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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惊宴

    麟德殿内,觥筹交错,笑语喧阗。琉璃宫灯流泻下的五彩光晕,在赤金杯盏和锦衣华服间跳跃流转,映照着满殿的富贵繁华。丝竹管弦奏着喜庆祥和的《升平乐》,宫娥们身着彩衣,如穿花蝴蝶般托着珍馐玉盘,穿梭于席案之间。酒香、脂粉香、食物的浓香混杂在一起,蒸腾出盛世年关特有的、令人微醺的暖融气息。

    宇文绰端坐案后,玄色蟒袍在灯火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并未动几前丰盛的菜肴,只偶尔端起面前的玉杯,浅啜一口温热的御酒。看似平静无波,那双深邃锐利的鹰眸却如同最精密的机括,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将细微的动静尽收眼底。

    夏侯嫣安静地坐在他身侧,银红色的宫装衬得她肤光胜雪,宛如一株精心养护的玉兰。她微微垂着眼睫,小口吃着面前几样清淡的素点,动作斯文优雅,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她心口那枚紧贴肌肤的凤吞龙血玉,却在喧嚣之中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仿佛一个无声的锚点。

    “陛下驾到——!”

    一声尖利的通传划破殿内的喧闹。瞬间,丝竹声止,谈笑声歇。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方向,殿内落针可闻。

    皇帝独孤璟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仪仗簇拥下缓步而入。他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眼睛深若寒潭,目光所及之处,群臣无不垂首屏息。他身后,跟着盛装打扮的皇后与几位位份尊贵的妃嫔。

    “众卿平身。”独孤璟登上丹陛,在龙椅上落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谢陛下!”众人齐声应和,重新落座。丝竹声再次响起,气氛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拘谨和肃穆。

    宫宴继续,推杯换盏间,帝王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宇文绰的方向,最终在夏侯嫣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深沉难测,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他端起酒杯,目光转向席间:“年关将至,众卿辛劳。今日除夕宫宴,君臣同乐,共贺新岁。朕,先饮此杯。”

    “陛下圣明!臣等恭贺陛下新岁安康,江山永固!”群臣连忙举杯应和,殿内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然而,这表面的热闹之下,暗流汹涌。宇文绰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从不同的角落投来,带着审视、揣测,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其中一道,来自一位坐在勋贵席中、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那是德安长公主的心腹旧部,兵部侍郎刘敬。

    另一道,则来自一个看似低调、坐在文官末席的年轻官员,宇文绰认出那是温如玉曾提拔的门生。他们的目光在宇文绰身上短暂停留后,便更多地聚焦在夏侯嫣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如同掂量物品般的算计。

    宇文绰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他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向夏侯嫣的方向又侧了侧,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同时,他端起酒杯,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几个方向,眼神冷冽如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那几道窥探的目光瞬间如被烫到般缩了回去,不敢再直视。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帝后离席,在殿中接受几位宗室重臣和诰命夫人的敬酒贺词。这时,一名穿着靛蓝色宫装、面容清秀却眼神略显呆板的宫女,托着一个赤金酒壶和几只小巧的玉杯,低着头,脚步轻快地朝着宇文绰和夏侯嫣的席位走来。

    “将军,夫人,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特赐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宫女的声音平平无奇,动作麻利地为两人案前的玉杯斟满了深红如宝石般的酒液。酒香馥郁,带着异域的甜香。

    “谢皇后娘娘恩典。”宇文绰和夏侯嫣依礼谢恩。

    宫女放下酒壶,并未立刻退下,而是微微躬身,目光却飞快地、极其隐蔽地扫过夏侯嫣的心口位置,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垂首:“娘娘说,此酒温补,最是滋养,夫人身子初愈,不妨多用些。”说完,这才端着托盘,悄无声息地退入侍立的宫人队伍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宇文绰端起酒杯,目光却如影随形地锁定了那个退入人群的宫女身影。她看似寻常,但那最后一眼的窥探,快得如同错觉,却逃不过宇文绰在战场上淬炼出的直觉!那眼神,绝非一个普通宫女该有的!他不动声色地将酒杯凑近鼻端,看似在嗅闻酒香,实则屏息凝神。酒香浓郁扑鼻,掩盖了其他气息,但他敏锐的五感依旧捕捉到一丝极淡、几乎被忽略的、不属于葡萄美酒的清甜异香!

    心头警铃大作!宇文绰眸底寒光一闪,放下酒杯,并未饮用。他侧首,以只有夏侯嫣能听到的音量,声音低沉而急促:“酒勿饮!”

    夏侯嫣正端起酒杯,闻言手微微一颤,杯中深红的酒液轻轻晃动。她愕然抬眸看向宇文绰,对上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凝重和警惕。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将酒杯放回案上,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殿中丝竹声陡然一变,曲调变得更为激昂华丽。一队身着薄纱彩衣、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然入场,随着鼓点开始旋转起舞。水袖翻飞,裙裾飘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殿内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喧嚣与光影成了最好的掩护。宇文绰借着众人目光被歌舞吸引的瞬间,迅速抬手,将自己和夏侯嫣面前那两杯可疑的御酒,不着痕迹地倾倒在案几下方厚厚的地毯上。深红的酒液迅速被地毯吸收,只留下两小片不起眼的深色印记。他动作快如闪电,做完这一切,面色已恢复如常,仿佛只是随意调整了一下坐姿。

    歌舞正酣,一派升平景象。无人注意到这角落里的微小动作,也无人留意到宇文绰紧绷的脊背和眼中深藏的凛冽杀机。德安!果然是她!即便被幽禁深宫,她的爪牙和毒计,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这杯酒,针对的是嫣儿?还是想一石二鸟?他不敢深想,只觉一股冰冷的怒意在胸腔中翻腾。

    宫宴渐入高潮,气氛热烈。皇帝似乎兴致颇高,又饮了几杯,脸上也带了些许红晕。他目光再次扫过殿内,最终落在宇文绰身上,带着几分酒意的慵懒和深藏的锐利。

    “宇文爱卿,”独孤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丝竹声,“听闻尊夫人此番能转危为安,全赖一枚奇玉之功?”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夏侯嫣心口的位置,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那‘凤吞龙血玉’,能解百蛊,果真是稀世奇珍。不知…爱卿可否让朕,也开开眼界?皇姐整日嚷着这玉能解困顿,朕看不然,朕不信什么巫祝之术!想必是南靖余孽悄然作祟!”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静了静!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宇文绰和夏侯嫣身上,充满了惊疑、好奇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皇帝竟在宫宴之上,当众索看臣妻贴身之物?这要求,看似随意,实则刁钻至极!更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寒的试探!

    宇文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他霍然起身,离席走到殿中,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启禀陛下!内子所佩之玉,确为解蛊之物,然此玉至凶至戾,且需时刻贴身佩戴,汲取心口精血温养方能压制蛊源寒气。贸然离身,蛊毒立时反噬,神仙难救!此乃医者严嘱,性命攸关!臣斗胆,恳请陛下体恤!”他字字铿锵,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将“性命攸关”四字咬得极重,更抬出了医者严嘱作为挡箭牌。同时,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道壁垒,将御座方向投来的视线与夏侯嫣隔开。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跪在殿中的宇文绰。他虽跪着,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不屈的寒松,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冽气势。为了护住妻子性命,他不惜当众抗旨!

    独孤璟端着酒杯,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目光沉沉地落在宇文绰身上,那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探究、审视,还有一丝被忤逆的不悦在无声翻涌。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

    夏侯嫣坐在席上,脸色煞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心口那枚玉璧仿佛感受到了外界的恶意和帝王的威压,竟隐隐传来一丝异样的灼热感,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她下意识地抬手,隔着衣物紧紧按住了那枚凶玉,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皇后娘娘适时地轻咳一声,温婉地开口,打破了沉寂:“陛下,宇文将军爱妻心切,所言亦是实情。此等关乎性命之物,确实不宜轻动。今日除夕佳节,君臣同乐,不如先赏歌舞,莫要惊吓了夫人。”

    独孤璟的目光在宇文绰身上停留了许久,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碾碎。最终,他缓缓收回了目光,脸上重新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皇后所言甚是。倒是朕一时兴起,唐突了。宇文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皇后娘娘体恤!”宇文绰沉声应道,缓缓起身,退回席间。他坐下时,动作沉稳依旧,唯有紧握在袖中的拳头,指节已然泛白,青筋隐隐跳动。

    宫宴继续,丝竹再起,舞袖翩跹。然而,方才那短暂的惊涛骇浪,已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觥筹交错的繁华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和冰冷的算计。夏侯嫣只觉得浑身发冷,方才那杯可疑的御酒,皇帝突如其来的刁难,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宫之中无处不在的寒意和恶意。

    “我们……早些回去可好?”她侧过身,声音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望向宇文绰。

    宇文绰对上她那双含着惊悸与祈求的眼眸,心头如同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随即起身,向御座方向遥遥一礼,“启禀陛下,内子体弱,不胜酒力,微臣先行告退,护送内子回府。”

    独孤璟的目光淡淡扫过,并未挽留,只随意挥了挥手。

    宇文绰不再多言,伸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住了夏侯嫣冰凉微颤的手。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牵着她,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穿过流光溢彩、衣香鬓影的大殿,如同穿过一片危机四伏的丛林。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护在身侧,隔绝了所有窥探与恶意。

    踏出麟德殿那厚重殿门的瞬间,深冬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暖香与浮华。夏侯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让她感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醒。她下意识地反握住了宇文绰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宇文绰脚步未停,握着她手的力道却微微收紧。他解下自己玄色大氅,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厚重布料,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将只穿着宫装的夏侯嫣严严实实地裹住。动作间,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抚平惊悸的力量,也带着一丝未散的冷冽:

    “别怕,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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