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阙与荼越等候在外,无聊至极,本想同世子侍卫闲聊几句,不想荼越离了世子,就像是失去了声带一般,无论如何也蹦不出一整句话来,若非先前亲眼目睹这人开口说话,他怕是都要误以为荼越身患哑疾了。
魏阙心中叹了口气,只得睁着眼睛对着厢房的门发呆。
恍惚间,他竟发觉有黑影闪过。
魏阙蹙眉上前,定睛细瞧。
“啪——”的一声。
一个黑色的掌印印在窗纸上,拍得人魂飞魄散。
魏阙迅速躲开,缓了缓神,却见那黑影愈发猛烈,连带着门都颤动起来。他顿时深感不妙,连忙上前开门。
一道纤弱的身影摔倒在地。
沈知漫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头冒虚汗,一副濒死之状。她身后跟着的周璟珩也被血色浸透了衣裳,往日总是和颜悦色的脸上出现了愤怒的神情,蹊跷万分。
荼越一见着周璟珩就活了过来,一眨眼便到了他身边,仔细确认起他的安危。
魏阙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沈知漫,又看看周璟珩,目光在两人间打转,半晌也没想明白。直到瞧见沈知漫疼得蜷缩起来,他才连忙招呼侍女将她扶起。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世子和县主竟伤得如此严重?”魏阙打发人去叫太医后,趁着时辰尚早,先提问起来。
周璟珩一言未发,只是深黑的眸子始终落在沈知漫的身上。
被侍女扶着坐下后的沈知漫却并不似他那般收敛,直接瞪着他回话:“周世子好风度,不愧是京中有名的谦谦君子,动起手来也是干净利落,只是手段未免太龌龊,只敢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下死手,还扬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此刻见了魏大人,倒是又装起文弱无辜的烂好人做派了。”
“你少血口喷人。”荼越气急,脱口而出,“我们家世子从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不喜与人冲突,是京中远近闻名的好脾气。可不似县主,自幼最喜作天作地,闹得满京城都闻之畏惧。当年拉世子下水的事,如今我都还历历在目,不敢遗忘呢。”
荼越这话实在是口无遮拦,说出的一刻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连带着路人也纷纷驻足打量。
沈知漫大概是被激怒了,脸面也不顾了,硬撑着孱弱的身子,同他争辩“好啊,好啊!你周璟珩如今权势滔天不似从前了,自然无人敢说你半句不好,无非就是仗着我家中无人,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就肆意欺凌。”
“可我告诉你,你父亲害死我全家,你又企图杀了我,你们一家子豺狼虎豹,哪怕是陛下赐了婚,日后我也定不会给你们当垫脚石,助你们赢得民心,来日定然吊死在你的世子府前,叫你们永生永世都洗脱不了罪名!”沈知漫咬牙切齿。
此话一出,魏阙倒吸一口凉气,他打量了一眼,发觉四周路人已然窥见几分真相,窃窃私语起来,他连忙想要上前打断。
不想周璟珩却突然起身。
他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阴沉,好似忍耐许久,气势逼人的走到了沈知漫的身前。
他冷笑道:“县主当真是惊世之才,邻牙利齿得很。”
“我从前只知县主娇纵,当作小女儿家的风雅,不想却惯的你如今学会了恶人先告状。疑心我隐瞒证据在先,要挟逼问在后,见我不为所动就挥刀自残,企图辱我清誉,毁我名声。”
“当日大殿之上求婚乃我真心,而并非什么可笑的算计,县主若要如此践踏真心,那我也不必再忍,只当我从前看错了人。”
周璟珩面色尚且不算冷峻,吐字间的委屈与愤恨却十分显然,是实实在在的生了气,连一旁的荼越都焦急起来。
魏阙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皆是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又同为皇室宗亲,是如今京中的风云人物,路人皆知他们是下聘定亲的未婚夫妻,现下却闹得要毁约两散,无疑是难下定论。
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沈知漫仍不退让。
她泪流满面,肝肠寸断:“我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即便是恨极了,也不必自残相逼。分明是你算准了厢房内隔音奇好,无人知晓其中真相,所以想杀我,若非魏大人及时相救,我们一家怕是都要毁在你们家手上了。”
荼越急得要冲上去,魏阙连忙拦住。
万幸的是,太医及时赶到,解了这场难题。
魏阙汗流浃背地拉着荼越落座等待。
半晌后,太医走了出来。
“敢问先生,世子和县主伤势如何?”魏阙躬身相问。
太医擦了擦汗,方才答道:“二者皆是伤势惨重呐。世子腹部中刀,失血过多,没有个把月怕是养不回来,县主手臂处地旧伤被再次划开,血肉模糊,加之她本就孱弱,来日怕是会留下隐疾。”
“竟是二人皆重伤?”魏阙蹙紧了眉头。
太医叹气:“是啊,此事难办啊,难办。”
说罢,他便快速逃离了现场。
魏阙无法,只好召集刑部众人,来此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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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当真是心狠手辣。”周璟珩开口道。
沈知漫艰难抬眸:“我若是不狠,怕是今日这一计就毫无成效了。”
周璟珩点点头,为她斟了茶,而后亲手喂给她,另一只手则托着下颌:“是啊,就如当日去查赵氏兄弟一案一般,对自己狠,扮猪吃老虎也是很有一套,不是第一回了吧?”
“独门绝技,哪能泄露给外人。”沈知漫就着他的手喝茶。
暖流经过咽喉,流入胃中,温暖了全身,她方觉疼痛稍缓。
周璟珩收回手,轻笑道:“那是在外,如今你我关起门来,便是一家人,夫妻间,自然是要毫无隐瞒的。”
沈知漫也笑了:“世子这话我可不敢当,先前所言我可铭记在心呢,分明是要同我一拍两散的意思,我哪敢再攀附啊。”
“记仇了不是?”周璟珩低声缓言,“那不都是你我计算好做给外人看的戏吗?”
沈知漫低头不语。
她和周璟珩深知此事牵连深重,仅凭大理寺之力,定然难以处决,所以商量好了演这一出大戏,将事闹大,闹成皇室间不合,届时为查明真相,刑部便会介入。
只要顺着查下去,锦乐庄里藏着的真相便再也隐瞒不住。
而他们俩就可以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坐享渔翁之利。
为了有信服力,沈知漫不仅捅了周璟珩一刀,将他俩的衣裳都染红,还将自己的旧伤划开,以确保不露馅。
这计划狠毒,也后患无穷,怕是今日之后,安庆帝就要问责他二人为何婚前闹事了。
沈知漫叹了口气。
清脆一声,瓷瓶落地。
门外荼越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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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之远虽升迁不成,却还是十分刻苦,日日寻摸着如何再找机会,因此每日一大早便会赶到大理寺处理公务。
今日推门而入时,却见屋内有人等候。
蒋之远定睛一看,连忙上前:“大人如何来了,莫不是世子有何吩咐?”
荼越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玉佩,并未开口。
蒋之远确如恍然大悟般不再追问。
荼越见他消停,才缓缓道:“恭慧县主天资聪颖,是为可塑之才,接连勘破大案,又家世显赫,怕是日后官路畅通,永无烦忧呐。”
蒋之远闻言咬牙切齿,冷静良久,方才问道:“连那起陈年大案县主都破了?”
“是啊。”荼越说:“县主为破案得罪了不少官员,最终靠着世子,总算是了结。只是此事牵连深重,加之县主行事不当,招惹仇怨过多,近日里总被人追杀,若是哪日被人杀害于暗巷,怕是也无处伸冤,得不偿失啊。”
“追杀?”蒋之远双眸一亮,“县主身旁无人相护吗?”
荼越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沈府遣散多日,家中奴仆尽数充公,她身旁自然是空无一人的。蒋大人同为大理寺官员,日后可要多多关照呐。”
说罢,他消失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