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蒋温月简直不敢置信。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在冒犯吗?
是,蒋温月承认,对于两个陌生的男女来说,意外有了一次亲吻,之后短时间内能做到真的若无其事、像电脑删除文件那样彻底清空记忆,有点不太现实。
她自己都还记得。
但尴尬是一回事,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分享感受,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他的用词、斟酌停顿的语气,像回味。
——霍祁舟难道不知道她是他发小的女朋友吗?
蒋温月几乎有些愠怒,一秒都再待不下去,转而对前面始终沉默着开车的司机说:“麻烦停……”
可霍祁舟好像总不给她机会说话,又一次打断道:“我在想该怎么跟你道歉。”
他解释:“那天,虽然是你主动,但加深是我的错。追上去只是本能,没有要冒犯的意思,抱歉,希望蒋小姐不要怪罪。”
他语气是郑重的,冷静而歉疚,神态也不带半分轻佻,温和、从容,一本正经。
天然的让人有信服感。
蒋温月听了,再回忆刚才他说‘满脑子都是’的那句,很神奇,原本那种若有似无好像是在回味的感觉没了,也变成一种无奈的歉意。
是她误会了吗?
蒋温月盯着霍祁舟看了两眼,他眉眼冷淡,神情自然,一副矜贵斯文相,好像确实不是下流的人。
霍祁舟还承诺,安抚她:“放心,我不会跟卓年说的,如果你也同意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那种怪异的感觉最终还是压下去,不过蒋温月对他终究热络不起来,只点了点头:“嗯。”
霍祁舟顺势拿出手机,说:“留个电话吧,晚点我让人把车给你送回来。”
“谢谢,麻烦了。”
车子最终在英恒小学的校门口停下,蒋温月只请了半天的假,确认没大碍后,还得上班。
她有点瘸,但走路没问题,用工牌让门卫放行,自己慢吞吞地穿过小半个操场,进入教学楼,还好办公室就在二楼。
推开门,原本在走廊里就能隐约听到的聊天声骤然消失,几位老师埋头各干各的,好像都在忙。
蒋温月有一堂课就在十分钟后,她不敢耽搁,仓促整理了一下教案,就赶紧往教室赶。
而直到她离开,办公室里的氛围才重新活跃。
一位年龄稍长的女老师八卦道:“真的假的啊,蒋老师真交了个有钱男朋友?之前不都说是谣言吗?”
另一位年轻老师:“真的,我亲眼看见刚才送她过来,开的是迈巴赫呢。”
“嘻嘻,小蒋老师年轻漂亮,性格又好,要我是男的我也喜欢她,区区迈巴赫而已,说不定还有开劳斯莱斯的没追上呢。”
还有一位则满满的都是担忧:“这么有钱,她不会干几天不高兴了就辞职吧?不要啊,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帮我分几个班的……”
他们那边聊着,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子齐却是再也忍受不了,猛地站起来,快步走了。
蒋温月上完一堂课,刚出教室,就见同年级的数学王老师站在门口,生气地对她说了一句:“没想到你是这么爱慕虚荣的女人!”
啊?
蒋温月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没有想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王老师。但显然他怨气颇大——
快下班的时候,班主任找他们商量下个周末带学生去春游的带队名单,王子齐带头第一个提议:“把张超安排给蒋老师吧,她年轻,会来事儿。”
张超是班里出了名的刺头儿,学生倒还好,主要是家长喜欢挑刺,得理不饶人,比较难搞。
其实潜台词就是蒋温月不怕惹麻烦的意思。
班主任向蒋温月投来问询的目光,蒋温月沉默片刻,硬着头皮接过了这个重任。
啊,今天一天都好倒霉啊。
是对她昨晚不小心做错事的惩罚吗?
蒋温月拖着瘸腿,略微沮丧地往和顾卓年约好的地方走。她电动车还在霍祁舟助理那儿,跟顾卓年说了让他来接。
顾卓年很关心她的伤情,亲手给喷了药剂,爱怜地说:“怎么早点没跟我告诉我啊,走路都拐了,不然请几天假吧。”
“不用,明天就好了。”
顾卓年有点不赞同,拧了下眉,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抱住她,下巴搁在肩膀上,撒娇似的说:“宝宝我好心疼啊。”
蒋温月感觉到被治愈,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犹豫片刻,还是说起:“今天,我碰到了霍祁舟,他送我去医院的。”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错误的有过一次亲吻,也可能是后面又有了交集,蒋温月现在和顾卓年在一起,心中总有股淡淡的愧疚感。
她直觉不应该瞒着顾卓年。
简单讲一遍事情经过,顾卓年听了,没当回事儿:“还好还好,改天我请他吃饭。”
他调侃:“现在知道霍总是个好人了吧?”
虽然顾卓年也没想到霍祁舟这两天这么给他面子,但毕竟是从小就认识的交情,他正式官宣过的女朋友,霍祁舟看到了,随手帮一把是很正常的事。
是……吧?
蒋温月心中稍稍轻松了些。
等次日一早,霍祁舟的助理联系她把电动车送过来之后,蒋温月对他最后的一点犹疑也消失。
那个吻像冬日湖面上外形不佳的一团冰雕,激起小小波澜后,在时间的打磨下,渐渐消失无影了,只留下一滩春水。
一切归于平静,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周六,春游活动如期进行。
去的是动物园,包括张超在内,蒋温月一共负责八个学生。
一年级的小朋友们7、8岁,已经懂了点事,吃喝拉撒能够自理,蒋温月只需要维护纪律、保证他们的安全就好。
她温柔耐心,长得也漂亮,很得学生喜欢,管理起来不算太难。
但带小孩儿真的挺累,尤其一次带这么多,蒋温月刚做老师,还是个新手,一天下来,也是焦头烂额。
好在没出什么差错,还算顺利地来到最后一站,看完大象就可以带队返回。
蒋温月帮一个口渴的小男孩拧开瓶装水,一口气还没‘吁’出来,先本能地再数一遍人数,一、二、三、四、五、六……
七!
少了一个。
明明五分钟之前还在的!
蒋温月心里咯噔一下,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确认,问学生们:“张超呢,有没有人看到张超?”
六个小朋友都摇头,只有江嘉泽抱着他的书包和小黄帽,说:“老师,他去上厕所了。”
蒋温月赶紧去找,男厕也请人进去看过,没有。
她马上联系班主任,组织了几个老师一起寻找,同时向工作人员求助,在广播里寻人,并协商查看监控……
终于,最后在场馆外面的一条偏僻小路上找到了迷路的张超。
这孩子顽皮,差点走丢也一点儿不怕,看蒋温月找过来还问她厕所怎么走。
蒋温月板着脸把人教育了一通:“为什么不和老师报告就自己乱跑?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张超从没见过这么严厉的蒋老师,刚听了个开头就哇哇大哭,蒋温月没有心软,一鼓作气批评完了,才开始安抚。
警报解除,但发生这种事,大家也没有心思再看什么,立即组织了回程。
只有蒋温月,因为刚才通知了家长,张超妈妈在赶来接孩子的路上,她暂时留下来陪着一起等待。
张超已经哭成了一只黏人的小猫,趴在香香软软的蒋老师怀里,委屈地默默掉着眼泪。得到他再不会乱跑的保证后,蒋温月给他买了串糖葫芦。
他破涕为笑,师生两个又重归于好。
谁知道,下一秒———
奔驰车一个急刹停在他们脸前,张超妈妈下来,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扇在蒋温月脸上:“你怎么看孩子的?!”
猝不及防,蒋温月直接被打懵了。
“路边的垃圾食品也给我们超超吃,吃坏了你赔得起吗?”
戴着珠宝的女人夺过儿子手里刚咬了一口的糖葫芦,狠狠丢在地上,拉着又开始掉眼泪的他:“走,回家!”
等蒋温月回过神,面前已经只剩车尾气。
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像是终于攒够了力气,突然惊起一道闷雷,又‘咔嚓咔嚓’地响了几声后,大雨落下,将孤零零的人更是浇了个透心凉。
蒋温月苦笑,还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以前只听说家长难缠,原来根本就是野蛮。
她擦掉落在眼睫毛上的雨水,朝着路边走了几步,试图拦一辆车。但除了被呼啸而过的司机们溅一身泥点外,她并没有幸运地遇到一辆可以载人的出租。
给顾卓年打电话,他也不接。
蒋温月吐出胸中一口郁气,已经在查步行回去的可能性了。
这时,身侧传来汽车鸣笛声,一辆黑色私家车缓缓滑过来,停稳。
车窗落下,霍祁舟沉稳温和的嗓音从雨幕中飘出来:“载你一程?”
又是他。
“霍先生?”蒋温月并没有感到惊喜,只是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霍祁舟弯唇,像是笑了一下。
他的回答掩在刚好乍起的雷声下,并不能让人听得真切,只是看表情,应该是因为什么愉快的事。
他说:“来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