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音很想念蒋维则。
看见路上爬满墙面的野蔷薇,会想起在广市和他游花街的画面。
看见深蓝幽远的天空,会想起他穿着那身海蓝风衣向她走来的模样。
晚上做梦,接二连三梦见他在斜织的雨中,斜睨着眼睛,下颌微微扬起,受伤的可怜和高傲拧巴在一起,张嘴模模糊糊说了什么,好音觉得很伤心,看他越走越远,似乎打算不回头。
Rachel拍拍桌子,她新染了粉色的长发,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活力美女,让好音情不自禁想起满树的樱花 。
“怀好音,”她冷酷的说,“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走神!”
“啊,我……在想创意!”好音停止发呆,动起手中的画笔,心虚的勾勒人物线条。
Rachel完全不相信,偏偏头,对跳槽过来的陈四方说:“唉,春天到了,有些人春心荡漾了。”
“春色怡人,听说在春天看喜欢的人,越看越好看。”陈四方乐呵呵说。
“没有,没有……”好音脸皮发烫,急忙否认,“我就是觉得,外面的绣球花很漂亮,改天去春游吧。”
“好啊,不过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再谈出去玩吧。”Rachel开了工作室后,变得斗志昂扬,自己不偷懒,还得时刻督促另外两人抓紧干活。
“嗳,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要和我绝交,也不和我见面,我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好音懊恼地放下画笔,两手撑着太阳穴,看起来蔫蔫叽叽,询问大眼瞪小眼的二人。
Rachel撅嘴,眼珠子转一圈,“那就绝交好了,反正世界上人这么多,想交朋友还不简单。”
“呃……不行,我不想绝交。”
陈四方问:“是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男性……吧。”想掩饰又不好掩饰。
Rachel拍掌笑起来,“我就说为什么好久不见你老公了,原来是跟你绝交了哈哈哈哈哈!”
好音被她嘲笑的只想叹气。
“男人啊,我觉得……先说好,是我自己的经验,如果不想绝交的话,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你,到时候,你给他个台阶,他马上就下了。”陈四方边思索边说。
“可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了。”听他一分析,好音有点慌,一开始想让彼此冷静下,可现在,却不知道如何再去靠近对方。
陈四方露出难言的表情,让好音更焦虑了。
Rachel收起玩笑的心态,建议道:“你去找他呢,都是成年人了,有问题及时沟通,就算要结束,也该正式说明一下吧。”
陈四方端着水杯,轻轻晃动,不赞同说:“彼此不联系,已经说明了态度。”
“什么啊,你会这样嘛,我不喜欢这种态度!”Rachel光想想就开始生气。
陈四方急忙辩解,“不是不是,你一叫我,我这不就来了,啊,说起来,有些人可能不喜欢主动,因为内心不自信,或者害怕被拒绝。”
蒋维则怎么可能缺乏自信,好音看他处理事情的手段,就知道他是个自我为中心的人。
“算了,Rachel,我要请两天假,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Rachel摊开双手,调侃说:“你是金主,你说了算。”
三点的时候,好音提前离开工作室,打车去往蒋氏集团。
但前台告知没有预约,是见不到蒋维则本人,好音站在门口,望着壮观的穿云大厦,只感觉没了婚姻牵绊的两个人,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若不是有意见面,这辈子或许很难相遇。
想了想,拨打了早已背熟的号码,无人接听。
把她拉黑了?
怀好音摸不着头脑,呆在门口思考半晌,决定去敬亭山庄园等他回来。
“怀小姐!”
言蕊从电梯里走出来,沉稳的神色出现一丝激动,真是巧,她本来是要去怀家找她。
“嗳,你是……”好音微微瞪大眼,认出这人正是上次在洗手间帮她解围的女人,“……你在这里工作?”
言蕊迈着利落的步子,端庄向她走来,笑容娴雅,落落大方,“怀小姐,我是蒋总的助理,言蕊。”
“言小姐,你好。”好音温和地笑了笑,“上次还没好好感谢你,有空的话,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吃饭当然可以,”她也笑眯眯说,“不过现在有件难办的事情,要怀小姐帮帮忙。”
怀好音略惊讶问:“什么事情?”
言蕊领她去大厅的休息区坐下,前台很快端来两杯咖啡。
“是这样的,”她手掌按住杯口,似乎在酝酿,接着看了好音一眼,无奈微笑,“蒋总好像要撂挑子不干了。”
“啊!”怀好音疑惑与惊讶并出,“他怎么可能……”
他可是老板啊!
言蕊这个月都快忙成狗了,一边处理工作,一边暗骂蒋维则谈个恋爱,搞得公司鸡飞狗跳,自己是瞎了那只眼,觉得他有魅力。
不过面上仍然要装作一无所知,只是个被上司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下属,叹口气,徐徐道:“从上个月就没到公司,所有事宜都交给我和周秘书,听说,最近最新要空降一位执行总裁,接替蒋总在长海市的工作。”
好音有点晕,“那蒋维则呢?”
“不知道,大概不在长海。”
“不在长海会去哪里?”
言蕊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猜测,“广市吧。”
“……”怀好音缓了一会,还是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抛下长海的公司,回了广市。”
“目前看来,是这样。”
怀好音口干舌燥,拿起咖啡灌了一口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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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集团的总部在广市,蒋总回去,也是能够理解,不过作为他的下属,我们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好音艰难地点头,对方说得话,震撼之余,没听进去多少。
“所以,你要我帮的忙,是让蒋维则回到长海的公司?”
“嗯,也只有怀小姐能让蒋总回心转意。”言蕊通透一笑。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现在就去找他。”
怀好音告别了言蕊,打车去机场,路上订好去往广市的机票,又和Rachel打了个电话,告知要去广市,又请了三天的假,被对方调侃千里追夫。
好音无语地挂断。
到达广市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又叫车去蒋家,司机和她聊天,粤语为主,普通话为辅,夹带零散的英语,叽里呱啦,很热情很健谈,但好音十句话里,只能听懂一两句,简单回应,然后保持温和微笑。
“小姐!你實係蔣家嘅千金啦!我連發夢都見到嗰度金碧輝煌,行一步都係錢味呀!”
“……不是,我有点事找他们帮忙。”
“係啊係啊,搵佢哋幫手嘅人多到數唔晒,不過呢,好少人見得到佢哋家主??!聽講呀……嘿嘿,原來係個怕老婆嘅男人嚟??!”
“……”好音就听懂后面一小句,蒋伯父怕老婆的事情,原来已经成为市井闲谈。
到了后,司机又问需不需要等她出来,好音摆摆手,道谢后,走到蒋家大门,按下可视门铃。
佣人带她穿过宽阔的花道,来到主人起居的别墅,梅英还没睡,在和几位好友搓麻将,蒋天雄在看TVB的电视剧,看见她进来,都有些见鬼的惊讶。
“嗨,伯父,伯母晚上好。”怀好音局促地举手打招呼,然后下意识挪步到梅英身旁。
“嚯,这不是我儿媳吗,”蒋天雄起身,煞有其事往前瞅瞅,然后摘下眼镜,放到胸前口袋,“来找我那个没出息的儿子?”
没出息?
怀好音第一次听见没出息这三个字,不是按在她身上,有些新奇,但想想蒋维则事业上的巨大成功,和没出息完全不搭边。
“我来找蒋维则,他在家吗?”
“不在,”梅英一边抓牌,一边拿眼神撇她,充满不平的情绪,“我这儿子,虽然性格有些差劲,但你当初怎么说来着,会好好对他,不后悔跟他在一块,这才几天,就把他气得跑回娘家,他没出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怀好音被说得面红耳赤,小声赔不是,“对不起,妈……”
这一声妈虽然声音很小,又带着企图摆脱指责的嫌疑,但成功的、完全的、绝对的取悦了梅英,她脸色一刹间多云转晴,忍住嘴角的笑意,哼了声,“算你识相。”
蒋天雄:“……”
那他呢?
“蒋维则去了外婆家,他外婆在乡下呢,你今晚不用去找他,明天你吃完早饭再去,对了,晚饭吃了嘛?”
……
草草吃完晚饭,又陪梅英搓了几局麻将,心不在焉,被她挑剔了好几次。
睡觉是在蒋维则的卧室,怀好音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欣赏他房间里具有浓烈蒋维则气息的物品,尤其是桌上少年时期的合照,比梦里清晰,但没有梦中那么生动。
躺在床上,感觉枕头有些硌人,手摸索地往下探了探,摸到一本硬皮书籍,打开床头灯,封皮上镀金的两个字,写得充满古韵雅逸——《诗经》
与他平时阅读的书籍风格截然不同。
怀好音好奇地翻了几下,中间有一页折起一角,得到书主人特别关照,她停在这一页,把折角抚平,从头慢慢读了起来,诗名为《鲁颂》,全篇都在歌颂鲁侯文修武德,百姓安居,军队强大,官员廉正,疆土日益扩大。
——食我桑葚,怀我好音。
读到这里,她不禁笑了起来,这是她名字的由来,原意是“吃了我的桑葚,当然要感怀我的仁爱之心”,段嘉仪大概也是想让她做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蒋维则读到这里,又是什么心情?
生气她的行为与名字完全不符,亦或觉得伤心,为自己三年来浪费的时间和金钱。
总之不可能是得偿所愿的愉快。
因为这句话用红笔狠狠划了一道横线,笔压用力到印透下一页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