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走后,黛玉坐在窗前,手里轻轻翻动着那本《黄帝内经》的“养生篇”。
纸页泛黄,字迹苍劲,她虽不擅医理,却莫名觉得这本书里藏着某种温和的力量。
紫鹃端来一碗百合莲子粥,轻声道:“姑娘趁热吃些,昨夜梦里说了好些话,怕是又耗了神。”
黛玉微微一笑,接过粥碗,抬眸望向窗外春日晴朗,“我倒不觉疲累,只是心里……比从前踏实了些。”
这话落在紫鹃耳中,似春风拂面。
她知自家姑娘素来心思重,从不肯轻易言信于人,如今却肯在她面前吐露心绪,实属难得。
数日后,黛玉果然依唐棠建议,在晚间抄写《诗经》中的句子以助眠。
她挑的是那些描绘山水草木、四季风物的篇章,字句清丽,意境悠远。
紫鹃陪在一旁研墨,偶尔抬眼瞧她,只见她神情专注,眉宇间少了往日的郁结,多了几分柔和。
忽地,黛玉放下笔,望着纸上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喃喃道:“这花儿开得多好,像是在告诉我——活着,就有希望。”
紫鹃心头一震,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她忙低头擦拭眼角,怕被黛玉瞧见难过,只哽咽着点头:“是啊,姑娘说得对,咱们日子一天天过,总会有盼头。”
她不知,黛玉这句话,不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这宅院里每一个默默守护她的人听的。
然而,潇湘馆这边刚有起色,蘅芜苑那边却起了波澜。
宝钗手中捏着坠儿刚刚送来的情报,脸色微沉。
情报上写着:黛玉近日情绪稳定,夜间安睡,且开始抄书练字,精神大有好转。
莺儿站在一旁,嗤笑一声:“不过是林姑娘一时高兴罢了,能撑几日还不好说呢。”
宝钗却不这么看。
她目光微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若她真养好了身子,那‘金玉良缘’便再无立足之地。此事,不可掉以轻心。”
她缓缓将纸条揉成一团,丢入炭盆中,火舌舔舐之下,片刻化为灰烬。
但她没注意到,门外廊下,琥珀正巧路过,眼神不经意掠过这一幕,心中已有盘算。
而此刻,唐棠已察觉到宝钗那边暗流涌动。
他这几日频频出入荣国府,看似只为诊病送药,实则也在观察各方动向。
于是,他决定做一件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安排的事。
几日后,园中花开正好,阳光透过树影洒在青石小径上,斑驳陆离。
唐棠特意选在这时出门,抱着一本旧医书,缓步走向曲径通幽之处。
果然,没走多远,便与迎面而来的宝钗相遇。
两人错身之际,唐棠“不小心”将手中的医书掉落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哎呀,是我疏忽。”他弯腰去捡,动作自然,仿佛只是个寻常疏漏。
宝钗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本书封上,隐约看见几个古篆字体:《脉诀》卷三。
她眉头微蹙,心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这个人……为何随身带这种书?又为何偏偏在她面前落下?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拦住唐棠的动作,语气温和:“唐大夫的书,还是由我替你拾起来吧。”
唐棠一愣,随即微笑颔首:“那就劳烦薛小姐了。”
宝钗俯身捡起书,指尖拂过封面,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她抬头看了唐棠一眼,目光深沉。
而唐棠也正看着她,神色如常,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悄然绷紧。
这一刻,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枝叶的声音,轻轻响起。
像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唐棠那日“失手”落下医书,实则早有准备。
他深知宝钗聪慧过人,稍有破绽便会引她警觉。
因此书中夹着的那张泛黄纸片,既不显眼又意味深长——一张治疗失眠的古方,墨迹工整,末尾写着一行小楷:“愿人皆安眠。”
这字迹温润如风,却似在无声地对她说:我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你设局,而是为众生安好。
宝钗将纸片捏在手中,神色微动。
她本欲试探唐棠是否与黛玉有私交,没想到竟看到这般温柔用意。
她缓缓将纸片收入袖中,没有言语,只轻轻合上书,递还给唐棠。
“唐大夫心善,倒是令人敬佩。”她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眉宇间一丝动摇。
唐棠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医者仁心,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两人再度错身而过,背影各自隐入花影深处。
但谁都知道,这一场无声较量,已悄然改写了某些微妙的局势。
夜色渐浓,潇湘馆内烛火摇曳。
紫鹃正在替黛玉收拾抄好的《诗经》册页,指尖轻抚那些清秀小楷,心中柔软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姑娘近来……可比从前精神多了。”她忍不住轻声说。
黛玉倚在榻上,披着一件素色软缎披帛,神情恬淡,“是啊,梦也不再那么乱了,有时还能梦见小时候,和父亲一起赏花的情景。”
紫鹃听得心头一酸,眼眶发热。
就在这时,黛玉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柔和却坚定:“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仿佛春风拂过枯枝,让紫鹃心头猛地一震。
她哽咽着点头,泪水终究没能忍住滑落脸颊,“姑娘不必谢我,我只愿您平安喜乐,便心满意足。”
窗外,唐棠正悄悄立于廊下,听着屋内的对话,胸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击中。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个冷静旁观的“穿越者”,任务是救黛玉、护大局。
可如今看着这个原本孤冷的女孩,一步步打开心扉,他才明白,有些改变,不止是命运的转折,更是人心的重生。
他站在暗处,轻轻闭了闭眼,唇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而在荣禧堂的东厢房内,贾母正坐在灯下,手里握着一封匿名信,眉头紧蹙。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林氏之病,有望痊愈。”
字体陌生,纸张粗糙,显然是刻意掩饰身份之人所写。
贾母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句话,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喃喃低语:“若真如此……倒也是好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另一座院落里,一双冷眼正盯着手中的纸条,神色愈发凝重。
蘅芜苑深处,宝钗翻看纸条眉头紧蹙。
莺儿凑近问:“姑娘可是林妹妹又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