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窗外的地魈扯下电线杆上的陶盅，砸在窗户上，两人一猫扭头，金仙儿放下听筒，取下李鱼的帽子戴在头上，“等会你和小白先等在屋里，等地魈离开，立即往回赶。”

    帽子上上沾上李鱼的味道，她大致猜到她要做什么，她见识过地魈的厉害，绝不能让金仙儿代替她，“不行，你一出去它们就会跟上你。”

    金仙儿解开李鱼的围裙系在身上，后退一步，猩红的双目一闪而灭， “我不会有事。”

    李鱼怔住，她也是地魈。

    窗户布满裂痕，金仙儿走到画像前，扯下画像，取走画像后挂着的佩剑。回到窗前，拉开窗帘，窗户上趴着数个黑影，白猫拖着书包、拽着李鱼蹲在沙发后，只看见金仙儿抬腿，一脚踹碎窗户，抓着窗帘甩出窗外，听见有人在墙壁上行走，铁链声追在身后。

    数不清的黑影从窗前飞过，等魈离开，白猫抓起李鱼拖到滑板上，踩住按钮，滑板升到半空，冲出房间，逆着地魈往相反的方向跑。

    天黑得不见五指，追着金仙儿的地魈闻到更浓烈的气味，停下来，仔细嗅闻，确认味道在身后，调转方向。

    铁链声渐少，金仙儿回头，追着铁链声而去，拔剑斩开挡路的地魈，抓着它的铁链跳到另一只地魈上，踩着地魈的肩膀、头往前，每走一步，便斩下一只地魈。消失的铁链声由无到有，模糊到清晰，不用回头，也可以知道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地魈。白猫连踩按钮三次，“快走啊。”

    滑板加速到极致，地魈从地面八方扑来，赶来的金仙儿踩着地魈的头一脚踹离滑板，滑板冲出地魈群，李鱼回头，夜色太黑，她看不清金仙儿，只听见金属接连碰撞的声音。

    “它们来了。”白猫惊呼，“有救了。”

    李鱼扭头，黑暗中的建筑从中间往左右分开，白蓝色的光从缝隙中照出来，穿过地上的裂缝，落在李鱼右眼上。光的方向混着模糊的电铃声“喵喵喵喵喵喵喵——”

    银行左右两边持续移动，白蓝色的光外散，照亮空中建筑，白猫摸出墨镜戴上，抬腿踹开靠近的地魈。

    白蓝光下，浮着一群黑影，电铃声逐渐清楚，黑影中站着一个人，李鱼认得这个剪影，是江千夜。黑影快速靠近，是下午一起工作的那群猫。

    ——正值宵夜，厨娘猫分好夜宵，白猫的餐盘始终没拿，厨娘猫扫过猫群，没看见白猫，地面开始摇晃，锅炉摔在地上。厨娘猫打开地下室的门，穿过机器，遇到往上赶的黑猫，黑猫才知道白猫没回来，它冲出地下室，听见广播里华诺的播报，让群猫分头去找白猫，直至找遍整座银行也没找到白猫。

    地缝越开越大，华诺面前的电脑屏幕显示整座城里爬满地魈。电梯停运，黑猫顺着柱子爬上顶楼，江千夜放下从车站饭店带回的猫，抽出插在墙上的长刀，她转动刀柄，墙上的轴承分开，房屋摇晃，裂出一道缝隙，她抽出刀，“你留在家里，看好家。”

    城里全是地魈，賨大人不知道去了哪儿，黑猫不放心江千夜一个人出去，“无毛留在家里，我喊上其他猫跟你一起。”

    刚爬上来的无毛搂着缩在墙角的银渐层：“你们去吧，我会看好家。”

    “我去喊它们。”黑猫顺着楼层跳下，取下尾巴上卷着的拐杖，用力敲在地上，“别吃了，干活了。”

    听见敲地声，吃宵夜的猫仰头舔尽餐盘上的汤汁再丢下，跑到水池边抓起打浆的木棒，奔到大门口，踩上厨娘猫丢来的滑板，控制滑板上升，跟在黑猫身后，与江千夜汇合，离开银行，寻找白猫。

    头顶一道人影穿过，华诺拿着扩音器，脱下拖鞋扇走奔来的地魈，重复说，“清除地魈中，切勿开门。”

    黑猫站在江千夜右侧，转动手里的铁拐，一拐打飞拦路的地魈，其后的群猫挥动搅纸浆的木棒，打开往上涌的地魈。江千夜斩开冲向李鱼的地魈，脚下的滑板跟着惯性往前，她双目的猩红一闪即逝，手中的双刀斩开围着金仙儿的地魈。

    地魈减少，李鱼抓住白猫的肩膀，“你带我去找婆婆，剩下的吃的都给你。”

    救兵来了，危险暂时解除，白猫推动墨镜往上，尾巴扫过右侧的地魈，“先说好，只见一面，不要啰嗦，见完立即走。”

    李鱼：“好。”

    滑板穿过密集的铁链，绕过两条街，两边的窗户被砸出窟窿，拆成两半的招牌凭靠钉子苟延残存，电线从中间扯断，垂挂在电线杆上，花店窗台上散着几片花瓣，屋内地板上躺着一人，李鱼心揪在一起，滑板靠近杂货店。

    桌子掀翻在地，货架倒在墙上，玻璃渣铺满地，大门摇摇晃晃挂在门框上，绣着小鱼的手帕跟着风飘起，李鱼跳下滑板，跑下楼梯，没看见人，她再跑进厨房，碗碟碎片散满地，厨房没人。

    “婆婆。”李鱼呼喊，只有夜风回应她。

    白猫踩到地上破碎的手机，它捡起手机，走到门口往下看。地上的裂缝像血管，猩红小点在裂缝里移动，白猫嗅到婆婆的气息往地下移动。

    糟了，它们把婆婆带去了地下。

    铁链声接连往上蹿，原本分布在西望街的地魈往南望街赶，白猫丢下手机，抓起李鱼往楼上跑。

    李鱼：“婆婆不在这儿。”

    “我知道她不在。”白猫累得喘粗气，走完最后一步楼梯，奔向滑板，追来的地魈钻进窗户，踩着滑板，从门口进来的地魈拖着铁链，踩着扶手，挂在栏杆上，李鱼拉着白猫退到墙角。

    左右涌来的地魈往前逼近，左边的地魈学着余桃的声音讲话，“猪猫，把她让出来。我打你的时候下手轻点。”

    “你才是猪。”白猫前爪抓着李鱼手臂，荡起身体，右后腿踹向说话的地魈，跟着惯性踹中右边的地魈，拽着李鱼冲出缺口，快步跑向滑板。反应过来的地魈转身抓住李鱼的右腿，白猫解下肩上的书包砸过去，李鱼蹬开地魈，跟着踩上滑板，

    滑板冲到窗口停下，数不清的地魈围在窗口，倒在地上的地魈爬起，冲到窗口。前后无退路，白猫控制滑板移向左边，身后的地魈伸手掐住它的后颈，“猪猫，抓住你了。”

    被扼住喉颈，白猫不敢轻易移动。

    地魈把铁链甩在李鱼、白猫的身上，连同滑板捆在一起，牵着铁链往地下移动。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穿过云层照出来，白猫直呼“糟了。”等太阳完全出来，李鱼还没离开这里的话，她将永远不能离开。

    李鱼心里装满对余桃的愧疚，以及对婆婆的担忧，余桃倒在地上，婆婆不知踪影，毫无心情关心天边的云彩。

    远离升高的房屋，地缝中的猩红小点逐渐清晰，血管大小的地缝变成数米宽的沟壑，底下漆黑不见底。地魈拥着李鱼往下，嗅到人味的地魈躁动，身上的铁链跟着晃动，紧盯着李鱼不放，像是要把她拆骨饮血。

    白猫挪动右腿，用力踩在滑板按钮上，按钮下压，滑板左右摇晃，发出“喵喵喵”的电铃声，身后的地魈扯紧铁链，“把它关掉。”

    地魈在地底呆了许多年，对声音敏感，电铃声不断重复，吵得耳朵嗡嗡响，地魈捂住耳朵，白猫扯开嘴角嘲讽，“一群土老帽。”

    “喵喵喵喵喵喵喵——”电铃声越来越大，地魈拍在滑板上，电铃声不停，它冲着白猫咆哮，“关掉它！”

    头顶疾风呼啸，猫群闻着电铃声而来，挥来的铁拐打中咆哮的地魈，黑猫转动铁拐，吐槽白猫，“真是笨。”

    地魈乱窜，绑在身上的铁链更紧，白猫望着橘粉色的天空，“天要亮了，快送她离开这儿。”

    铁链搅在一起，拆解的梨花猫乱作一团，“拆不开这个。”

    “我来帮你。”灰猫用尾巴卷住木棍，滑到李鱼身边，张嘴咬住铁链，头往后仰。

    地魈扯着铁链往下，崩断灰猫的牙齿。灰猫接住掉下的牙，嘴里漏风，“我咬不开这个。”

    “我们帮你。”群猫尾巴卷着木棍敲开地魈，双臂抓住铁链用力往外拔。

    铁链收紧，白猫勒成一节一节，它大喊，“猫要死了。”

    黑猫尾巴敲在白猫额上：“蠢货，你早就死了。”

    头顶的地缝逐渐变远变小，黑猫绕着李鱼滑行，打开冲来的地魈，群猫五官皱紧，抓紧铁链拉扯，“用力啊。”

    “扯不动啊。”

    交织的铁链越扯越近，熟悉的女声响起，“让开。”

    围在李鱼身边的猫松开铁链，抓住尾巴上的木棍驱开地魈，赶来的江千夜双臂抬起长刀劈下，斩断铁链，“带她去车站。”

    “好。”白猫抓开身上的铁链，调转滑板方向，攀在泥壁上的地魈交织在一起，铁链铺成网，白猫捋直一条铁链，甩出去，套住一只地魈的脖颈，用力下拽，地魈掉下地缝，铁网空出缺口。

    滑板往上，接近出口，身后突然响起婆婆的呼喊，“小鱼啊，小鱼。”

    李鱼回头，地魈和猫缠打在一起，江千夜的刀挥出残影，“婆婆不在这儿，别回头，往前走。”

    “是吗？”地魈学着婆婆的声音一问一答，“小鱼啊，我日夜思念的小鱼，我每天都在想你，时间模糊了我的记忆，我再也绣不出你原本的模样，这一张张手帕，我绣了无数个日夜，终于等来了你。”

    泪水不争气的流出眼眶，李鱼知道是地魈在模仿，它们就是想骗她留在这儿，她身体微侧，只看见满眼猩红。

    江千夜砍开说话的地魈，它手里的手帕往下掉，另一只地魈接过话头，“如今你要走了，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儿了，我会忘记你，再也想不起你，你留下吧，留下来。”

    地魈齐声呼喊：“小鱼，留下来吧，留在这儿。”

    婆婆拿到了号码牌，她不久后就可以重返人间，它们没抓到婆婆。李鱼曾经想过一死了之，但所有猫都在帮她离开，她不能就此沉沦，李鱼狠心扯下身上的铁链，揉成一团，砸向攀在泥壁上的地魈，地魈下坠，出口开得更大，李鱼右手拍在白猫肩膀上，“快走。”

    滑板滑出出口，壁上的地魈再次扑来，齐声学着婆婆的声音挽留，“别走啊，小鱼。”

    白猫一脚踹歪地魈的头，冲出铁链织成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