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命运在发生改变的时候,往往不会给人们写太多注解。

    它不会告诉关悦,为什么关于她未来的梦里会有我。

    就像当初它也没告诉我,为什么我在十年前会碰到关悦。

    它就是像四月的暴雨,来得粗暴而不讲道理。

    而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事物,我能做的就是,比它更不讲理。

    我伸手握住关悦,“你看吧,我们虽然认识不久,但你已经在考虑和我的未来了。这就是爱。”

    关悦抽回手:“你要不说人话我走了。”

    我说,“巧合。纯属巧合。梦是没逻辑的,我还经常梦见我和江隽领证了,其实纯属做梦。”

    关悦:“......”

    “......倒也不用这样咒自己。”

    顿了顿,她托起下巴,“不过没逻辑倒是真的,不然我得死多少次了。”

    我抬眼,“什么死多少次?”

    关悦说,“有段时间,呃,也没多久,就上周吧,我每天都是被撞醒的——梦见自己出车祸。”

    “没头没尾,也不知道跟谁在一起,就总梦到出事那一瞬间。”

    我缓缓咽下一口柠檬茶,凉意一直蔓延到胸口,“是从店被砸那个晚上开始,就没再做噩梦了吗?”

    关悦点点头,“好像是。”

    线索连到一起,咔哒一声按下开关,有些东西隐隐开始沸腾。

    我像是一个人在旷野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回响。

    关悦微微后仰,看着我泛红的鼻子,“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抹抹鼻子站起来,凑近了关悦,“吉兆。”

    “知道什么是吉兆吗?”

    “刘母怀汉高祖刘邦的时候电闪雷鸣,明太祖朱元璋出生时满屋红光。事物在开始螺旋上升前,总会用各种方法给你提示。”

    关悦无语了足足三秒,“那白大师,它现在给我什么提示了?”

    我握住拳头,斩钉截铁地说了六个字。

    “知识,改变命运!”

    “..............”

    *

    那晚像是一个转折点,我像被打满了鸡血,信心百倍地开始了重生计划。

    我找出一张巨大的白纸,左边写我,右边写关悦,开始一条条列待办事项。

    死虽然是暂时不用死了,但如果不想以后被撞成木乃伊还没有工伤补贴,或者为了生存要忍受裴延那个变态的折磨——

    我俩必须得做点努力。

    我仔细分析了自己目前成绩的薄弱点,语文生物可以继续保持,化学英语需要努力,数学物理则要重点提升。

    我翻出之前的数学试卷和错题本,看着整齐工整的笔记,简直有点想笑。

    笔记都快做出花来了,结果成绩半点没进步。

    我小时候心态确实可以。

    我花了两天制定完期中和期末考试的阶段计划,然后开始研究关悦那边。

    没想到迎面就来了两下重击。首先,我不懂文科,其次,关悦还落下过一段功课。

    我迟疑地想,有离校后补课经验的——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正在摆弄美甲的许熙柠。

    说到补课,还有谁比这位常年集训、文化课还非常漂亮的美术特长生更懂的呢?

    说干就干。

    下了自习,我拿着笔记本谦虚地坐到许熙柠前,“许同学,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一下。”

    众所周知,许熙柠,我,徐粒,我们仨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图层里的。所以当许熙柠和徐粒跟着我走到教室外的时候,这个场景看起来就特别的,富有戏剧张力。

    论坛里有不少人宣称我单挑过许熙柠,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帮忙可以。”许熙柠挑起漂亮的眼睛,“那你现在有义务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话题不可避免地回到我逃寝去找关悦那晚,她问我和江隽是什么关系。

    我说有义务,能答,特别能答。我态度配合,把我和江隽为什么一起买奶茶,怎么变熟的原因都说了。

    “重点是他喜欢过你,理论上来讲,他不应该会看上我这样的。”我诚恳地补充了这一点。

    后来我发现,许熙柠其实是个特别爱憎分明的人,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高傲难相处,也不会因为背景好而歧视普通同学。把话说开以后,她甚至直接带着我去文科班找她的学神朋友要资料。

    我都有点开始理解江隽为什么喜欢她了。

    不得不说,走在校花旁边的感觉相当不错。

    我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倾慕目光,一路上妖魔鬼怪自动退散,畅通无阻,自带bgm和爽感。

    我这样一路跟过去,没想到会碰到正和学生会副主席聊天的江隽。

    文科班的走廊气氛比理科组自由奔放很多,尤其是特长生集中的班级,走廊上集中了很多发型各异潮男潮女。

    但江隽一身蓝白校服站在那,人高腿长,漆黑的眉眼被冷光灯映着,清冷纯白,在人群里出挑得像自带打光板。

    什么叫降维打击,这就叫降维打击。

    许熙柠和他打了个招呼,跑到班级后门叫她朋友出来。我侧头看向江隽,发现他看着我,翻表格的手停在半路,有点不可思议,又意外地扬了扬眉。

    眼神在说,又在搞什么花样?

    我闭了闭眼,朝他点点头。

    你前女友fine,现在mine,借用一下。

    学神朋友非常给力,不仅借了笔记让我复印,而且帮我列了一堆复习资料清单让我去买。许熙柠也给我推荐了课外补习老师,告诉了我一些自学的方法。

    我拿着沉甸甸的资料,感激涕零。

    那些资料足足花了我一个晚自习才整理好,回宿舍之后才发现,江隽还给我发了条短信。

    【?】

    非常简短的一个标点。但像是说了很多话。

    我想了想,如实回复道,【帮关悦问点资料,正好许熙柠认识文科班的朋友,就拜托她帮忙了。】

    但那时距离收到短信已经过去了俩小时,后来这条消息江隽也没再回复。

    我默默想,这少爷肯定是瞥一眼,把手机甩一边了。我其实还想再发点什么,但实在太困了,结果最后捧着手机昏迷了过去。

    *

    周六下午,我去医院拆线,趁着关悦休班,顺便和她去把复习资料都买了。

    关悦头疼地把一堆书抱回店里,忧心忡忡,“说真的,白鸽,你有这个洗脑的毅力,真应该去干传销。”

    “你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头子。”

    我油盐不进地从书包里掏出计划表,拍在桌上。

    “干啥都没用,这个期中考试咱们必须完成kpi,到这个期末,咱们十个小目标至少完成80%。”

    关悦:“......”

    我意外地发现,关悦这个便利店其实特别适合学习。

    不仅周围的客人大多是上班族和学生,素质都很高,没什么人打扰,而且这里的环境自带白噪音,可以让思维更专注。

    于是跟孙芸说过以后,周末的晚上我都到便利店来自习。

    用关悦的话讲,我已经变态到让她都产生幻觉了,有时候半夜一睁眼睛,就感觉我在她旁边刷题。

    我说对,就是要这种阴魂不散的效果。

    但便利店环境也不是每天都那么理想。比如晚上偶尔会有一些偷跑出来的小情侣,在店里明目张胆地制造狗粮。

    这天晚上十点多,又来了一对腻歪的小情侣。

    男生在我隔壁的桌子坐下,叉着腿,女生以一个考拉抱树的姿势,面对面坐他怀里。我听女生夹着嗓子小声说,“哎你看,怎么还有在这学习的啊?”

    男生说,“新型脱单方式呗?告诉大家她是好学生,没对象,很容易上手。”

    女生坏笑着说,“那我也没对象,你看我容不容易上手啊?”

    男生说,“那你可太不容易了”,说完两人黏黏糊糊又亲到一起。

    我:“.......”

    撒狗粮就撒吧,咋还往我脑袋上砸啊。

    我就当没听见,继续和手里的三角函数死磕。但关悦不小心路过听见了,她听见了肯定不能忍。

    她趁着没人,拿着抹布过来擦桌子,故意一直往小情侣那抹,“不好意思啊,借个光,哎呦我天,怎么这么脏啊。”

    女生被她擦得莫名其妙,“这不挺干净的吗?”

    关悦冷着脸笑了一声,笑得那男生眼睛都直了,“哦是吗,那可能是厕所的味儿,我闻错了。”

    女生被她阴阳得莫名其妙,嘟囔了两声有病。

    后来关悦过来擦我这边,我偷偷拽了拽她,让她别计较。狗哥说了,客人是上帝,无论什么情况,绝对不能赶客人走,也不能和客人起冲突。

    关悦点点头,说她有数。

    关悦走后,俩人又在那开了好久的黄腔,我全当白噪音,头都没抬过。

    泉宜的晚上经常有飙车党,外面马路上轰隆隆地驶过马达声,我听到女生惊叹了几声“好帅”“几百万”“限量款”什么的。

    我正卡在一道题上,有点心烦意乱地想,她要是看到江隽的车,那还不得叫起来啊?

    正想着,过了两秒,女生果真尖叫了一声。

    我莫名奇妙地抬头,看到隔壁桌前站了个瘦高的身影。那人宽肩窄腰,一身黑色运动服,像个行走的衣服架子,漆黑的眉眼居高临下地睨着隔壁桌那俩人。

    他散漫地把手里的小铁盒和手机扔到桌子上,“哗啦”一声脆响。

    动作里的意思非常明显。

    爷要坐这。

    男生被他这举动吓到了,立刻直起腰,确认道,“对、对面也有位置啊?”

    那人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勾起嘴角,声线带着十足的压迫,“你没看人家在那学习啊?”

    他垂下眸,若有所思地看向男生,“还是你昨天在蓝越不过瘾?”

    话音落,男生好像不小心踩了电门,整个人从座椅上弹起来,慌张地说,“你坐你坐!”

    女生还在不明就里地问,“什么蓝越?”,男生急于掩饰什么似的,飞快地拉着她离开了。

    我:“......”

    我看着江隽懒洋洋捡起小铁盒,悠悠闲闲地坐到了我这张桌子前面。

    看到我的表情,江隽还顿了顿,象征性地挑挑眉,“不能坐?”

    我缓缓道,“呃,能.......”

    但你坐这的话就没必要把刚才那俩人赶走了啊。

    我仔细地看着江隽,总感觉这少爷今天哪里有点不一样。

    江隽吊儿郎当地塞嘴里一颗薄荷糖,拿过我手边的练习册,随意地翻,“课代表,你一天神出鬼没的,能看见你可真不容易啊。”

    我心说我不就在你隔壁班吗,你什么时候见不着了啊。

    我刚想说点什么,结果发现不对劲,往前闻了闻。

    “——你喝酒啦?”

    虽然被薄荷香掩盖着,但淡淡的酒精味是绝对不会错的。

    江隽有点意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那么明显吗?”

    他肤色白,也并不上头,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喝酒。我凑近了使劲看,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泛了一点点红。

    “你喝了多少?”

    江隽顿了顿,伸手比划了两厘米,灯光照映下,仿若冷白的瓷,“一点点。”

    行吧。

    “为什么喝酒啊?”我转头看向店外,并没停着什么车,也没有人等他,“你自己吗?”

    “庆功宴,”江隽拧开手边的矿泉水,“陪朋友赛车拿了名次,顺便喝了一点。车被代驾开走了。”

    江隽非常好脾气地作答。

    我迟疑地点点头,看着江隽咕咚咕咚喝水。心想,原来他赛车也这么厉害,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事。

    明明也看不到他学习,但他就是能考第一。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吗?

    我愤愤地低头看练习册,看到那道卡了半天的题,忽然有了个想法。

    我试探着问,“话说,能不能商量件事?”

    江隽挑眉,“?”

    我缓缓把习题推到他前面,“你能不能偶尔,抽出点宝贵的时间,指点一下......?”

    江隽言简意赅,“补课啊?”

    我小鸡啄米点头。

    “可以啊,”江隽淡淡地把水放下,“但我不是随便谁都能请的。”

    江隽懒洋洋地靠着墙,下巴就垫在矿泉水瓶上,不紧不慢地看我,“——咱俩什么关系啊,课代表。”

    慢悠悠的语气,我的心像被猫爪挠了一下,倏地漏跳一拍。

    什么关系。

    我顿了顿,勉强克制自己躁动的心跳,提醒自己不要想歪了。

    “你不是叫了吗,课代表,感人至深的学生公仆。”

    江隽淡淡提醒我,“我们年级有二百多个班委。”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气不馁,“那就朋友不行吗?你看你这么晚了还去陪朋友飙车呢。”

    江隽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垂下眼皮,轻轻笑了声。半晌才慢慢说,“如果你觉得......小时候差点订婚,是普通朋友的话。”

    “那我没意见。”

    “???”订过婚?一起飙车的是女生?

    江隽看着我的表情,嗓音带笑,“眼睛别瞪那么大啊。”

    “——毕竟他爸也是等他出生,才知道他是男的。”

    江隽带着点笑意靠回墙上,眼里满是戏谑的坏。

    “......”

    我彻底败服,有气无力地双手作揖,“......神仙,菩萨,别闹了,我说真的。”

    我这种级别的小虾米,哪经得住这么玩啊。

    之前我以为我已经能在言语上招架江隽,是我错了。我没见过喝了酒火力全开的江隽。

    江隽不明所以,“我也说真的啊。”

    他笑着看我,眼里一片坦然的澄澈。

    我叹了口气,把桌面的练习册收起来,“算了算了,等你醒酒了再说吧。”

    我装好东西,拎起书包站起来,但还有点不放心,走到江隽那侧,稍微凑近了点看他。

    眼神看起来还是清明的,视线能跟着我动,目光没有涣散,酒味不算重,还能有脑子开我玩笑。

    应该确实没啥事。

    我直起身,背上书包,嘱咐他,“那我先走了,你看你是自己......”

    话没说完,衣服袖子被江隽拽住。

    他没骨头似地靠在墙上,伸手慢慢把我袖子勾过去。

    我看到他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的,慢悠悠地弯起来,声音轻轻上扬,

    “你刚才是要亲我吗,课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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