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苑灯火幽微，宝钗将一张纸条递与莺儿：“送去给那位，越快越好。”

    莺儿点头欲走，却被宝钗唤住。

    “慢着。”她轻声道，“从后门绕过去，别让人瞧见。”

    夜风微凉，烛火摇曳，纸条在掌心微微发烫。

    莺儿悄然推开小门，刚踏出一步，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哗声——

    “不好了！二爷被老爷打了！听说是抄家前就动了气，今日终于发作，打得皮开肉绽，怕是要伤及性命！”

    莺儿脚下一顿，心中一惊。

    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的宝钗，却见她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放下手中茶盏，眼神幽深如水。

    而与此同时，这消息也已传到了潇湘馆。

    紫鹃正为黛玉整理衣襟，忽听外头丫鬟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煞白：“姑娘，不好了！宝二爷被老太君责罚，打得……打得不省人事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咚”地一声闷响，黛玉猛然咳出一口鲜血，溅在素帕上，红得刺目。

    整个人直挺挺倒下，昏迷不醒。

    紫鹃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姑娘！姑娘！你醒醒啊！”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几个小丫头慌了手脚，有人跑去叫王夫人，有人去请大夫，还有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唐棠一脚踹开院门，疾步冲进房中。

    他脸色沉稳，眼中却藏着一丝焦急。

    “让开！”他低喝一声，径直走到榻前，迅速搭住黛玉脉搏。

    片刻后，他眉头紧锁，低声吩咐道：“扶她侧卧，以防血块阻喉。”

    紫鹃立刻照做，双手颤抖不已。

    唐棠迅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桌上的青瓷碗上，沉声道：“取冰片、薄荷叶各三钱，冷水浸湿敷额；再备百合、川贝粉，调蜜水缓缓灌服。”

    “这……这药方从未听过。”紫鹃有些迟疑。

    “按我说的做。”唐棠语气不容置疑，“她肺络受损，若用寻常猛药，只会加重损伤。”

    紫鹃咬牙点头，转身匆匆去准备。

    此时，袭人也赶了过来，一进门便见唐棠正指挥人调配药材，眉头一皱：“唐大夫，这是什么法子？怎不用黄连、犀角清热解毒？”

    唐棠一边用指腹轻压黛玉手腕测其脉象，一边沉声道：“林姑娘此次咳血，并非单纯热症，乃是情绪剧烈波动引发气血逆乱所致。若贸然使用寒凉重药，反而会伤其本元。”

    袭人听得似懂非懂，但仍不敢多言，只能默默退到一旁。

    时间仿佛凝固，屋内只有众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约一刻钟后，黛玉额头敷上了冰凉湿帕，蜜水也一点点喂入她口中。

    唐棠一直守在她身边，密切关注她的气息变化。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黛玉睫毛微颤，唇色稍有回暖，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唐棠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冷汗，心中却仍紧绷。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麝月跑了进来，面色苍白：“老太太知道了，正在往这边来！”

    唐棠心头一震，转头看向床上尚未清醒的黛玉，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贾母的到来，必然会问起黛玉吐血一事，而这背后隐藏的种种，也将随之浮出水面。

    而现在，他必须守住这个秘密。

    他低头看了眼黛玉的脸，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柔和却坚定：“撑住……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屋外风声渐起，烛火摇曳，似乎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黛玉悠悠转醒时，屋内一片寂静，唯烛火微晃，映出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唐棠守在床边，一手仍搭着她的手腕测脉象，另一手握着早已被她攥皱的素帕。

    “姑娘醒了！”紫鹃激动得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地唤了一声。

    黛玉目光空茫地望了会儿屋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坐起，“宝玉……宝玉他如何？”

    “林姑娘莫急。”唐棠连忙扶住她肩，语气温和却不容抗拒，“宝二爷虽受责罚，但并无性命之忧。您若再这般伤身，反倒让他更添挂念。”

    黛玉怔住了，眼中泪水翻涌却未落下。

    她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大夫，忽然觉得他语气中竟有一丝莫名的熟悉与安心。

    那句“您若倒下，谁来替他牵挂”仿佛戳中了她最柔软的心弦。

    她缓缓躺回枕上，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哭，只是紧紧攥着手中染血的素帕，如同攥住最后一丝情绪的出口。

    唐棠松了口气，心知此刻不能让她陷入沉思，便轻声说道：“昨夜我开的方子，是参考《千金方》中‘情志吐血’一节所拟，以静养为先，辅以清润之药。林姑娘体质本弱，若贸然用重剂，反而伤及根本。”

    紫鹃听得半懂不懂，但仍连连点头：“多亏了唐大夫，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王太医带着几位御医鱼贯而入，面带疑惑。

    “听闻林姑娘昨晚咳血昏迷，老夫连夜开了方子，怎的今日面色反比昨日好转？”王太医捋须打量黛玉气色，眉头紧锁。

    “是学生昨夜先行施治，用了些偏方，怕扰了老太医思路，未曾上报。”唐棠恭敬低头，语气谦逊。

    “偏方？”另一位御医冷笑一声，“小小郎中，也敢擅改古法？”

    唐棠不动声色，只道：“学生斗胆，不过是根据病状临时调整药性，不敢言妙手，只求稳妥。”

    王太医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点头：“倒是你救了人。昨夜我原想加大黄连用量，清其郁热。如今看来，若真如此用药，恐怕非但无益，反而伤元。”

    唐棠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老太医仁心仁术，学生敬佩。”

    众御医满意离去后，紫鹃悄悄拉住唐棠：“唐大夫，您那药方真是从书里来的吗？为何我以前从未听过？”

    唐棠轻叹：“有些病症，不在于书中有无记载，而在于病人真正所需。”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喧哗，却是刘姥姥来了荣国府做客。

    “哟，听说我们二小姐昨儿身子不大爽快，特来看看。”刘姥姥笑呵呵地走进门，手里还提着几个新鲜瓜果。

    众人寒暄几句，刘姥姥坐在一旁，絮絮叨叨说起乡间旧事：“我们那有个偏方，说是用‘断肠草’加蜂蜜，能止咳止血，可惜城里人都不知道这味药。”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断肠草？”唐棠眼神微动，心中猛地一震。

    他低头思索，脑海中迅速翻找相关典籍，一个念头悄然浮现：或许，这就是改善黛玉体质的关键药材之一？

    但他并未表露，只静静听着，将那句话牢牢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