不得上去把门砸了。
洗完澡出来,敲门声不屈不挠地卑微敲击着。
好,想要爬床是吧,他给她这个机会,蒋维则阴沉沉地打开门,女人吓了一跳,露出那种让他不自禁生出要残忍对待的表情。
“蒋总,我能,借一张纸巾吗?”
他嗡嗡的耳中传来她细微的乞求声,从胸腹间长长吸入一口灼热的空气,面对眼底那张清丽无暇的脸,凉水浇透的热火,噌地又燃了起来。
她纤长脖颈,雪白脆弱,似乎他的手轻轻用力,就会永远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她的眼睛,微微上挑,勾弄着并不熟练的风情,反而更让男人无可抵抗。
蒋维则想,这将是自己半生的商业生涯中,下过最愚蠢的一步棋。
色欲昏心。
一整晚,蒋维则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变这样,不受控制,完全失了风度。
眼泪像钻石,从她哭红的眼角一颗一颗滑落。
三个月后,一百亿的资金注入怀氏集团,怀氏集团可以说是断臂求生,重整管理层,肃清各部不作为高管,强势管控项目质量,以低于成本价17%的价格出售已有地盘,施行债务重组,蒋氏集团获得怀氏集团的控股权和掌事权。
这件事本该完结,蒋维则却提出与怀氏联姻的决定,消息只有蒋怀两家知道,连一场简单的婚礼也未举行,在他提出的第二天,怀好音进入蒋维则的私人山庄,成了他有“有实无名”的妻子。
去民政局领证那天,蒋维则心里十分烦躁,一种切齿的憎恶感在脑海冲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个可笑的冤大头,违背不婚的原则,帮一个别有所图的女人还清百亿债务,到最后竟然要装作一个“负责任”的伪君子,和她结婚。
怀好音顶着一双明显哭了一晚上的红肿眼睛上车时,他烦躁沉郁的怒火冷静下来,何必把婚姻看得太重,对他来说,这个女人不过是一场投资之后的附赠品,像一件值得收藏的艺术品,放在家里观赏,也是一种乐趣。
拿到鲜红的结婚证后,她像见不得人一样,急忙把它揣进包里,蒋维则不以为然地看着,讥笑她太高看自己,怀家的千金只是依靠他豢养的鸟雀,收起那套欲拒还迎的自尊,她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
却又在晚上同床共枕时,一遍一遍要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脸庞,看着两人翻云覆雨的画面,要她在泣不成声中,去读结婚证上的每一个字。
新婚后的日子,并不如蒋维则所想的那般,把怀好音当做一只不会飞的金丝雀,一件精美无暇的收藏品,一盏脆弱漂亮的空心花瓶。
他总是浮动着喜怒无常的情绪,
看见她反常的靠近,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心中立即充满浓烈的怀疑,总觉得她又在“别有所图”,受怀家指使算计他的家产,从而嘲讽奚落她,而她露出难堪的表情,在他看来就是变相的心虚,于是更加冷漠无情地对待她。
可在她变得无比乖顺,像一只提线傀儡,身体被动,眼里恐惧,动作疏离时,一种不可明言的焦躁与愤怒再次吞噬他的理智,像一头失去了领地与荣誉的雄狮,誓要将对方付出流淌泪水的代价。
两人就在这种爆冷暴热的婚姻中,颠簸不安的生活着,持续了两年多。
在每一次的云雨之后,看见她空荡荡的眼眸,接着蜷缩身体背对他的样子,他从不在意变得怒火中烧再到如今,他有些累了。
她不是收藏品,不是鸟雀,不是花瓶,蒋维则深深知道,她有一颗会爱人的心,可他找不到那颗心。
只有他找不到——
如同一只乞求骨头的野狗,这让习惯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蒋维则,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像他这种一出生就在罗马的人来说,尊严等同生命,向来只有他把别人踩在脚底,从没有旁人能让他垂首。
从怀好音那场“荒诞无比”的自由中,他突然明白,她看起来怕他,实际在她的生活中,并不将他当做一回事,甚至排斥他的出现。
蒋维则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虽然很久之前,二人结婚时,他就知道,可是经过两年多的时间,这个事实没有丝毫改变,无异于将尊严从他身上一点一点揭离。
而像齐漫寻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却能让她放在心里珍爱着,他蒋维则这两年多到底在发什么梦游,养一只没有良心的金丝雀,什么永远,什么一辈子,等一场名为“色、欲的发烧”褪去后,他真觉得自己就一个大傻x。
游轮的事情过去后,蒋维则并没有回私人山庄,在酒店与公司之间往返。
三个月后,长海市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浅浅的白雪覆盖枯树与道路,站在十七楼落地玻璃前,放眼望去,这座纸醉金迷,喧噪浮华的城市,变得沉静温雅。
蒋维则开完会议后,不经意的一瞥,这雪与每一年的都相同,可他忽然觉得,今年的雪,仿佛带了某种启示,一种该与过去荒靡生活告别的启示。
山庄内,待客的小别墅充满英国中世纪的建筑风格,客厅有一座设计古典的纯白壁炉,橘黄火光在炉中热烈的摇摆。
张翙兴高采烈地告诉好音,后天她喜欢的明星将会来这个城市参加综艺,她已经想好准备什么礼物送给他,也打听好接机时间,甚至那天要穿的衣服也搭配好了。
好音羡慕她有这么浓烈的感情,问她该怎么才能疯狂喜欢一个人。
张翙喝了一口涩涩的茶水,认为下次她应该打包两杯奶茶给好音尝一尝,喝茶总少点年轻人该有的活力,然后正要畅谈如何去喜欢一个人,蒋维则走了进来,肩上落了层薄薄细雪。
张翙马上道:“那个,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好音拜拜,蒋总再见。”
“你——回来了。”好音从沙发站起身,迟疑不安地问道。
“嗯。”
三个月不见,她眼眸中流出的不是思念与惊喜,而是担忧与疏离,仿佛他是什么带来厄运的不速之客。
若是以前,蒋维则看到这种眼神,随之而来就是愤怒的情绪,可现在,一切想开后,他心情意外的平静从容。
“我有件事要和你谈谈。”他不急不慢道。
怀好音触及他冷淡的目光,心下瑟缩,“好,啊。”
“坐吧。”
“哦哦好。”
“这三个月,在家做什么。”
“就,和以前一样,”想起什么,连忙说,“没有去参加聚会了。”
“很无聊吧?”
“还行。”手指攥着红丝绒桌布,说着万无一失的答案。
“还行?”他轻声复述她的回答,听不出感情,“会想我吗?”
好音没犹豫地点头,“想的。”
“想吗?”他淡淡地看向她,“三个月不打电话,不发信息,不会询问我的踪迹,是这种想吗?”
“……”这个答案是错误的,好音笨拙地把自己没喝过的茶推到他身前,讷讷说:“下次记住了。”
然后蒋维则笑了,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笑时胸膛起伏,喉中涌出低沉的笑声,沙沙地撩拨人心弦。
好音脸色白了起来,觉得这笑声分明是发怒的前兆。
“我们离婚吧,怀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