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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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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英通过小辉看着屏幕上的自己。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不可能是四五岁的孩童。

    她了解自己,就跟她了解这双眼睛里透露的悲伤,来自幼时的自己。

    独自站在福利院秋千旁的自己。

    看着一个个朋友被接走的自己。

    曾经无比渴望亲情降临的自己。

    姬英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意识体吞食‘田中’后成长带来的作用,还是仅仅‘田中’和‘小辉’意识体之间的差异。

    总之,她的意识改变了‘小辉’的行为。

    小辉没有等到答案,被舅舅暴力擦完小脸后就回家了。

    夜晚如期而至,整座城市进入沉睡。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下碎银,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来到客厅。

    他熟练的把客厅的射灯打开、关闭,重复了三遍后默默等待着。

    一分钟后,对向楼栋同一层传来了相同的频率。

    他立刻笑了起来,这是他们的秘密仪式。

    明天终于能跟哥哥一起玩了,他超级期待!

    第二天是个雨天,淅淅沥沥的一直下不利索。

    小辉讨厌这个天气,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按照约定出现。

    他跟着舅舅来到幼儿园,温温老师一见到舅舅就不理他了。

    小辉甩开舅舅的手,跑到园里的滑滑梯旁。

    “小辉,小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小颖公主的跟屁虫一号让出滑滑梯的位置,跟在他身后问道。

    小辉噘噘嘴不想回答,园里的小屁孩只知道跟在小颖后面,每次跟他说话也是因为小颖,烦死了。

    他才不要理他们。

    哥哥说他们都是小屁孩,他要跟哥哥这种成熟的大人玩!

    小辉滑了几圈滑滑梯,觉得没有意思,要是小颖没有生病就好了。

    他虽然觉得小颖很粘人,但比这些小屁孩好多了。

    一上午很快过去,一直滴滴答答的小雨终于停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脑袋,照亮了杂物间的窗户。

    小屁孩们都躺在小床上睡着了,小辉翻着身实在不困。

    他趁着温温老师带跟屁虫一号去卫生间,偷偷遛出了休息室。

    沙坑里聚集的水坑是他除了滑滑梯外最爱玩的了。

    小辉提上小鞋子,踢踢踏踏地跑向小水坑。

    唰——

    突然几下光亮闪到了他的眼睛,他回头望去。

    杂物间的窗户里透着闪烁灯光。

    小辉默默数着频率。

    三次!

    是哥哥!

    他激动地跑向杂物间,推开了木门。

    哥哥来找他玩了!

    “咚!”

    姬英的视野一下子变得黑暗。

    她回到了意识宇宙?

    一只幼鲸在眼前游荡,姬英迎了过去。

    她不知道意识突然断联的原因,但她清楚肯定没到脱离的时间。

    姬英知道包括‘田中’在内的意识片段,都只会出现在患者身上,小辉......也一样。

    她昂头摆尾,做出邀请的动作,小辉却沉默着游离。

    这时,姬英突然注意到一头成年鲸自角落朝他们游来。

    她试探着往前游了一步,那头鲸速度很快,一瞬间就到了眼前。

    它们之间隔了只幼鲸,小辉似乎被成年鲸的体型吓到,慌不择路地直冲姬英而来。

    姬英没来得及躲避,两道炫光融为了一体。

    痛!

    刺骨的痛!

    姬英痛的想抱头呐喊,全身像被巨象碾过,没有一处不痛。

    她在混乱中睁开眼,看见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兴奋地盯着她,张大的鼻孔透出热气,裂开到极致的大嘴里露出黄黑的牙齿,黝黑的额头滑落黏腻的汗液,一颗一颗砸到她的身上。

    不,姬英从他浑浊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她,

    是小辉。

    小辉主动断联,是因为......

    他无法面对。

    他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小孩。

    上厕所都要老师陪着,搭城堡都要父母帮忙,流眼泪都有舅舅擦拭的小孩。

    他有权不面对这些。

    面对这些丑陋的大人!

    面对这些丑恶的嘴脸!

    ‘睡吧,就当是一场梦。’

    姬英轻轻开口说。

    小辉陷入了沉睡,就如休息室内安眠的小屁孩们一样。

    姬英尝试着睁眼闭眼,发现自己真的控制了小辉的身体。

    她颤颤巍巍地抬手,取下领口上的领带,这件海军风衬衫是小辉最喜欢的上衣,领带很长,舅舅总是系两圈还多。

    男人再次趴伏下来,粗重的呼吸响在姬英耳边。

    就是现在!

    姬英两只手环绕在男人后脖颈处,快速将领带牢牢绕了两圈。

    嘣——

    尼龙布料绷紧的声音在杂物间内回荡,她继续收紧。

    “嗬——嗬嗬————”

    男人睁大双眼,涨红颜色从脖子传至面部,渐渐发紫。

    “咚!”

    重物落地时砸向了旁边破旧的储物柜,摇摇欲坠的柜体被带着摔到了地上。

    一连串沉闷地声音吵醒了正在午睡的孩童。

    温温老师牵着跟屁虫一号来到杂物间门口,她探头向内看了一眼。

    “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从门外传来。

    姬英睁着黑漆漆的瞳孔看向窗户上阳光的反射。

    小辉,不是哥哥,是太阳在跟你玩。

    ......

    黑暗。

    浩瀚宇宙中游着三头大小不一的鲸,它们全身发着光,在空间里游荡。

    最小的那只,颜色最暗淡,但也是最活泼的。

    姬英领着它逛遍了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最大的那头鲸则一直默默看着他们。

    终于,最小的那只鲸游累了,停了下来。

    姬英蹭了蹭它的尾巴,得到了它背鳍轻柔地回应。

    下一刻,姬英张嘴吞下了它。

    黑暗中只剩两头鲸了。

    那头成年鲸沉默地看她吞食了他,又沉默地游到了她的身边。

    这头鲸学着姬英和小辉共舞前的邀约动作。

    ——昂头摆尾。

    然而巨大的体型占据了大量空间,每一下动作后产生的涟漪都如一片冲击波,将姬英的身躯推得更远。

    直至它们分隔两地,无法再靠近彼此。

    姬英沉默着感受到了它的无奈,它们无法同频。

    起码目前没有办法。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虽然答应了秦天,但以她如今的状态做不到再次同频。

    姬英选择了脱离。

    她的手指按下冰冷的金属,大脑恢复了吵闹。

    “嘀——嘀——嘀————”

    仪器规律的声音犹如救赎,姬英睁开双眼。

    她回到了现实。

    “姬英,你还好吗?”秦天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玻璃罩缓缓升起,24℃的空气随风送到了舱内,姬英深深吸了一口。

    “我没事。”姬英出了舱,低着头走到桌边。

    没有多余的精力绕到另一边,她就这样背对摄像头坐了下来。

    “姬英?你看着状态很差。”秦天接了杯水送到姬英手里,“发生了什么?”

    又是这种眼神,姬英冷漠地想。

    跟上次她提起双亲去世时一样的眼神,充满担忧和同情,让她想要沉溺在这片温柔里。

    想要这双眼睛里永远只有她的身影。

    “一直监视我们的人,是谁?”姬英单手撑着头,她的头很痛,针扎般的神经痛,跟黄莉上次说的一样。

    秦天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嗯,你们来吧。”

    两分钟后,试验室的门被推开。

    一男一女前后来到姬英面前站定,姬英没有起身。

    她既没有精力,也不想对藏头藏尾的人做出礼貌的行为。

    “你好,又见面了,姬英。”夏思朝姬英伸出了右手,笑着对她说。

    姬英轻轻握了一下夏思的指尖,便放下了。

    她知道眼前的中年男人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姬英,这位是C城公安局特殊案件队队长,王文魁。”夏思介绍着中年男人,“曾任C城公安局局长。”

    “夏思,过去的履历就不必提了。”中年男人摆摆手,对姬英说:“我看这位小同志好像很难受啊,秦医生没有缓解疼痛的药物吗?”

    “意识接驳导致的副作用,暂时没有有效手段能缓解,不过针对脑神经痛,可以吃几粒布洛芬。”秦天从包里掏出一盒药,放到姬英手中,“王局、夏思你们先坐。”

    “我叫姬英,‘唤脑试验’的试药员。”姬英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所以两位是上面派来探‘唤脑试验’虚实的?”

    随着出舱时间变长,姬英的头痛如退潮般逝去。

    但她还是吃了两粒布洛芬,她真正需要的是充足的睡眠。

    “这样说也没错。”王文魁意外地和善,他让夏思递给姬英一个档案袋,“里面是你同频的人的档案,不过需要你先将同频看见的场景描述给我们。”

    姬英接过档案袋,袋子很轻,不厚。

    如小辉短暂的一生。

    “他叫小辉,四岁半,个子在同龄人中中等,还在上幼儿园。”姬英尽量平稳简短的描述着小辉,“他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小颖,不过他一直不肯叫她姐姐。”

    夏思低头记录着姬英说的一切,其实一旁的录音笔也在工作,她更多记录是姬英的肢体动作和表情。

    王文魁和夏思坐在了姬英对面,秦天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姬英身旁,他默默听着姬英用悲伤的表情语气平静地叙述着另一个人的一生。

    “你在意识里杀死了那个人?”王文魁不可思议的看向秦天,“已经提取的意识片段也可以被改变吗?”

    “是,我杀死了他。”姬英冷漠地说。

    秦天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按理说,已经从患者大脑提取的意识都是固定数据,不会被任何外力改变才对。”

    “不过,人类对大脑的研究程度不足10%,有太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大脑功能正在被逐步开发。”秦天一谈到专业领域就会变得严谨起来。

    姬英看着他们讨论专业领域的知识,她尝试听进去,却发现沉重的精神无法处理这些信息。

    她的大脑一直重播着脱离前的画面,那张黝黑的、狰狞的、涨紫的脸。

    “姬英?”夏思担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还好吗?需不需要休息?”

    夏思拧眉注视着姬英放在桌面的手,姬英低下头,才发现秦天的手正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好似在安慰。

    姬英回过神,默默把手抽了出来,虽然她有点贪图这份温暖,但目前这份温柔还不属于她。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姬英慢慢地喝了口水,“说起意识被修改,上次跟‘田中’同频时我还做不到。”

    “看来,‘唤脑试验’还在摸索阶段,不过能做到跟陌生人意识同频已是科学界了不得的进步了。”王文魁赞叹着对秦天说,“根据姬英口述的经过,基本与现实事件完全相符,看来这项研究大有所为。”

    “王局这下相信姬英提供的核事故证据了吧?”秦天收回右手,面朝王文魁说,“希望这项研究可以为国家做更多贡献!”

    “姬英是目前唯一一个完成同频的试验者吗?”夏思扭过头对秦天说,“这样姬英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我没事。”姬英抢在秦天开口前回答了她。

    “嗯,姬英现在的脸色好多了,看来跟上次一样,随着出舱时间增加,副作用会慢慢消失。”秦天看了一眼姬英的脸色,发现除了稍微苍白点外,已经没了刚才的病态。

    他们又说了点关于研究方向和未来合作的课题,姬英全程神游着听完了,让她复述应该也可以完整表述,但入没入脑只有她自己清楚。

    秦天送两人离开试验室,王文魁见姬英的脸色还有些虚弱,便没让她起身。

    姬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档案袋被她的手指抓出了褶皱,她不敢打开。

    一分钟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地解开了档案袋的绳结。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十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现实世界的小辉没有完成反杀。

    而是被对方折磨到大脑缺氧。

    他被救出前,

    就已经脑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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