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在发生改变的时候,往往不会给人们写太多注解。
它不会告诉关悦,为什么关于她未来的梦里会有我。
就像当初它也没告诉我,为什么我在十年前会碰到关悦。
它就是像四月的暴雨,来得粗暴而不讲道理。
而面对这种不讲道理的事物,我能做的就是,比它更不讲理。
我伸手握住关悦,“你看吧,我们虽然认识不久,但你已经在考虑和我的未来了。这就是爱。”
关悦抽回手:“你要不说人话我走了。”
我说,“巧合。纯属巧合。梦是没逻辑的,我还经常梦见我和江隽领证了,其实纯属做梦。”
关悦:“......”
“......倒也不用这样咒自己。”
顿了顿,她托起下巴,“不过没逻辑倒是真的,不然我得死多少次了。”
我抬眼,“什么死多少次?”
关悦说,“有段时间,呃,也没多久,就上周吧,我每天都是被撞醒的——梦见自己出车祸。”
“没头没尾,也不知道跟谁在一起,就总梦到出事那一瞬间。”
我缓缓咽下一口柠檬茶,凉意一直蔓延到胸口,“是从店被砸那个晚上开始,就没再做噩梦了吗?”
关悦点点头,“好像是。”
线索连到一起,咔哒一声按下开关,有些东西隐隐开始沸腾。
我像是一个人在旷野里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回响。
关悦微微后仰,看着我泛红的鼻子,“你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我抹抹鼻子站起来,凑近了关悦,“吉兆。”
“知道什么是吉兆吗?”
“刘母怀汉高祖刘邦的时候电闪雷鸣,明太祖朱元璋出生时满屋红光。事物在开始螺旋上升前,总会用各种方法给你提示。”
关悦无语了足足三秒,“那白大师,它现在给我什么提示了?”
我握住拳头,斩钉截铁地说了六个字。
“知识,改变命运!”
“..............”
*
那晚像是一个转折点,我像被打满了鸡血,信心百倍地开始了重生计划。
我找出一张巨大的白纸,左边写我,右边写关悦,开始一条条列待办事项。
死虽然是暂时不用死了,但如果不想以后被撞成木乃伊还没有工伤补贴,或者为了生存要忍受裴延那个变态的折磨——
我俩必须得做点努力。
我仔细分析了自己目前成绩的薄弱点,语文生物可以继续保持,化学英语需要努力,数学物理则要重点提升。
我翻出之前的数学试卷和错题本,看着整齐工整的笔记,简直有点想笑。
笔记都快做出花来了,结果成绩半点没进步。
我小时候心态确实可以。
我花了两天制定完期中和期末考试的阶段计划,然后开始研究关悦那边。
没想到迎面就来了两下重击。首先,我不懂文科,其次,关悦还落下过一段功课。
我迟疑地想,有离校后补课经验的——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正在摆弄美甲的许熙柠。
说到补课,还有谁比这位常年集训、文化课还非常漂亮的美术特长生更懂的呢?
说干就干。
下了自习,我拿着笔记本谦虚地坐到许熙柠前,“许同学,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一下。”
众所周知,许熙柠,我,徐粒,我们仨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图层里的。所以当许熙柠和徐粒跟着我走到教室外的时候,这个场景看起来就特别的,富有戏剧张力。
论坛里有不少人宣称我单挑过许熙柠,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帮忙可以。”许熙柠挑起漂亮的眼睛,“那你现在有义务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话题不可避免地回到我逃寝去找关悦那晚,她问我和江隽是什么关系。
我说有义务,能答,特别能答。我态度配合,把我和江隽为什么一起买奶茶,怎么变熟的原因都说了。
“重点是他喜欢过你,理论上来讲,他不应该会看上我这样的。”我诚恳地补充了这一点。
后来我发现,许熙柠其实是个特别爱憎分明的人,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高傲难相处,也不会因为背景好而歧视普通同学。把话说开以后,她甚至直接带着我去文科班找她的学神朋友要资料。
我都有点开始理解江隽为什么喜欢她了。
不得不说,走在校花旁边的感觉相当不错。
我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倾慕目光,一路上妖魔鬼怪自动退散,畅通无阻,自带bgm和爽感。
我这样一路跟过去,没想到会碰到正和学生会副主席聊天的江隽。
文科班的走廊气氛比理科组自由奔放很多,尤其是特长生集中的班级,走廊上集中了很多发型各异潮男潮女。
但江隽一身蓝白校服站在那,人高腿长,漆黑的眉眼被冷光灯映着,清冷纯白,在人群里出挑得像自带打光板。
什么叫降维打击,这就叫降维打击。
许熙柠和他打了个招呼,跑到班级后门叫她朋友出来。我侧头看向江隽,发现他看着我,翻表格的手停在半路,有点不可思议,又意外地扬了扬眉。
眼神在说,又在搞什么花样?
我闭了闭眼,朝他点点头。
你前女友fine,现在mine,借用一下。
学神朋友非常给力,不仅借了笔记让我复印,而且帮我列了一堆复习资料清单让我去买。许熙柠也给我推荐了课外补习老师,告诉了我一些自学的方法。
我拿着沉甸甸的资料,感激涕零。
那些资料足足花了我一个晚自习才整理好,回宿舍之后才发现,江隽还给我发了条短信。
【?】
非常简短的一个标点。但像是说了很多话。
我想了想,如实回复道,【帮关悦问点资料,正好许熙柠认识文科班的朋友,就拜托她帮忙了。】
但那时距离收到短信已经过去了俩小时,后来这条消息江隽也没再回复。
我默默想,这少爷肯定是瞥一眼,把手机甩一边了。我其实还想再发点什么,但实在太困了,结果最后捧着手机昏迷了过去。
*
周六下午,我去医院拆线,趁着关悦休班,顺便和她去把复习资料都买了。
关悦头疼地把一堆书抱回店里,忧心忡忡,“说真的,白鸽,你有这个洗脑的毅力,真应该去干传销。”
“你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头子。”
我油盐不进地从书包里掏出计划表,拍在桌上。
“干啥都没用,这个期中考试咱们必须完成kpi,到这个期末,咱们十个小目标至少完成80%。”
关悦:“......”
我意外地发现,关悦这个便利店其实特别适合学习。
不仅周围的客人大多是上班族和学生,素质都很高,没什么人打扰,而且这里的环境自带白噪音,可以让思维更专注。
于是跟孙芸说过以后,周末的晚上我都到便利店来自习。
用关悦的话讲,我已经变态到让她都产生幻觉了,有时候半夜一睁眼睛,就感觉我在她旁边刷题。
我说对,就是要这种阴魂不散的效果。
但便利店环境也不是每天都那么理想。比如晚上偶尔会有一些偷跑出来的小情侣,在店里明目张胆地制造狗粮。
这天晚上十点多,又来了一对腻歪的小情侣。
男生在我隔壁的桌子坐下,叉着腿,女生以一个考拉抱树的姿势,面对面坐他怀里。我听女生夹着嗓子小声说,“哎你看,怎么还有在这学习的啊?”
男生说,“新型脱单方式呗?告诉大家她是好学生,没对象,很容易上手。”
女生坏笑着说,“那我也没对象,你看我容不容易上手啊?”
男生说,“那你可太不容易了”,说完两人黏黏糊糊又亲到一起。
我:“.......”
撒狗粮就撒吧,咋还往我脑袋上砸啊。
我就当没听见,继续和手里的三角函数死磕。但关悦不小心路过听见了,她听见了肯定不能忍。
她趁着没人,拿着抹布过来擦桌子,故意一直往小情侣那抹,“不好意思啊,借个光,哎呦我天,怎么这么脏啊。”
女生被她擦得莫名其妙,“这不挺干净的吗?”
关悦冷着脸笑了一声,笑得那男生眼睛都直了,“哦是吗,那可能是厕所的味儿,我闻错了。”
女生被她阴阳得莫名其妙,嘟囔了两声有病。
后来关悦过来擦我这边,我偷偷拽了拽她,让她别计较。狗哥说了,客人是上帝,无论什么情况,绝对不能赶客人走,也不能和客人起冲突。
关悦点点头,说她有数。
关悦走后,俩人又在那开了好久的黄腔,我全当白噪音,头都没抬过。
泉宜的晚上经常有飙车党,外面马路上轰隆隆地驶过马达声,我听到女生惊叹了几声“好帅”“几百万”“限量款”什么的。
我正卡在一道题上,有点心烦意乱地想,她要是看到江隽的车,那还不得叫起来啊?
正想着,过了两秒,女生果真尖叫了一声。
我莫名奇妙地抬头,看到隔壁桌前站了个瘦高的身影。那人宽肩窄腰,一身黑色运动服,像个行走的衣服架子,漆黑的眉眼居高临下地睨着隔壁桌那俩人。
他散漫地把手里的小铁盒和手机扔到桌子上,“哗啦”一声脆响。
动作里的意思非常明显。
爷要坐这。
男生被他这举动吓到了,立刻直起腰,确认道,“对、对面也有位置啊?”
那人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勾起嘴角,声线带着十足的压迫,“你没看人家在那学习啊?”
他垂下眸,若有所思地看向男生,“还是你昨天在蓝越不过瘾?”
话音落,男生好像不小心踩了电门,整个人从座椅上弹起来,慌张地说,“你坐你坐!”
女生还在不明就里地问,“什么蓝越?”,男生急于掩饰什么似的,飞快地拉着她离开了。
我:“......”
我看着江隽懒洋洋捡起小铁盒,悠悠闲闲地坐到了我这张桌子前面。
看到我的表情,江隽还顿了顿,象征性地挑挑眉,“不能坐?”
我缓缓道,“呃,能.......”
但你坐这的话就没必要把刚才那俩人赶走了啊。
我仔细地看着江隽,总感觉这少爷今天哪里有点不一样。
江隽吊儿郎当地塞嘴里一颗薄荷糖,拿过我手边的练习册,随意地翻,“课代表,你一天神出鬼没的,能看见你可真不容易啊。”
我心说我不就在你隔壁班吗,你什么时候见不着了啊。
我刚想说点什么,结果发现不对劲,往前闻了闻。
“——你喝酒啦?”
虽然被薄荷香掩盖着,但淡淡的酒精味是绝对不会错的。
江隽有点意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那么明显吗?”
他肤色白,也并不上头,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喝酒。我凑近了使劲看,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泛了一点点红。
“你喝了多少?”
江隽顿了顿,伸手比划了两厘米,灯光照映下,仿若冷白的瓷,“一点点。”
行吧。
“为什么喝酒啊?”我转头看向店外,并没停着什么车,也没有人等他,“你自己吗?”
“庆功宴,”江隽拧开手边的矿泉水,“陪朋友赛车拿了名次,顺便喝了一点。车被代驾开走了。”
江隽非常好脾气地作答。
我迟疑地点点头,看着江隽咕咚咕咚喝水。心想,原来他赛车也这么厉害,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事。
明明也看不到他学习,但他就是能考第一。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吗?
我愤愤地低头看练习册,看到那道卡了半天的题,忽然有了个想法。
我试探着问,“话说,能不能商量件事?”
江隽挑眉,“?”
我缓缓把习题推到他前面,“你能不能偶尔,抽出点宝贵的时间,指点一下......?”
江隽言简意赅,“补课啊?”
我小鸡啄米点头。
“可以啊,”江隽淡淡地把水放下,“但我不是随便谁都能请的。”
江隽懒洋洋地靠着墙,下巴就垫在矿泉水瓶上,不紧不慢地看我,“——咱俩什么关系啊,课代表。”
慢悠悠的语气,我的心像被猫爪挠了一下,倏地漏跳一拍。
什么关系。
我顿了顿,勉强克制自己躁动的心跳,提醒自己不要想歪了。
“你不是叫了吗,课代表,感人至深的学生公仆。”
江隽淡淡提醒我,“我们年级有二百多个班委。”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气不馁,“那就朋友不行吗?你看你这么晚了还去陪朋友飙车呢。”
江隽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垂下眼皮,轻轻笑了声。半晌才慢慢说,“如果你觉得......小时候差点订婚,是普通朋友的话。”
“那我没意见。”
“???”订过婚?一起飙车的是女生?
江隽看着我的表情,嗓音带笑,“眼睛别瞪那么大啊。”
“——毕竟他爸也是等他出生,才知道他是男的。”
江隽带着点笑意靠回墙上,眼里满是戏谑的坏。
“......”
我彻底败服,有气无力地双手作揖,“......神仙,菩萨,别闹了,我说真的。”
我这种级别的小虾米,哪经得住这么玩啊。
之前我以为我已经能在言语上招架江隽,是我错了。我没见过喝了酒火力全开的江隽。
江隽不明所以,“我也说真的啊。”
他笑着看我,眼里一片坦然的澄澈。
我叹了口气,把桌面的练习册收起来,“算了算了,等你醒酒了再说吧。”
我装好东西,拎起书包站起来,但还有点不放心,走到江隽那侧,稍微凑近了点看他。
眼神看起来还是清明的,视线能跟着我动,目光没有涣散,酒味不算重,还能有脑子开我玩笑。
应该确实没啥事。
我直起身,背上书包,嘱咐他,“那我先走了,你看你是自己......”
话没说完,衣服袖子被江隽拽住。
他没骨头似地靠在墙上,伸手慢慢把我袖子勾过去。
我看到他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的,慢悠悠地弯起来,声音轻轻上扬,
“你刚才是要亲我吗,课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