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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惊鸿

    暖阁内,晨光熹微。

    夏侯嫣独坐妆台前,菱花铜镜映出一张苍白倦怠的脸。昨夜麟德殿风波与暖阁门前剖白,如两股暗流在脑中反复冲撞,搅得她一夜难眠。

    指尖无意识抚上心口,隔着寝衣,那枚凤吞龙血玉散发着恒定温热,是她性命的炉火,亦是昨夜惊涛骇浪的源头。

    她拿起一支素银簪欲挽青丝。簪尖微凉触及鬓角刹那,脑中却猛地闪过一道刺骨寒光!非银簪之泽,是……冰湖裂刃!

    “别过去!”一声嘶哑警告混在朔风里。

    画面破碎凌乱:结冰的湖面骤然崩裂,藕荷色襁褓裙的小娘子惊坠冰窟,腕间银铃死死卡在冰缝……玄甲碎片割开冻结的伤口,一个少年纵身扑入寒潭,护心镜边缘螭纹勾住了她的银铃项圈……

    冰冷的湖水裹着她下沉,意识涣散前最后一瞥,是少年右耳后那道箭疤,与她幼年记忆里的伤痕骤然重叠!

    “抓紧!”少年咬碎口中续命丹,腥苦药汁混着血沫呛入她喉。徒手劈开冰层,玄甲碎片剐出掌心白骨,终将她拖上湖岸……

    青紫指尖无意识攥住他胸前护心镜残片,一枚金箔包裹的莲子滑落袖袋,纸上歪扭的“谢”字被血水洇开……

    “啊!”夏侯嫣手一抖,银簪坠落在锦缎妆台,脆响惊心。她捂住剧痛的太阳穴,冷汗浸额。心口血玉突生异样悸动,似被这破碎寒冰唤醒。

    “小姐!”紫烟慌忙推门,见夏侯嫣面白如纸,急道:“奴婢去请太医来!”

    “不必!”夏侯嫣喘息制止,目光死死盯住那支银簪,如避蛇蝎。“只是……头晕。”

    紫烟奉上温水。夏侯嫣指尖冰凉微颤,小口啜饮,欲平复狂跳的心与脑中冰棱般的碎片。

    那染血的玄甲……那徒手破冰的手……那右耳后的箭疤……还有那杆红樱枪,是宇文绰!是十二岁冰湖下舍命救她之人!

    可为何……自己竟全然忘却?反倒……

    镜中苍白容颜忽与另一张温润带笑的脸重叠——南靖穆王府世子,萧迹。

    忆潮汹涌:正是因她全然忘却了冰湖少年,忘却了十岁那年雪中赠她半枚羊脂玉、约定及笄来换的“玉临哥哥”,及笄之后,才将少女情愫错付萧世子。两府定亲,金玉良缘,羡煞洛京。

    却不知,这桩姻缘落在龙椅之上那位眼中,便是南靖王族萧氏手握重兵,与当朝宰相联姻,其心可诛!

    是她……是她亲手将萧家推入万劫深渊!

    皇帝雷霆震怒,一道圣旨,萧氏满门获罪,血染穆王府。火光冲天之夜,萧迹最后望向她的眼神,不是恨,是铺天盖地的悲凉与……怜悯。

    “嫣儿,你嫁我,原是为替他挡灾么?”言犹在耳,锥心刺骨。

    是她忘了真正该记得的人,引来了灭顶之灾!萧家数百条性命,皆系于她一身遗忘!滔天罪孽,百死莫赎!

    “噗——!”手中杯盏骤然倾覆,热茶泼湿裙裾。喉头腥甜翻涌,夏侯嫣猛地捂嘴呛咳,眼前阵阵昏黑,五内如焚。萧家血海,皆因她起!

    “小姐!”紫烟骇然搀扶。

    “玉……玉临……”一个破碎的、带着血泪的名字,不受控地自她颤抖唇间逸出,轻若蚊蚋,却如惊雷炸响心湖。玉临!宇文玉临!那个被宇文绰反复提及、属于雪中赠玉少年的名字!

    记忆碎片如深潭投石,涟漪狂荡:

    洛京东市,雪落青石。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怀揣碎成两半的羊脂玉佩,哭得梨花带雨。一个眉眼尚带稚气的少年,鬼使神差掏出银钱:“小娘子莫哭,我替你赎了这玉。”小姑娘抬起泪眼,掰开玉佩,将刻着“嫣”字的那半塞进他掌心:“等我来日及笄,你要拿这个来换完整的!”

    慈安寺古殿,长明灯盏盏如豆。她虔诚跪于佛前摇动签筒。一支签文落地,被修长手指抢先拾起。

    少年清朗带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嫣儿妹妹求什么?姻缘?让哥哥我先帮你看看……”那促狭语气,与昨夜宇文绰沉痛呼唤“玉临哥哥”之声,奇异重叠!

    还有……及笄礼宴,满堂喧哗。是谁从后窗悄然塞入一枚精巧螺钿盒?开启时,一对颈项相依的玉雕小雁静卧其中,憨态可掬…

    “唔……”夏侯嫣痛苦蜷缩,更多碎片不受控涌现。雪中赠玉的温暖,螭纹佩的约定,冰湖舍命的相救……甜蜜过往,此刻尽化作穿心利刃,与宇文绰昨夜沉痛屈辱的剖白、麟德殿冰冷的算计、萧府冲天的血光疯狂交织,形成巨大漩涡,几欲将她神魂撕裂!

    原来……被遗忘的时光里,藏着如此鲜活过往!那个名唤“玉临”的少年,那个在雪中赠她半玉、在冰湖下渡她生机的少年,竟真是……宇文绰!而她,竟因遗忘,害了萧家满门!

    门帘被猛地掀开。宇文绰高大的身影裹着晨寒闯入。紫烟惊呼与夏侯嫣的呛咳令他瞬间色变。

    “嫣儿!”他几步抢至妆台前,见她蜷缩于侍女怀中,面白如纸,唇咬血印,周身因巨大痛楚而簌簌发抖,心口血玉搏动不安。他心如刀绞,蹲身欲拥她入怀安抚。

    “别碰我!”夏侯嫣却如惊弓之鸟,猛地后缩,避如蛇蝎。她抬首,泪洗过的眼眸盛满惊涛骇浪:震惊、迷茫、滔天的痛苦与罪孽感,还有一丝……对眼前这既熟悉又无比陌生之人的恐惧。她看着他,仿佛初次识得。

    “玉临……”她喃喃再唤,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与浓重困惑,“东市雪……冰湖玉……萧家……我……”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字字泣血。

    宇文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玉临”二字自她口中唤出,带着如此复杂痛楚的情绪,令他浑身剧震!深邃眸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震惊、狂喜、痛楚、希冀……激烈交撞!她……她想起来了!那雪中的半枚羊脂玉!那冰湖下的舍命相护!即便……伴随着萧家灭门的血债与她的无尽自责!

    他强抑胸中激荡,声音因极致的克制而沙哑欲裂,小心翼翼如捧易碎琉璃:“嫣儿……你……想起东市的雪,想起冰湖的玉了?”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敢错过分毫。

    夏侯嫣望着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复杂情潮,看着他悬在半空微颤的手——那手背旧疤纵横,在晨光下刺目惊心。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认知:雪中赠玉的羞涩少年,冰湖救人的拼命身影,萧迹临别的悲悯眼神,萧府冲天的火光……甜蜜与血腥交织,悔恨与罪孽啮心。

    她头痛欲裂,心旌摇颤,猛地别开脸,不敢再视那承载了太多苦痛与期待的眼眸,仿佛多看一眼,便会被那汹涌的情潮与自身的罪孽彻底湮灭。

    “我……不知……”她虚弱摇头,声音浸透疲惫与逃避,“头好疼……让我静一静……”她推开紫烟搀扶,挣扎起身,脚步虚浮踉跄,如逃离炼狱般,扑向庭院那扇雕花木门。门外,虬枝海棠静立晨光,成了她此刻唯一能喘息之所。

    宇文绰僵立原地,保持着欲触未触的姿势,眼睁睁看着她仓惶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指尖残留着她避开的微凉空气。他缓缓收手,紧握成拳,指节青白。方才狂喜的心瞬间沉入冰窖,又被更深的痛楚狠狠攥紧。

    她想起来了……想起了雪中赠玉的约定,想起了冰湖下的生死相托……却也想起了因她遗忘而酿成的萧门血祸。这份迟来的记忆,于她是救赎,更是无法承受的罪孽枷锁。那声“玉临”,是拉近的微光,还是推得更远的深渊?

    破冰初现,骤遇记忆逆流寒封。前路晦暗,更甚从前。

    晨光漫过窗棂,静静笼住妆台上那支孤零零的银簪。暖阁内,檀香依旧,却弥漫着化不开的沉重与悲凉。

    宇文绰缓缓直起身,目光投向那扇隔绝了伊人的门帘,终是对着空寂暖阁,发出一声沉重至几不可闻的叹息。喜她灵台清明忆旧诺,悲她五内摧伤负血债。

    雕花木门隔绝了暖阁的檀香,却隔不断夏侯嫣心中滔天的血浪与悔恨。

    她踉跄扑至庭院那株虬枝海棠下,晨光透过疏影,斑驳洒在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破碎。

    冰湖刺骨的寒、雪中赠玉的暖、萧府冲天的火、萧迹最后悲悯的眼……无数画面撕扯着她的神魂,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扶着冰冷粗糙的树身,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支撑她摇摇欲坠身躯的唯一支点。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忘了……”细碎的呜咽终于冲破压抑的喉咙,化作断肠泣血,“忘了你……忘了冰湖下舍命救我的人……忘了雪中赠玉的约定……”

    泪水汹涌决堤,滑过冰冷的脸颊,砸落在树根下的泥土里,洇开深色的痕迹。她不是在问宇文绰,是在质问那被冰蚕蛊噬去的记忆,质问这弄人的天道。

    “若非我忘情负诺,错付萧世子,怎会……怎会引得陛下猜忌,招致萧家灭门之祸!”她猛地仰起头,望着被海棠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眼中是刻骨的绝望与自责,“数百条性命!皆因我一人之过!我是罪人……我是萧家的罪人啊!阿迹哥哥……”悲鸣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凄厉如失群孤雁。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停在几步之外,带着晨露的微凉气息。宇文绰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壁,听着她肝肠寸断的哭诉。

    那一声声泣血的“罪人”,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他看着她单薄颤抖的背影,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沉重的罪孽压垮,湮灭。

    许久,他终是抬步,缓缓走到她身侧,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晨光勾勒着他深刻的侧颜,玄甲未卸,带着铁与血的气息,眼神却沉痛得如同深潭。

    “嫣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厚重力量,“冰蚕噬心,非你所愿。雌蛊入体,忘却前尘,此乃天意弄人,非你之罪。”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试图劈开她心中那座名为“罪孽”的冰山。

    夏侯嫣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宇文绰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怨恨或指责,只有翻涌的心疼与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这份理解,却让她心中的痛楚更加尖锐。

    “可萧家……萧家何辜?”她泣不成声,声音破碎,“阿迹……阿迹他待我至诚,萧伯父萧伯母视我如女……他们……他们不是叛党!他们是被我牵连的无辜者!”提及萧迹,那温润带笑的面容再次浮现,最终定格在火光中那双悲悯的眼,让她痛不欲生。

    宇文绰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底掠过深沉的痛色。他伸出手,这一次,动作缓慢而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轻轻覆上她紧抓着树皮、冰凉刺骨的手背。那手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此刻传递的却是一种磐石般的支撑。

    “我知道。”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萧氏满门忠烈,世代镇守南靖,从未有叛心。构陷之词,不过是那位清除异己的遮羞布。你,只是他借题发挥的一枚棋子,真正的罪魁,是那高高在上的猜忌与权谋。”

    他指腹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皮肤,试图温暖她冻僵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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