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苑烛影摇曳,宝钗将那张纸条缓缓捏成一团,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从中榨出什么来。
“她夜里已能安睡,看来有人在暗中助她。”她语气平淡,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冷意。
莺儿听得一怔,小心翼翼地问:“林姑娘身子好些了不是好事么?咱们还像从前那样照拂着……”
“你不懂。”宝钗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幽深的夜色里,“若她只是靠药石调养也就罢了,可若背后真有人在布局——那就不是简单的病好了。”
她轻轻一笑,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莺儿听:“林妹妹向来聪慧敏感,怎会忽然安心入睡?除非……是有人懂她。”
莺儿一时无言,只觉得屋里空气骤然沉了下来。
潇湘馆内,烛火微暖,紫鹃正蹲在木盆前,小心地为黛玉泡脚。
水温适中,她一边揉按着黛玉冰冷的脚心,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姑娘还记得吗?那年在扬州,您父亲特意从江南带回来一笼桂花糕,说是城南王家铺子做的最好。那天您吃了三块,还闹了肚子呢。”
黛玉本已半阖着眼,听了这话嘴角轻轻一扬,声音慵懒:“那时我多大?才六七岁吧……我记得后来你还罚抄《女诫》一页,说是我不守规矩。”
“可不是嘛。”紫鹃笑着应道,心里却是酸涩,“可您那时候就爱笑,眼睛亮亮的,不像现在……总藏着心事。”
黛玉静静听着,忽觉脚底一阵暖流涌动,整个人像是被温柔包裹住。
她闭上眼,轻声道:“你说得对,我该记得那些温暖的事。”
此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唐棠悄然立于帘外,听着屋内的低语,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笑意。
他转身离去前低声叮嘱紫鹃:“记住我说的话,每当她醒来,就提起小时候的事。情绪稳定比吃药更有效。”
紫鹃点头,心中已有数。
这一晚,黛玉睡得格外安稳。
翌日清晨,唐棠换了一身素净长衫,提着药箱前往怡红院。
路过回廊时,果然见坠儿蹲在花丛边偷懒。
“坠儿?”唐棠故作惊讶地唤了一声。
坠儿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起身拍掉衣角的草屑,讪讪笑道:“唐大夫早啊,今儿怎么来我们这院子了?”
“来找宝玉讨个方子。”唐棠笑了笑,故意放慢语气,“听说你前几日去了蘅芜苑?”
坠儿脸色顿时变了,支吾道:“哪、哪有这事,我怎么可能去那里……”
“哦?”唐棠挑眉,不置可否,“我只是好奇,毕竟最近谣言四起,说什么林姑娘夜里梦魇不断,怕是命不久矣……”
坠儿一听,脸色更是发白,结巴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匆匆逃开。
唐棠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逐渐冷静下来。
午后,阳光斜斜洒进荣禧堂,贾母正在房中翻看账簿,琥珀端着茶进来,小声道:“老太太,刚才唐大夫让人传了句话过来。”
“他说什么?”
“他说——‘林姑娘近日夜眠渐稳,恐有小人趁机挑拨,望老太太明察。’”
贾母闻言顿了顿,抬头看向琥珀:“你是说,他特意让别人来提醒我?”
琥珀点头:“是,还说是‘事关重大,不敢明说’。”
贾母放下手中的茶盏,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她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这几日总觉得府中有些不对劲。”
她抬眼,目光深远:“看来,这宅子里,不止有人想救林丫头,也有人……不愿她好。”
屋外,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咚一声,惊起寒鸦一片。
而一场暗流,在贾府深处,悄然涌动开来。
午后,阳光斜照,贾母坐在荣禧堂内,手中茶盏轻放,眉头微蹙。
“林姑娘近日夜眠渐稳……恐有小人趁机挑拨……”
唐棠的那句话,如一根细针般刺入她耳中,让她心头一震。
她年事虽高,可目光如炬,心思比府中任何一个年轻人都清明几分。
“琥珀。”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几日,谁常往蘅芜苑递话?你去查,不惊动旁人。”
琥珀应声而去,心中却已了然:老太太这是信了唐大夫的话,开始怀疑薛家那边了。
屋外风起,檐角铜铃叮咚作响,贾母望着窗外,眼中神色复杂。
林丫头是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若真有人暗中使绊子,她绝不容情。
夜深人静,潇湘馆内烛火未熄,黛玉从梦中醒来,神情恍惚,脸上却多了一丝久违的柔软笑意。
梦中她独自走在春日园中,百花争艳,脚下青石湿润,空气中浮动着熟悉的桂花香。
她回头一看,紫鹃与唐棠正站在不远处,冲她温柔地笑,仿佛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我好像梦见你们一直守着我。”她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波动。
唐棠站在床边,听到这话,心头蓦地一热。
他低头看她,只见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眼眸深处浮现出一抹柔和的光泽。
“我们本来就在。”他轻轻回了一句,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一夜,黛玉再未惊醒,睡得格外安稳。
而在大观园一角,坠儿趁着夜色,悄然从怡红院后门溜出,衣衫单薄,神色慌张。
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纸角已被汗水浸湿,字迹模糊,却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关键的名字:“唐棠”、“紫鹃”、“夜语”……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多想,只觉得胸口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卷进了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漩涡里,而现在,他只是个被利用的小卒子。
脚步匆匆,在黑夜里划出一道慌乱的轨迹。
他的目标,是城西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那里,有一双等着他的人手,正准备接过这张纸条,揭开接下来更大的风波。
翌日清晨,唐棠早早来到潇湘馆,将一本泛黄的《诗经》注解本放在黛玉案头。
“姑娘若觉无趣,可每日读一篇,既能静心,又能记事。”他说着,眼角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黛玉翻了翻书页,指尖滑过那些熟悉的诗句,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踏实感。
她抬头看他,忽然发现,这位王太医的弟子,竟不像初见时那般拘谨寡言,反而多了些温和与细致。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唐棠转身离去,掩住眼底的一丝欣慰。
他知道,这场“心理加固术”才刚刚开始,但黛玉已经开始慢慢敞开心扉,接纳他们给予的温暖。
而此刻,一场更深层的较量,也正在悄悄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