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国战事?
卫紫依稀记得,前世北荒国入侵边境,来势汹汹。
大夏国有意和谈,结果派去的使臣,被北荒国斩杀。
大夏连丢十城后,又送去公主和亲,却被北荒处以极刑,将头颅送回京城示威,朝野震惊。
自此战火重燃,就连位于南边腹地的姑苏,也受到战事影响,物价飞涨、人心惶惶。
可这打仗的事,和自己入京有什么关系?
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纨绔子弟里头的佼佼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莫非要上前线领兵不成?
几次言语试探,林浮生总推说不知,进京后自见分晓。
他那副软硬不吃的闷葫芦样,比前世更难揣摩。
卫紫见套不出话,索性不费心与他周旋。
闲暇时,不是下船游玩,便是和芍药在房里闷着,打双陆玩。
为避人耳目,林浮生在扬州弃官船,换乘夜航船。
一路平安无事,半月光景匆匆而过,船已行至济宁地界。
因白日下船游玩太过疲累,加之天色阴沉寒冷,众人早早吹灯睡下。
河面狂风渐起,暴雨接踵而至,船舶颠簸不止。
半梦半醒间,卫紫恍然又回到那个阴冷潮湿的小院。
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实实在在的饥饿感与濒死的窒息,让她一时恍了神,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惶恐。
“救命,林浮生!”
卫紫尖叫一声,随即惊醒。
细碎月光在船篷上跳动,耳畔是哗啦雨声。
还好,只是做梦。
喘着粗气,稳住心神,将杂乱梦境抛到脑后。
身旁的芍药被吵醒,哑声关切。
“又做噩梦了?我听着,你似乎叫了林大人的名字?你别记恨他,我们在京城没熟人,两眼一抹黑,一路上还要靠他照拂。”
“你听错了。”
卫紫呐呐道。
“靠他?他是靠不住的。”
边说,边用袖子擦拭额头细密的冷汗。
“什么?”
雨声嘈杂,芍药见她嘀咕着什么,忙起身倒了一杯茶水。
“你先润润嗓子再说话,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又继续劝慰:“要是实在看他不顺眼,你明日去饭食里下点毒。只要别当场毒死他,我都能医好,到了京城,准保外人查不出来。”
卫紫摇头失笑,接过茶杯,听到扑通几声,忙示意她噤声。
起身将窗扇推开一条细缝,只见不远处有几只小舟,火光簇簇,将一艘大船团团围住,接连有人跌落水中。
“不好,有水匪。”
卫紫抓起披风,拉上芍药,出门去寻林浮生。
林浮生住在斜对面。
其余麒麟卫,分散在上下两层不同房间中。
刚出门,斜刺里窜出一支火箭。
“小心!”
卫紫被人拉了一把,撞进温热胸膛,身上汗毛倒竖。
箭头带火,灼灼热气扑面而来,堪堪擦着脸颊飞过,火舌燎糊耳畔的发丝。
芍药惊呼出声,卫紫回神,用力推开身后的人。
林浮生思绪万千,一时没防备,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
整个人隐入浓黑夜色中,推论道。
“贼人的目标,是前面的官船,如果只为求财,应当不会上咱们的船。王爷回房待着,紧闭门窗最安全。”
说罢便举起铜哨子吹响。
两声急促短音落地,数十人手持长刀,围拢过来。
“骗傻子呢?都往河里丢人了,他们怎么可能只求财。”
芍药心有余悸,出声反驳。
卫紫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人拖进房里,迅速关紧门窗。
事态紧急,芍药忙去包袱里摸出几盒药粉。
卫紫则取出袖箭一一涂抹。
两人手忙脚乱佩戴齐整,急得出了一身汗。
踱步到门边,捅破窗户纸,两颗脑袋挨紧,小心观察外头的动静。
左右已围满麒麟卫,人人屏住呼吸,握紧刀柄,静待强敌。
风雨渐歇。
船上人陆续听到动静,吵嚷起来。
卫紫不住给自己打气。
前世比这惨烈百倍的场面都见过,没什么大不了。
可双手还是止不住发抖。
“有水匪!水匪上船啦!”
外头乱糟糟,紧接着兵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灰暗夜色里,迸溅出火花。
“咻咻——砰!”
一红一白两道焰火接连在空中炸响,映照得河面如血水。
“兄弟们,大鱼在这儿。”
听见动静,卫紫暗道不好,许是麒麟卫的架势,让水匪们误以为,这房里有值钱的东西。
正欲同林浮生商量,舍财免灾。门刚打开,便被他从外头拉上。
“别添乱。”
林浮生冷声警告,下令众人变换阵型,和爬上船的一拨拨水匪短兵相接。
麒麟卫是帝王亲卫,一出手,便是杀招。
十人小队摆开架势,配合默契,对方接连折损几人,知道碰上了硬茬子。
领头的水匪嘴里打着呼哨,故意漏出破绽,将对手引开。
身法灵活的同伙,瞅准空子,趁乱靠近房门。
隐藏在暗处的林浮生见状,冷不丁抽刀出鞘,一剑封喉,来人还未看清对手真面目,便已身死。
卫紫和芍药亲眼目睹全过程,身上冷气直冒。
皱眉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林浮生的眼神阴冷孤寒,和卫紫记忆中那个杀神,有片刻重叠。
水匪们见计策被识破,纷纷退至甲板,提气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接应的小舟上。
“不必追了,都回来。”
听闻林浮生发号施令,众人疾步回防,继续守在房门前。
晨光熹微,岸旁火把密集,衙役们寻上渔家,边敲锣边朝大船驶来。
其余水匪听闻响动,接连破空而去,轻巧落在船上,人手一支桨,飞快躲进芦苇丛中,再难寻觅踪迹。
船上众人探头张望,见水匪逃走,呼儿唤女,急着寻人。
卫紫将袖箭解下,嘱咐芍药收好,不可示于人前。
打开房门,朝林浮生道谢。
林浮生点点头,为隐藏身份,未行大礼。
众人护着卫紫,来到甲板,以防有漏网之鱼,趁人不备偷袭。
“救命啊,救命,谁能救救我家小主人!老朽必有重谢,咳咳!”
前方传来呼救声。
定睛细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捂着胳膊上的伤,遇人就跪地求救。
他家公子,兴许是最先落水的,飘得有些远了。
河里很热闹,但大伙儿一心忙着救自家的亲朋好友。
老人家求了半天,无人理会。
卫紫忆起往昔,动了恻隐之心,转头问道。
“林大人可否施以援手?那落水之人也是可怜,旁人多半是怕水匪杀个回马枪,不敢去救。”
“不值当,劝爷不要多管闲事。”
见卫紫变了脸色,林浮生叹口气,细细解释。
“那人坐的是官船。若是连官府都不派人去救,其中定有缘由。何必牵扯进他人因果?”
卫紫明白林浮生的言外之意。
那人落水,恐怕不单是因为遭遇水匪,必定还有人想借机置他于死地。
甲板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一个愿意下水救人。
浮在水上的翠绿青衫,分明是少年人的穿戴,可所有人都袖手旁观。
卫紫触动情肠,口气冷硬,命令道。
“不管别人如何行事,我就要救他,还请林大人速速出手。”
见他又耍起脾气,林浮生脑袋发胀,果断拒绝。
“微臣的任务,是护您周全,其余的事,一概不得理会,以免耽搁进京。”
果然还是前世那个冷心冷肺的麒麟卫指挥使。
方才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早就见过他的真面目,还真指望他能改性子?
被权衡利弊后舍弃的滋味,自己前世领教过多次。
那时总奢望,哪怕一次,只要有人站出来,拉自己一把,前世也不会被活活饿死。
既然今生死期提前,不如豁出去,至少让自己心里痛快些。
不能救的人,我偏要救!
卫紫把心一横,朝甲板前快走几步,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动作之迅疾,出乎众人意料。
“呀,爷怎么落水了?”
芍药收好袖箭,出来寻人,听到落水声,忙拨开人群。
“不是落水,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和我拌嘴,你还不去救?”
芍药不会水,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卫紫入水后,金红衣衫散开,像一尾灵活的金鱼,直奔青衫少年。
将人腰腹反身搂住,口鼻浮出水面,便往回游。
周围人正鼓掌喝彩。
谁料那少年挣扎起来,气若游丝道。
“放开,何必救我,死了正好一了百了。”
嗓音清冷,如碎玉琉璃,
合着还是主动寻死?
自己想尽办法,改写前世命运,只求多活些时日,却不能如愿。
此人竟然自甘堕落、一心求死。
卫紫呛了口水,气不打一处来。
“糊涂东西,你清醒些。”
见他仍在挣扎,嘴里不知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卫紫扬起手,边扇巴掌,边斥责道。
“要死也不准现在死。小爷冒险跳河救你一命,你得报完恩再死!”
耗费不少气力,卫紫失了平衡,扑腾半晌,两人一齐咕嘟呛水,双双沉入河底。
失去意识前,卫紫自我安慰:淹死比饿死好受些。
林浮生眉头紧皱,见势不对,只好跳河救人。
济宁府衙役赶来收拾残局,水匪们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清点伤员,万幸大多是轻伤。
有人愿留在城中医治。有人包扎好伤口,等待官府放行、上船赶路。
至于损失的财物,自然是一时半会儿难以追回。
因官府查案,不知要耽搁几日,林浮生索性亮出令牌,又联络上转运漕粮的船只。
沈老伯察觉到官船上有危险,央求卫紫,捎上主仆二人,一道赶往京城。
梅幻尘仍昏迷不醒,芍药一路照看,倒也方便。
此前鲁莽跳水,将刘长史求来的平安符遗失,又被芍药唠叨了好几句,卫紫心中烦闷,越发觉得兆头不好,大难恐将临头。
运粮船不比客船,房间狭小,还有怪异气味。
一向挑剔的卫紫,默不作声,听凭安排。
连日来没人在身边聒噪,耳根清净不少,林浮生反倒觉得别扭。
正巧迎面撞上两人下船逛街,鬼使神差道。
“打算何时下毒?多久能治好?先说与我知晓,好调配值守人员。”
平地一声雷,叫卫紫和芍药心中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