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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朝堂

    浑厚的朝钟余韵尚在皇城上空震荡,宇文绰的马车已碾过御街冰冷的青石板。晨光熹微,宫门巍峨的轮廓在薄雾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踏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踩在昨夜未散的硝烟之上,玄色朝服的下摆沾着深秋的寒露。殿前广场上,文武百官如潮水般汇聚,低语汇成一片压抑的嗡鸣,目光或惊疑、或探究、或幸灾乐祸,如同无数芒刺,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昨夜长公主府的血雨腥风,此刻已化作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紫宸殿的人心头。

    紫宸殿内,气氛凝滞如铁。金砖铺就的地面映着高耸蟠龙柱的冷硬倒影,御座高踞丹陛之上,垂下的珠帘隔绝了皇帝独孤璟的神情,只留下一个模糊而极具压迫感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更漏单调的滴水声,一下下,敲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陛下——!”一声凄厉尖锐的哭嚎骤然撕裂死寂。温如玉,这位素来以仙风道骨示人的长公主府首席幕僚,此刻须发散乱,官袍褶皱不堪,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扑跪在丹陛之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臣温如玉,泣血叩首!长公主殿下遭奸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幽禁深宫,实乃千古奇冤!”他涕泗横流,声音因极度的悲愤和恐惧而扭曲变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立于武将班首的宇文绰,那目光怨毒如淬毒的匕首,“构陷者,正是宇文绰与其祖母崔桢!那‘星陨砂’,根本就是崔桢那老虔婆处心积虑,暗藏于‘凤吞龙’血玉之内,栽赃嫁祸!其用心之险恶,手段之卑劣,罄竹难书!陛下明鉴,切莫受奸佞蒙蔽,寒了忠臣之心啊!”

    温如玉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矛头直指宇文家根本。殿内瞬间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宇文绰身上,有震惊,有猜忌,更有长公主一系官员眼中燃起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宇文绰面沉如水,如渊渟岳峙。他并未立刻反驳,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穿透殿内嘈杂的空气,精准地钉在温如玉涕泪横流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沉静与凛冽的寒意。这目光竟让温如玉的哭诉为之一窒。

    “温先生,”宇文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殿内的骚动,“星陨砂,南靖穆王府不传之秘,外人难辨其形,更遑论伪造。此物于玉璧内壁发现,众目睽睽,钦天监老监正以‘幽冥焰’验之,星芒异相,寰宇无二。此乃铁证!”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你说构陷?那请问,德安长公主府秘藏此等逆党信物,又从何解释?温先生你,身为长公主首席幕僚,通晓星象卜算,与南疆异人往来甚密,莫非也对此物…一无所知?”他最后一句,语调陡然转厉,如同重锤击鼓,直指温如玉身份与可能的关联,暗示其本身就是长公主与南疆(乃至南靖余孽)勾连的纽带!

    “你…你血口喷人!”温如玉脸色由白转青,指着宇文绰的手指剧烈颤抖,仿佛被戳中了最致命的痛处,“陛下!宇文绰这是欲盖弥彰,转移视线!他宇文家才是包藏祸心!清河崔氏……”

    “够了!”

    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注入沸鼎,带着奇异的镇定力量,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温如玉歇斯底里的攀咬。立于文官班列中,身着四品大理寺少卿绯袍的沈未寻,向前踏出一步。他面容年轻俊逸,气质温润如玉,此刻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目光平静地掠过状若疯魔的温如玉,扫过凛冽如刀的宇文绰,最终落在那隔绝视线的珠帘之上。

    “陛下,”沈未寻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在殿内回荡,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与剖析,“朝堂之上,议政论事,当以事实为据,以律法为绳。咆哮御前,攀咬构陷,非大臣体统,更于查明真相无益。”他语调平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丝毫不见波澜。

    他略作停顿,目光转向温如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悲悯的审视:“温先生所言构陷,指向崔老夫人。然老夫人年高德劭,深居简出,青灯古佛数十载,与世无争。其动机何在?其手段何以达成?”他的问题轻飘飘,却像锋利的柳叶刀,精准地挑开了温如玉控诉中最薄弱的一环。随即,他话锋一转,指向核心,“反观德安长公主府内,搜出南靖逆党独有之信物‘星陨砂’,此乃铁证如山,无可辩驳。无论此物因何出现在‘凤吞龙’血玉之中,长公主殿下监管府邸不力,藏污纳垢之责,难辞其咎。温先生身为府中幕僚之长,主理内务,亦难逃失察之罪。”他刻意强调了“主理内务”和“失察”,将温如玉更深地钉死在责任核心。

    沈未寻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至于宇文将军所涉构陷之嫌,以及温先生所控崔老夫人之过…皆无实证。仅凭口舌之争,徒乱朝纲,更易为有心人所乘,搅动风云。”他这最后一句“有心人所乘,搅动风云”,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珠帘之后的独孤璟目光微微一闪。

    “依臣之见,”沈未寻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当务之急,非是于此纠缠不休,而是应秉公彻查:一查星陨砂入京之确切路径与接应之人,顺藤摸瓜,斩断逆党爪牙;二查温如玉过往行迹及与南疆、乃至南靖旧部之关联,辨明忠奸;三查德安长公主府一应人等,凡涉逆党,无论尊卑,一体锁拿,严刑勘问!此案关系社稷安危,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在真相大白之前,长公主殿下幽禁思过,宇文将军与崔老夫人,亦当静候朝廷查证,方显公允,亦安天下臣民之心。”他特意强调了“南靖旧部”,并提议将温如玉作为首要突破口,条理清晰,看似公允,实则步步紧逼,将火力牢牢引向长公主一系的核心。

    宇文绰的目光在沈未寻那平静无波的年轻面容上停留了一瞬。只有他知道,这位看似公正无私的大理寺少卿,体内流淌着南靖穆王府的血液。他提出的三点彻查,每一点都像精准的楔子,打在北靖朝堂最敏感的缝隙里,表面公允,实则煽风点火,将本已汹涌的暗流推向更深的漩涡。尤其是“查温如玉与南疆乃至南靖旧部关联”这一条,无异于在皇帝的猜疑火上浇油!好一个“搅动风云”!宇文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沈未寻的一番话,如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混乱的局面。他避开了对清河崔氏的直接冲击,将焦点死死钉在“星陨砂”本身和长公主府的罪责上,同时以“静候查证”暂时将宇文家置于一个微妙但尚可接受的位置。既未全盘否定温如玉的攀咬,又未顺着宇文绰的暗示将温如玉立刻打为逆党,更点出了长公主无法推卸的罪责核心——监管不力,府邸成了逆党信物的窝藏之地!此乃釜底抽薪!

    长公主一系的官员还想争辩,却被沈未寻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逼退。殿内诸公亦纷纷颔首,沈未寻所言,逻辑清晰,滴水不漏,正是当前最稳妥、最能维持朝局表面平衡的做法。彻查,是唯一能暂时堵住悠悠众口的办法。

    珠帘之后,一直沉默如山的皇帝独孤璟,终于有了动作。他并未看向任何一人,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准沈卿所奏。”

    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仪,瞬间冻结了殿内所有声音。

    “德安失察,府邸藏逆,罪证确凿。幽禁长乐宫,非诏不得出。其府邸内外,由北镇抚司彻查,凡有涉逆党者,无论尊卑,一体锁拿,严刑勘问!温如玉,身为其幕僚之首,首当其冲,即行下诏狱!星陨砂一案,着三司会审,务必穷究根源!”独孤璟的声音冰冷无波,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长公主一系官员的心脏。

    “陛下!冤枉!臣冤枉啊陛下——!”温如玉发出绝望的嘶嚎,身体瘫软如泥,被两名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毫不留情地架起双臂,拖死狗般向殿外拖去。那凄厉的喊冤声在空旷肃穆的紫宸殿内回荡,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最终消失在殿门之外。

    独孤璟的目光,似乎透过珠帘,在宇文绰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沉难测,仿佛带着无形的审视。随即,他的视线似乎又极快地掠过下方垂手而立、神色平静如古井的沈未寻,然后才拂袖起身。

    “退朝。”

    两个字,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朝堂交锋画上了冰冷的句点。

    珠帘晃动,皇帝的身影消失在丹陛之后。沉重的压力骤然散去,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松气声和低低的议论。长公主一系的官员面如死灰,如丧考妣,仓惶退避。沈未寻神色淡然,仿佛刚才一番搅动风云的言论与他无关,只是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官帽,随着人流,步履从容地向外走去,经过宇文绰身边时,眼神似有若无地交汇了一瞬,那眼底深处,是冰封的火焰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

    宇文绰站在原地,殿内鼎沸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他清晰地感受到珠帘后那道目光残留的冰冷审视。温如玉的攀咬虽被压下,沈未寻那看似公允实则埋下无数引线的“静候查证”也暂时稳住了局面,但祖母崔桢的名字被当庭喊出,与“星陨砂”紧紧捆绑,这就像一颗淬毒的种子,已然埋下。而他这个潜伏的复仇者,正借着“公允”之名,将北靖朝堂的水搅得更浑。皇帝最后的拂袖而去,更昭示着这场风暴远未结束,只是从惊涛骇浪转入了更深的暗流。

    他缓缓吐出一口胸中浊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至少此刻,明面上的雷霆,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德安长公主和她的党羽头上。嫣儿,暂时安全了。

    他整了整朝服,转身,迎着殿外涌进来的、带着深秋寒意的晨光,大步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未散的阴霾之上,但方向,是家的方向。袖中,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枚被削磨过的螭纹血玉,玉质温润,却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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