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声,在路上扬起一片沙尘,诸宁和元琅连夜赶路,等到诸宁一行人赶到朔方城已是三日后,朔方城是北方的边陲重镇,再往北便是居庸关,不过自从八年前的诸将军的一战将北方突厥狠狠逼至关外千里,元气大伤,至今不敢来犯。
朔方城在漫漫荒原之上牢牢伫立着,远处的祁连雪山连绵不绝,暗红的落日悬在雪山之间,金光照顶,一片绝美。
诸宁和元琅驾着马遥遥望着远处的朔方城,他们停留着暂时休憩。
“父亲生前便是在此领军杀退突厥的,我还从未来过。”元琅看了看诸宁望向远方的侧脸,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她语气平平却透着些许物是人非的遗憾。“我当年被义父救走后在朔方城停留过几年,没想到再次回来是这种境况。”
诸宁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到耳后:“蔡将军回到荆州召集南方三军,京城禁军在殷弘统领之下,虽然大部分兵力在荆州和朔方城,但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兵力分布在各处,如果谢懿和谢侯爷在京中顺利,我们只要能攻入京城,一切便能顺理成章。”
诸宁回过头来直视元琅:“而且,我们一踏入朔方,你的身份马上就会被人散播出去,怎么样,做好准备了吗?”
元琅面对她的询问,沉寂片刻忽然笑了出来:“这么多年,我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他们坐上高位后,残害忠良,为一己之私对老百姓征收徭役赋税越发沉重,下面的官员更是卖官鬻爵,贪墨成风,短短几年,父皇生前的苦心经营被残害了干净。”
他脸色肃穆认真,目光中尽是决绝:“走吧,既然决心踏上这条路,不管是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受。”
诸宁低下头也有些释然地笑了下,她又何尝不是呢?
眼看太阳就要落下,天际逐渐昏黄,元琅一声令下,队伍迅速地整合好,再次朝着朔方城快速而去。
早在诸宁和元琅从京城出发前,蔡将军就已经给镇守朔方城的最高将领高昭发来快信,高昭曾也是诸容的心腹,曾和蔡鸿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蔡鸿的手足兄弟,蔡鸿在信中就将一切计划和盘托出。
诸宁和元琅到城门前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城墙上逐渐亮起火光,诸宁和元琅远远就看到城门前正肃穆地聚集在一起的将士们,他们在城门前勒马停下。
为首之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方正,一双眼睛犀利而有神,身穿银白盔甲,是将军服制,元琅和诸宁刚一停下吗,高昭便面朝元琅跪了下来,他身后的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地。
高昭朗声:“恭迎太子!”
元琅见此情形,利落翻身下马,上前就要去搀扶高昭:“高叔何至于此,快快请起。”
高昭却没有起身:“太子殿下受奸人残害,明珠蒙尘多年,我等身为大燕将士,未能守住先帝遗志,还请殿下降罪。”
元琅神色复杂,心念几转,终究没有继续阻拦,受了高昭这一拜。
元琅面向他身后的众人道:“众位将士皆为我大燕立下汗马功劳,何来降罪一说?众位皆知,我大燕如今被外室掌控,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他拱手向众将士行礼:“今后,还有仰仗各位还我大燕海晏河清!”
一时间,盔甲撞动道声音此起彼伏,高昭连同他身后将士皆群情激愤,高声呼应。
高昭起身后,看到了站在元琅身后的诸宁,他粗糙黝黑的脸色忽然激动的发红:“你便是诸将军的女儿吧?”
诸宁看向眼前这个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男人,此刻却眼含热泪,沉声应是。
高昭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我曾是你父亲的部下,共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若不是你父亲,我高昭恐怕早已成为早已尸埋大漠,却没想到,战争结束,眼看着一切都要变好之际,诸将军却被残害到惨死街头的地步,我当时没能陪在将军身旁,没能救下将军和他的家人,是我今生最大的憾事!”
他粗糙的手拉住诸宁,泪水从他眼角的皱纹流下:“还好啊,你还活着,你父亲若是能知道,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
诸宁心生酸楚,她感慨于父亲和他的这些老部下的深厚情谊,不管是高昭还是蔡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她和这些人还在惦记着父亲。
她眼框发酸,又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尽量用平静声线地对高昭说:“高将军还记得我父亲,当年我侥幸被人救走活了下来,多年蛰伏,此次回来便是为了给我父亲和家人报仇。”
诸宁从怀中拿出虎符,递交给高昭:“这便是我父亲当年的手中调令北三军的虎符,还望高将军助我和太子率领大军攻入皇城!”
高昭接过虎符,仔细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他忽然高举虎符,高声朝身后将士喝道:“众将士听令!”
一时间,他身前的聚集起来的军人们皆表情严肃认真,一振手中长枪短剑,盔甲声声撞耳,一时间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
“三军虎符在此,我等即刻进入备战状态,大军时刻准备进入京师,杀奸人,收复大燕江山,以慰先帝与诸将军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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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勤政殿内
威严的五爪金龙盘旋在金殿之上,怒目瞪视着金殿内,年轻的天子衣冠不整与艳丽的妃子正在龙椅上缠作一团,娇喘淫语不断传来,一旁侍立的宫女们皆面红耳赤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忽然匆匆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一个太监着急忙慌的就要往殿里跑,却被殿前的门槛绊了一脚,却也不停下,依旧连滚带爬地往殿内去,一边爬一边慌张地说:“皇上!皇上!不好了!”
那太监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人挡住他的去路,正是宫中的掌事大太监:“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没见皇上正忙着,仔细惹怒了皇上,有你的好果子吃!”
那太监爬俯在大太监身前,却依旧没从慌乱中缓过神来,浑身抖如筛糠,颤着嗓子道:“宫外传来消息,朔方城连同北方六座重镇反了!大军正朝着京城杀来!”
“靖国公正朝这边赶过来!想来是要见太后!”
掌事大太监听得此消息也是浑身一颤,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惹皇上发怒,急匆匆便往金殿内去。
金殿内,年轻的皇上刚行完事,他瘫倒在龙椅上,搂着怀中娇艳的女子,正闭目修神。
大太监匆匆忙忙来到龙椅旁,伏下身体恭敬道:“皇上,靖国公马上就过来了。”
皇上这才有了反应,他懒懒散散地坐起身来,让服侍他的妃子退下,大太监极有眼色地将一旁的侍女召来给皇上整理衣冠。
这厢侍女刚退下,那厢靖国公便踏脚走进了金殿,殷弘进了金殿看也不看在龙椅上坐着的皇上,直接吩咐一旁的太监:“去将太后请来,本官有要事要向太后禀报!”
殷弘脸色严肃阴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吓的太监连忙朝金殿外小跑而去,殷弘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只是表面的掩饰,但不断地踱步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朝着龙椅而去。
在龙椅上的少年见自己的舅父朝自己走来,本就惶恐的他越发不安,甚至在殷弘来到他面前时不自觉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远离殷弘,他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殷弘。
殷弘见他懦弱的模样,心中火气愈演愈烈,一点没把眼前身着明黄龙袍的少年当作是当今天子,他厉声斥责道:“是你让人将顾太傅当庭仗杀的!你知道他在京中,在大燕是什么地位吗,就敢随意动他!”
殷弘的脸被气的扭曲气来,恨不得指着皇上的鼻子骂:“顾太傅虽然没有在朝中居高位,但多年在太学传教,桃李满天下,不仅朝中众人官员是他曾经的学生,在民间更是被天下学子尊为万世师表,你知道杀了他是什么后果吗!?”
年轻的天子见殷弘怒气滔天,这才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却不是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哆哆嗦嗦地躲到龙椅后,生怕殷弘降怒于他,却还是再低声为自己辩解:“谁让那老学究不肯将他那小女儿送入宫中,他那小女儿长的貌美,若是送入宫中,朕定会对她宠爱有加,那老学究不也可以飞黄腾达?”
殷弘听到此话气的浑身发抖:“竖子!简直蠢笨如猪!”
此时,金殿外传来娇嗔声:“是何事令哥哥生这么大的气?”
殷艳丽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迈步踏入金殿,她满头珠翠,衣着华贵,纤细的手上戴着金钏玉镯搭在掌事太监的手背上缓步走到一旁的软椅上坐下。
殷弘暂且搁掉心中怒火,现如今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商议,他皱紧眉头,左右踱步:“朔方城反了,镇守朔方城的高昭率领北三军反了!”
殷艳丽笑着的脸忽然凝滞,猛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声音高昂而有尖利地问道:“什么!他高昭好好的将军不做,反那个门子!?”
殷弘面色阴沉,沉声道:“当年太子被人救走,怎么多年不知所踪,这次又不知从冒出来,高昭便是打着太子的旗号反的。”
“太子?咱们找了这么多年毫无线索,早知便该斩草除根!”殷艳丽眸中透出阴毒,她转头朝殷弘道:“先不说着太子是真是假,那高昭又有何权利调令三军,虽说南三军的虎符在蔡鸿手上,北三军和禁军不是由你一手掌控着吗?”
殷弘却摇摇头,焦虑地搓着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待大军北上,单单靠着京城禁军不知能抵御多久。”
他转头看了看,那坐在龙椅上,在听了他们的话早已吓得面如死灰的小皇帝:“得赶紧将让蔡鸿率领南方三军北上,还有北边还有几座城池,下令严防死守。”
殷弘朝太监吩咐:“去传唤京城禁军指挥使和兵部侍郎进宫,动作快些!”
他又朝小皇帝道:“皇上,要马上下旨令驻扎在荆州的蔡将军率领大军迎战叛军!”
半响,却没任何动静,却是小皇帝已被此情形吓的呆愣在原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殷弘的交代。
坐在一旁的太后紧缩眉头,一双利眼轻蔑地斜瞟了一眼自己形似痴傻的儿子,揉了揉眉心:“哥哥,你去写。”
殷弘叹了口气,自己走到宽大的书案旁开始着手写圣旨。
殷丽华虽然有些惊慌,但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依旧心存侥幸,一边让侍女给自己按着隐隐作痛的头一边问殷弘:“若是叛军真的攻过来,哥哥觉得,此番我们有几分胜算。”
殷弘眼神中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自得:“虽说事发突然,但高昭手下的叛军数量不过两万,而京城禁军和蔡鸿手下的大军的数量却是叛军的五倍还多,尽凭数量上,也能将叛军辗死。”
“再者说,从朔方北上还有几座城池的守将是我亲自派下去的人,近几年,我令他们大幅在民间大幅征收壮年百姓入伍,就是怕会有这种情况。”
他抬眼瞧着金殿外,轻笑了一声:“且等着吧,这天下还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