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春 1

    这个冬天漫长的像是永远不会结束。

    钟絮在狭小的房间里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每次醒来迷迷糊糊,看到的只有带着口罩的陌生人,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直到有一天迷迷糊糊听到了那个冰冷的声音。

    “邝先生,她的情况很不好,我们这里医疗条件有限,人能醒过来的几率不大。”

    邝穆吸了口烟,声音依旧温柔地不带一丝温度:“那就随她,自生自灭。”

    当时钟絮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终于是能解脱了,可是后来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身体也渐渐有了些力气,似乎医生并没有放弃对她的治疗,各种奇奇怪怪的机器满满当当摆了一屋子。

    不过她每次醒来,周围围着的都是带着口罩的陌生人,从来没见到过邝穆。

    就在她以为邝穆不会来了的时候,他出现了。

    那天是那段时间里最热的一天,钟絮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一睁眼便看到邝穆沉着脸站在床前。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钟絮,仿佛要将她穿透,将她整个人都生生剖开,看看她的心。

    钟絮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丝毫不畏惧,甚至露出带着一丝嘲讽和蔑视意味的微笑。

    邝穆看着她的笑,瞳孔一怔,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一连几天,邝穆每天都来,他不说话,只是在钟絮床边那样安安静静地和她对视。

    突然那天来了两个陌生男人,在钟絮迷迷糊糊地时候把她绑在轮椅上,推出关了她十几天,狭小闭塞、不见天日的房间。

    钟絮醒来已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这间房依旧没有窗户,不透光,前面放了一张沙发,沙发的对面似乎正在放一段不知道哪里来的纪录片。

    纪录片是第一视角,视角的主人挥舞着手里的刀劈砍开茂密的丛林,他和队友似乎在寻找什么猎物,一行十多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山林深处进发。

    约莫走了大半天,片子里的天光由明变暗,突然前方的人纷纷在一个背坡隐蔽起来。随着记录者视线往上移,镜头不远处隐约出现了几个人影。

    “这些猪可真能跑,追了这么多天才追到。”队友过来跟他搭话。

    记录者似乎并不着急,躺在地上:“再能跑还不是要被抓回去,要不要玩一会儿?”

    他这话好像是两人只见的某种暗号,两人相视一笑。

    约莫又过了一会儿,队友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不远处已经休息的人群猛地开了几枪,高叫道:“找到他们了,快来。”

    这一嗓子吓得那群人像是惊弓之鸟四散而逃,而抓他们的小队仿佛老鹰捉小鸡一般从四面八方将他们赶到一起。

    画面变得晃动又混乱,只看得到一扫而过的人影,听得到连续不断的枪声。

    等镜头在稳定下来,已经定格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男人长相周正,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感到踏实心安的样貌。

    他似乎也是这群人的领头,此刻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蹲在墙根,他依旧没放弃和这群杀红了眼的人谈判。

    “我是华国警方,这些人都是偷渡出来的华国公民。我奉命将他们带回国。”到这一刻,覃秋霖任然没放弃谈判。

    跟他一起的同伴也从衣服的夹层里掏出警察证:“这是我们的证件,我们只是来抓偷渡的人,放了我们,在华国杀警察是重罪。”

    记录者没有动作,对面的覃秋霖盯着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也不敢又下一步动作。

    只听记录者说了句:“好的,邝先生。”随后他抬起手扣下扳机,随着一声枪响,覃秋霖的额头上多了黑漆漆的洞,他甚至都来不及惊讶,应声倒地。

    同伴手里的证件没来得及收起来,人瘫软在地上,又是一声枪响。

    镜头扫过被他俩挡在身后的几人,吓得蜷缩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这两个埋了。剩下的都带回去,邝先生说了,新鲜的才值钱。”记录者大手一挥,荷枪实弹的手下蜂拥上去,将剩下的几人五花大绑。

    记录者蹲下来在覃秋霖身上上下翻了一遍,只从内衬的口袋里翻出一把老式瑞士刀,他站起来啐了一口:“穷鬼,连钱都没有。”

    画面到这里便定格在这里。

    钟絮死死盯着屏幕,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长大嘴巴想尖叫,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来。

    “你认识他?”邝穆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侧,声音阴恻恻地问道。

    钟絮机械地扭头,对上他淡漠的视线,耳边反复回想着影片里的那句话:“好的,邝先生。”

    是他在背后操控这一切,是他指示人杀了覃秋霖,他是一切罪恶和不幸的来源。

    早应该杀了他的。

    钟絮心里想着,转念又想。可能邝穆此刻也是这么想的吧。

    邝穆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里总是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手抚上钟絮的脸颊,猛地又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大屏幕上覃秋霖那张已经没有生气的脸:“第一次见你就想知道你接近我要做什么,原来是在找他呀!早说,还能给你留个全尸,现在恐怕连尸首都找不到了。你看呐,你在看看他。这就是你找的人,我捏死他,就像捏死一直蚂蚁一样简单。”

    钟絮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揪起,眼泪夺眶而出。

    泪水顺着脸颊,落在邝穆的手背上,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倒吸了一口凉气。

    “哭了?”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哭什么?孩子没了你都没哭。”

    听到他提到“孩子”两个字,钟絮慕地想起什么,她脸上的泪水没有干涸,便忍不住笑起来。她嗓子哑着,笑声宛若一把生锈的刀刮擦玻璃,充斥着狭小的房间,她笑得肩膀发颤,停不下来。

    邝穆松开手,讶异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笑什么?”

    钟絮没停下来,只是看着他,然后亲启薄唇,从声带深处蹦出几个字:“孩子?你配吗?”

    邝穆的表情微变,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难过,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钟絮便知道自己是正中他的要害。

    那瞬间,她不仅有些洋洋得意,心中升起一种报仇后的畅快感。

    邝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钟絮那一秒的表情刺痛了双眼。他俩从一开始便仿佛两个带着面具背后持刀的人握手,表面微笑,可只要一有机会便拔出刀毫不犹豫地捅向对方的要害,恨不得一击毙命。

    可在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较量中,他尽意外的有些沉沦,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想过放下武器,将自己交到对方手里,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握着那只紧紧抓住他的手就此沉溺。

    但此刻,他从钟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以及钟絮对他满腔的恨意。

    他用力吞咽口水,想把心头上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也一并吞进肚子里。转念他又想起什么,既然他俩已经没办法修复,不如一起痛苦。

    他要拉钟絮下地狱。

    钟絮看着邝穆的神色从痛苦变得放松,接着他按了下遥控器上的开关。

    大屏幕上的画面跳动了几下,传出一阵熟悉的中文播报。

    “警方通报,据悉三日前在我市人民医院发生的恶性伤人事件,行凶者为外地户籍女性,系前日213绑架案嫌疑人吴某,案件造成三人受伤,两人死亡,一名死者为在医院看护绑架案受害者的警察,江城本地人,另一名死者为绑架案受害者陈某。嫌疑人吴某在行凶过后,因情绪激动跳楼身亡,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破中。”

    江城、陈某、吴某。

    这三个关键词连在一起,钟絮脑子炸开了一道闪电,她“嘎嘎哒哒”的扭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邝穆,唇齿间艰难地蹦出几个字:“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

    邝穆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你和晓星宸查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不是吗?你们干得好事,晓星宸那里抓得端的可不只一个人。”

    钟絮全身用力挣扎,摇晃得轮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用尽力气嘶吼着,却只是困兽之争。

    邝穆依旧是那副瓷娃娃般慈眉善目的表情,语气平常地像是在告诉她今天天气如何,说:“对了,晓星宸的师傅是不是姓闫,我记得她现在已经是总督察了吧?不知道一个死人,能不能继续当总督察。”

    钟絮咬着牙,朝他怒吼:“你冲我来,你杀了我,杀了我!”

    邝穆眼神复杂地望向她。他想过杀了她了,将她碎尸万段,可真的要动手时,他却犹豫了,枪口对准钟絮,他却扣不下扳机。

    僵持了五分钟,他败下阵来,也下定了决心,不杀她。

    他要把钟絮留在身边,磨平她身上那些棱角。

    他弯腰,双手插兜,与钟絮对视:“想死?给我生个孩子,生个孩子,我就让你去死。”

    “有病。”钟絮吐出两个字来。

    邝穆不为所动,反而大笑起来,过了半晌,他反问钟絮:“你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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