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荡荡的宝翠公园。
天际将将泛起鱼肚白，宝翠湖映着微光，波澜不惊。
一片没有路灯照耀的茂密竹林，孟川和卷毛坐在昏暗处的长椅上，正透过竹叶缝隙盯着路旁的屋形垃圾桶。
卷毛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压低声音：“川哥，你说咱半夜三点多就开始蹲守了，这披星戴月的，今天怎么着也能蹲着这孙子吧？”
“蹲不着也得蹲，农贸市场那条线索没什么进展，不仅连人带车都做了伪装，连跟市场签的租赁合同上留的都是假信息……短时间内恐怕指望不上了。现在只有龙姐这条线有机会突破。”
“你说现在的毒贩也是够拼的，都讲究‘一日之计在于晨’，是吧？大早上四点半来取货！”
“凌晨是所有人最放松的时候，对他们来讲确实比较保险，何况一个月就取这么一次货……哎，惊醒点，那边路口别漏看了。”孟川对着卷毛一声低斥，卷毛搓了把脸，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
“上个月五号至今的监控都让彪子盘包浆了，我和娇娇把所有可疑人员的八辈祖宗也查完了，只要他敢露头，绝对插翅难飞。”
根据何念从龙姐记忆中拿到的线索，由于出货量很低，一场梦的拿货频率只有一月一次。
好在宝翠公园监控可以保留30天，所以孟川他们有幸看到了上个月五号那天提货的监控录像。
与一处的情报交叉比对后，孟川确定提货人是龙姐手下负责“一场梦”等非主流毒品的云豹。
“川哥，咱们这次真不动云豹吗？”卷毛问道。
经过调查，龙姐这边经手一场梦的人，包括云豹，全都排除与师父当年案子有过交集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如果想查一场梦背后的秘密，现阶段最可行的方向是上溯其源头。
所以，孟川此次行动的目标，是向垃圾桶里放货的人。
“龙姐犯过的事里，毒品已经不算什么了。一处那边正在查她别的事，咱们不能为了这点毒品小案把一处的计划搞砸了。”
卷毛嘴巴圆成“喔”形，用手比了个OK。
刺啦刺啦——耳麦电流声响起，孟川和卷毛同时警觉。
武彪：“川哥川哥，一号人物自湖西花坛向目标地点行进。”
“收到，注意观察。”
孟川看了下表，凌晨4:11。
不多时，一位身着公园制服的老头出现在视野，胖硕的身躯骑着小三轮，慢慢悠悠蹬向目标垃圾桶。
卷毛：“这人本名吉尔伯特，外号肥象，已经在宝翠公园工作快三十年了。只要他当值，每天都是早上4:00在西门管理处报道，然后领了清洁工具开始工作，下午两点下班。从近30天的监控来看，肥象的工作内容很单一，工作时间也比较有规律。”
“嗯。”孟川锐利的视线紧粘着肥象。
肥象骑到目标垃圾桶前，下车，拉开垃圾桶门，拎出内桶，把垃圾袋掏出来放在三轮车斗中。
垃圾袋似乎漏了，肥象又取下竹篾去夹粘在桶底的垃圾，未遂。
于是伸手进去，掏了好几下才掏出“顽固分子”仍进身后的大垃圾袋。
然后他又摸出一只新垃圾袋，吹开抖落几下，给内桶套上，推回，关门。
所有动作都与之前监控拍到的画面一致。
等肥象离开后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秃顶中年男人从湖边而来，一手拎桶，一手拎着黑色大包。
卷毛：“这老大哥叫福特·卡特，以前是电气工程师，一次外出任务受了公伤，公司给了补偿提前退休了。现在是个钓鱼佬，住在公园北门外面的松枫城小区，每周都来翠湖夜钓四五次。”
卷毛的声音难掩得意，看来他把这30天在监控里出现过的人查得很细。
“嗯，不错。”孟川点头表扬道。
钓鱼佬悠哉悠哉靠近垃圾桶，最后停在了半米左右的地方，看四下无人，把桶和大包都放在了地上。
孟川目光渐沉，卷毛也满脸严肃。
只见钓鱼佬从桶里摸出一个矿泉水瓶，原地起跳，以三分投篮姿势将矿泉水瓶投向垃圾桶。
咣啷——静谧的凌晨时分，矿泉水瓶撞击金属桶壁的声音格外刺耳。
“漂亮！”他双手攥拳高举胸前，给自己来了个大大的鼓励。
从矿泉水瓶的空中轨迹和入桶声音来判断，那是个空瓶。
“这大哥只要没人，经常做出这种中二举动，摄像头可没少拍到。啧啧，男人至死是少年……哎川哥，你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卷毛打趣道。
“不会，我们家没有秃头基因。”孟川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钓鱼佬，直到他拿起放在地上的设备慢慢走远。
刺啦刺啦——耳麦电流声再次响起。
武彪：“川哥，大猫出现，大猫出现，目前位于公园南侧墙外，正透过栏杆观察园内状况。”
孟川：“收到。这次目标不是他，继续观察，他别进来就行。”
“是。”
“彪子，刚才扔矿泉水瓶的那个秃头男，留意一下他出了公园都去了哪儿。”
“收到。”
晨光熹微，公园里陆陆续续能看到晨练的人了，但是目标人物迟迟未见。
等待中，孟川又看了下表，4:43。
卷毛打了个哈欠：“川哥，这都过了十几分钟了，还没来，情报会不会有误啊？”
“情报应该没问题，不然云豹也不会准时出现在这里。”孟川凝着眉，眼观六路。
“也是，一处那么牛叉，应该不会搞错。”
为了保护何念，孟川把她通过buff打探来的情报全都说成来自于一处，并跟所有人再三强调保密纪律。
又安静地等待了几分钟，卷毛挠了挠头：“川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今天咱们没蹲着目标，等龙姐这案子收网的时候，一处还会找咱们搞联合行动吗？”
“大概率会吧，龙姐这帮人不好对付，一处光凭自己没那么稳妥。”
卷毛兴奋起来：“那可太好了，上次端老虎的时候我只轮到在后方待命，可把我馋坏了。”
“一处的联合行动没那么好参加的，去了就得把脑袋别裤腰带上。”
“能立功就行！你是有川嫂了，我还单着呢！身在安全司，没个立功嘉奖……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追女朋友。”
孟川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嘴上却不无得意地分享经验：“你川嫂看中我的才不是这些肤浅的东西。”
“那看中你什么？”
“人格魅力、颜值、身材、安全感、幽默感、责任心……”孟川眯着眼摇着头赞叹，“啧，太多了。”
卷毛撇了撇嘴，估计在后悔为什么要起这个话头。
“哎，待会儿你跟大家都说一下，当她面别叫‘川嫂’，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统一叫‘何顾问’。”
卷毛狐疑地看向孟川。
孟川眼睛仍旧盯着远处，解释道：“你川嫂是学霸，严谨得很，又公私分明……总之，不喜欢搞宣誓主权秀恩爱那套把戏，太俗。”
“我说川哥，你差不多就得——”
“川哥川哥，目标人物出现！已经进入西门，正沿宝翠湖行进，预计三分钟后到达目标地点，目测没有武器。”武彪的声音从耳麦中急匆匆传出。
孟川神容一凛：“收到，有同伙吗？”
“目前没有发现同伙。”
孟川看了下表，4:57，加上从西门走到目标垃圾桶的时间，比原计划迟了整整半个小时。
有猫腻。
天光已亮，大爷大妈开始三三两两出现。个个手拎塑料宝剑，一身飘逸纯白，估计隶属于同一个养生保健小团体。
孟川压低眉头对着卷毛说：“陆续有人进来晨练了，万一被他劫持到人质就不好办了。”
“明白了川哥，一会儿包抄，咱们速战速决。”
“不包抄，你拿着枪在这掩护，我去正面抓捕。如果目标对路人有动作，直接射他腿。”
“是。”卷毛掏出枪，咔嗒，子弹上膛。
孟川眼错不眨地盯着西门方向的来路，脑海中的虚空秒表开始了倒计时。
随着并不存在的滴答声，孟川隐隐兴奋起来，像蛰伏的嗜血猛兽屏息迎接猎物。
滴答，滴答，滴答，叮——目标人物出现。
来者满脸络腮胡，顶着瘌痢头，手拎脏兮兮的蛇皮口袋，走路一瘸一拐，咧着嘴直直奔向垃圾桶——跟上个月五号早上四点多出现在监控里的形象一样。
不过他身上的跨栏背心这次只剩一肩，左边半幅布料随着脚步节奏在胸口松垮地晃悠。
终于走到垃圾桶前，流浪汉的笑容近乎贪婪，然后俯身，黢黑的大手伸向桶内。
孟川手肘轻碰卷毛作为信号，下一秒便嗖地蹿出，只留残影。
竹叶簌簌几声，孟川神兵天降，流浪汉的手都还来不及抽出就被他按倒在地，紧接着手铐落锁。
抓捕全程不到五秒，一气呵成。
流浪汉脸被按在地上，胳膊反剪，疼得龇牙咧嘴破口大骂：“老子什么都不怕！老子闯天下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我&@#%！……”
卷毛和其他埋伏在周围的司官迅速从各个角落围上来。
竟然这么容易就治住了？
不远处前来晨练的几位大爷大妈看见有热闹可看，笑容兴奋，小步快跑而来。
站在外侧的年轻司官掏出证件拦住：“安全司办案，严禁靠近！对方有枪，受伤概不负责！别看了，散了散了！”
“什么态度……”
“我们交了一辈子的税，连个热闹都不让看……”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没素质……”
骚乱之中，孟川把彻底制服的目标人物转手给同事，压着耳麦问：“彪子，云豹那边怎么样了？”
“川哥，他注意到情况有变，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流浪汉没有同伙出现吗？”
“真没看见同伙。”
孟川沉默两秒，狐疑地看着仍在疯狂输出的流浪汉。
“彪子，你先别撤，再盯一阵子监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收到。”
看着几个年轻同事把流浪汉带走，孟川目光落在垃圾桶：“卷毛，把他放进去的东西清出来带走，记得戴手套，注意物证清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