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回来是在大概二十分钟后,面无表情地从蒋温月身边走过,带起一点淡淡的烟味,也不再看她。
蒋温月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好像也只是暂时的。
等到局散,老实了没多久的霍祁舟就又故态复萌。顾卓年送蒋温月回家,他不远不近、不声不响地,开着车缀在他们身后。
蒋温月也是第一次惊讶于自己的感知力,居然如此敏锐。
顾卓年一无所觉,漫不经心地跟她说着闲话,而她只是无意间一瞥,就一眼认出了霍祁舟的车牌号。
他看起来不打算做什么,但也像块儿狗皮膏药,甩不掉。
——这算是过界吗?
好像也不是,毕竟马路很宽,谁都有权力走。
但蒋温月真的被他这种钝刀子磨人的做法弄得很烦躁,还不能说出来。
因为在两个人的默认下,今天霍祁舟还能只是单方面地默默窥伺,而没有做出实际行动,完全是因为顾卓年不知情。
他多少顾忌着一点。
这是把这个疯子锁回人皮里的最后一道枷锁。
走一步,还不知道这个没有半点底线的人到底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但是如果退一点,就像现在这样,他这种总是在不经意间若有若无彰显出来的存在感又能把人逼疯。
蒋温月窝火,恼怒,但是又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到家,顾卓年凑过来亲了亲她,帮她解开安全带,带了点油腔滑调地调戏人的意思,每天分开时照例一问:“宝宝,你真的不来看看吗?我家猫会后空翻。”
其实也就是逗蒋温月,吃不着,故意说点骚话解解馋。
如果能得来她一个含嗔带怪的娇气眼神,够顾卓年回去的路上回味一路。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有些意动,第一次做出了回应,犹豫了下,问他:“真的会翻吗?”
只停顿了一瞬,顾卓年就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会!”
“……”
蒋温月也不是傻子,当然不相信真的会有动物耍杂技,但她确实挺喜欢猫咪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
她在迟疑,所以继续探究:“是什么花色的?”
顾卓年:“白的。”
蒋温月没有立即做出反应,他又改口:“银吧,银渐层。”
滔滔不绝地诱惑:“公的,叫富贵,一岁了,特别漂亮,而且还比较粘人,喜欢喵喵叫。”
蒋温月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漂亮小猫的形象,这么可爱的话,去摸一摸也不是不行?
“怎么样,反正现在还早,去看看?”
顾卓年跃跃欲试。
蒋温月想了想,松口:“好吧。”
顾卓年立刻探身过去给她把安全带系上,车子本来就没有熄火,他用最快的速度掉头开出去,不给蒋温月留半点反悔的时间。
然后……
顾卓年把蒋温月带到了一家还没有打烊的宠物店。
蒋温月还没反应过来,有点懵地问:“怎么了,是要买猫粮吗?”
“不,”顾卓年高兴地说,“我们把富贵带回家。”
他带着蒋温月亲自进去选,挑了一只完全符合他描述的、连带一大堆宠物用品,在这个充满了躁动的春夜,高价把‘富贵’带回了家。
“……”
所以什么会后空翻的猫咪,原来都是现买啊?
她本来以为说什么‘后空翻’就比较夸张了,没想到更夸张的居然还有‘猫’。
蒋温月无奈极了,又有点好笑,瞪了他一眼。顾卓年嬉皮笑脸,载着她,就这么一起回了家。
而野心勃勃的窥伺者,一直在不远处目睹着。
-
顾卓年家很大,是套在市中心的大平层,原本收拾得很干净,但因为今天有个特别的客人,以及它一大堆的行李,一股脑儿都摆在客厅,显出了几分杂乱。
本着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初衷,顾卓年干活儿十分卖力,吭哧吭哧没半个小时就安排好了富贵的起居饮食。
他陪蒋温月完了会儿猫,在指针指向十点钟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看个电影吗?我房间有投影仪,躺在床上看很舒服,困了还可以直接睡。”
本来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顾卓年的意图或许藏在哄骗下,但是并没有太遮掩。蒋温月也没有傻到,会以为和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了,还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她直接直白地告诉顾卓年:“现在还不可以。”
她今天之所以同意和顾卓年回家,除了确实对他的宠物好奇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原因就是:刚才在包厢里霍祁舟的反应,让蒋温月忍不住猜测,她和顾卓年的亲密互动,是不是会逼退他?
她承认自己有些方寸大乱了,对顾卓年来说,可能也是一种利用。
但她现在,确实也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
初次恋爱,在蒋温月的想法中,一切亲密的行为都应该是循序渐进的,不可以太鲁莽。她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就像接吻,至少要在确定关系的一个月之后,而灵魂的交融,最快也要半年——在他们完全了解了彼此之后。
现在还太早,这甚至还只是她第一次来顾卓年的家里做客。
在蒋温月的计划中,第一次应该发生在一个很温柔的瞬间,时间正好,地点合适,他们因为一个猝不及防的对视心动,然后拥吻在一起,水到渠成。
而不是只是仓促地奔着一张床而去。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被这样直白地拒绝,顾卓年有点尴尬,苍白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又忙说:“那我送你回去吧,不早了。”
蒋温月的本意也不是让他被拒绝,以狼狈作为这一天的终结。
于是说:“帮我收拾一间客房吧。”
她借顾卓年的浴室洗了澡,穿着他的T恤当睡衣,最后坐在他隔壁的床上,临睡着前,又惊醒,为自己的夜不归宿找了个借口,发给家里人。
一夜好梦。
然而,事实证明,蒋温月猜错了。
昨晚到顾卓年家之后,霍祁舟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知道,但第二天,他又阴魂不散地凑了上来。
就在她们学校附近,今天要加一会儿班批卷子,蒋温月在外面吃了个饭,顺路拐进了旁边的店,打算给自己买点笔和一些玩具零食作为给学生们的奖励。
她最开始没注意,自顾自挑着,霍祁舟就默不作声地跟从、模仿她,连一些幼稚贴纸的花色都要一样。
西装革履的男人,身高近一米九,把这商店里小小的空间都压得逼仄了。
而当蒋温月一抬头,看到他时,霍祁舟也不闪躲,好整以暇、大大方方地一笑,对她说:“蒋老师,好巧。”
不巧!
这是小学学校门口,不是CBD商业大厦,在这里能偶遇到霍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蒋温月为他这样直白的无耻感到恼火,从昨天晚上开始,这样三番五次地打着‘不过界’的名头,做一些正常人都无法忍受的类似于偷窥跟踪狂一样的行为,真的很让人火冒三丈。
——霍祁舟和那些人唯一的区别是,他坦坦荡荡,根本不怕蒋温月发现。
这更让人生气了。
所以霍祁舟礼貌地和蒋温月打完招呼,就换来她一句愤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的:“变态!”
霍祁舟大概也有一点自知之明,没有对蒋温月骂他的话做出什么质疑,平静接受了,只解释一句:“今天真的只是恰巧看到你。”
“那昨天呢?”
蒋温月一不小心掉进了他的语言陷阱。
霍祁舟面不改色,用很正直的姿态,说很不要脸的话:“看到你之后情不自禁。”
他指的是在阴暗中看她。
“所以就跟踪我吗?”
对于这个罪名,霍祁舟却是不认,挑了下眉,说:“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恰巧从一个局散,顺便而已。
当然,霍祁舟也是故意的。
他没那个闲工夫专程跟踪或者‘护送’蒋温月,也没有癖好,但,不会越界的承诺已经许下了,如果再不彰显一点存在感的话,让他默默地搞什么藏起来的暗恋吗?
霍祁舟是商人思维,利益为先,没有闷不吭声做好事的习惯。
他喜欢蒋温月,就是要告诉她,她现在有男朋友没关系,他可以蛰伏,但不允许自己被忽略。
对于霍祁舟这些巧言令色的好听话,蒋温月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她甚至后悔,觉得就不应该和他多说——反正他总有自己的道理。
不,歪理。
蒋温月深深吸了口气,掉头就走,去收银台结账。
霍祁舟也跟过来,就排在她身后。
老板看他俩拿的东西都一样,给蒋温月装完后,顺口问了句:“你们俩一起的吗?”
“不。”
好在霍祁舟主动撇清了,给了蒋温月缓口气的空间。
她快速离开,霍祁舟步子大,晚一点出来,但也很快与她走成直线,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不生不熟,保持了一点礼貌,但也绝对算不上陌路,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他们认识。
霍祁舟也不搭话,就默默走着。
蒋温月原本在忍耐,但情绪这种东西不是完全可以自控的,终于,她忍无可忍了,在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停下,转过头来质问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祁舟反问:“你是说现在,还是以后?”
蒋温月觉得他在装傻,直接挑明了说:“昨天,现在,从始至终,你到底图什么?”
承诺不会做过分的事,但是又这样没完没了地在无形中接近她,难道图的是她的白眼吗?
“很不明显吗?”
闻言,霍祁舟扬眉,用一种好像自己多失败的语气,说:“我在等你们分手。”
“另外,”他抬了抬下巴,补充:“现在的话,我的车停在前面。”
在见识过霍祁舟这个神经病的疯狂之后,现在他说什么话,除了怒不可遏之外,蒋温月已经不感到奇怪了。
她立马笃定地反驳:“你死心吧,我们不会分手的!”
霍祁舟不以为意地一笑,并不把她的话当真,反而有些轻蔑,还说:“打赌吗?”
“不。”
蒋温月不愿意和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霍祁舟也不在意,点点头:“好吧,那我们拭目以待。”
说完,他主动说了‘再见’,越过蒋温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