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粱知远看着恩师,脸色慢慢变得扑朔迷离,却一言不发,他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窗棂任风吹得啪啪作响,房内静默了许久,文伯无奈地笑了笑,自嘲,“到底是为师没有能耐,也不能给你支持。”

    陛下不仅对父亲胸中藏有成见,就连当初替父亲说了两句话的恩师,亦遭了牵连,如果不是为了防着梁府,陛下也不会随意将粱知远派去通县,回来后又随意安插在户部,任一个小主事。

    皇帝欣赏这个青年才俊,可只希望他止于纯臣。

    文伯担心粱知远生出妄念,语重心长劝道,“知远,你自小才气过人,临京城亦是说一数二能文能武之人,如今陛下对你尚且器重,可朝廷手握重权之人,想来也是要将你收于麾下,今后你显达于人,无可厚非......”

    话音未落,粱知远面色如常,看了看时辰,打断了将要出口的话,“恩师,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随即,他亲自迎了文伯上了马车,打马而去,直至将他老人家送至门前,方才回了宅子。

    舟舟在门口等粱知远,见远处一辆马车驰来,他双手挥动,待他刚下马,便接过手中的缰绳将马车安置好。

    回到房内,一脸疑惑地询问道,“大风呼啸而过,老大您区区一肉身,怎抵万千尘埃?”

    粱知远单手负后,反而将另一只手举过头顶,眸光里的那股厉色,似要在狂风疾吼中立定乾坤。

    他偏要吞噬这股妖风。

    旋即,舟舟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急声道,“老大,方才你前脚出门,后脚沈娘子就来寻你。”

    “找我何事?”粱知远语气露了些不耐。

    舟舟摇头,“不知道,听说你不在,转身就回了铺子。”

    翌日。

    七雅书铺尚未开门,沈书韫和苏二娘,便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随即,敲门之人便送来一封帖子。

    揭了帖,沈书韫垂眼看了看矮竹叶滴落的水珠,想起前些时日,被人触碰过的手茧,虽早已翻来覆去净洗数遍,可那人叠满横肉的脸和肥大的指节,以及令人作呕的粗声,却如同侵入心脾的腌臜之水,让人难以消解。

    “大妹子,是谁这么早送来帖子?”苏二娘缓步走来,接过烫金名帖,眉头蹙然。

    简禄存以书行的名义,发出行会集会邀请,时间就在今日辰时,地点是先前的沈书韫去过的厅堂,苏二娘冷笑一声,随手将帖子掷于柏木架上,“黄鼠狼给鸡拜年,况且早点不来告声儿,不去!”

    “不可意气用事。”沈书韫转眸看着苏二娘,一脸正色。

    “简禄存毕竟只是书行的副行首,书行还有行首,以及各大书商,况且,书行把控着临京七成的竹纸供应,虽然我们并未加入行会,但行会既然主动向我们投来邀帖,我们就不能拒,如果拒了,怕往后会吃不少暗亏。”

    苏二娘自是理解她的话语,语露焦急,“可他是啥样的人,上次......”

    沈书韫望向账台处木架最上层,那些阿爹精心刻板、校勘的典籍,如今都蒙上了一层薄灰。

    “无碍,这次毕竟不再是我单独一人,我定要再去会会这位简行首。”

    厅堂内,浓浓的檀香缭绕,简禄存右脸浅红印显然已消散,见沈书韫如约而来,眼中闪出一丝阴鸷,随即,肉脸勉强挤出笑容,还是那破烂嗓粗声气,“沈娘子肯赏脸,简某不胜荣幸。”

    沈书韫福身行礼,刻意避开他汪了一层肥油的手,面对着在座的十几位书坊掌柜,柔声笑语道,“简行首客气了,奴家‘七雅书铺’沈书韫,见过诸位。”

    转眸看向简禄存,“我并未入行会,简行首又召集了入行的诸位,不知今日有何指教?”

    说话间,沈书韫指了指众人。

    头一次见这样貌美柔顺却看似有主见的新面孔,听罢来人简短的问候,十几位书坊掌柜,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而书行行首,沈书韫今日亦未见其真容,由副行首主持集会。

    简禄存拍了拍肥手,两名伙计便抬上一块木牌,上面墨书“临京书行同业价目”几个大字。

    旋即,简禄存踱步至沈书韫旁,居高临下地好似看囊中物一般,得意地开了口,“诸位也知晓,近来竹纸价格上涨,简某作为书行副行首,定不能让同行受损,适才与徽州纸商谈妥,入会者,可按市价七成购纸,其实今日,我也就是通知大家。”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沈书韫眉心微锁,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心却沉下来——这分明就是以这样的方式,逼她就范。

    目前,书铺虽未有刻板凭证,可早完是要刊刻的,如今《列女传》已售罄,需要购置一批纸重印。

    况且,书铺日常也是需要纸,可按简禄存这般口气,想来书铺目前所用纸十有八九皆来自书行控制的渠道。

    沈书韫想着这些,开口询问道,“不知入会的条件为何?”

    简禄存动了动唇,渗油肥腻的脸上,横□□渠亦愈加深邃,“只要每月上交三成利润,且刊印书目经行会核验批准,可若是女掌柜,每月上交的利润提至五成,毕竟,女子经商本就稳定欠佳,因此,行会为她承担的风险亦更甚。”

    沈书韫就知道,简禄存依旧会这般刁难,还未来得及回应。

    简禄存转眸看向沈书韫,“不过,像沈娘子这般 ......才色出众,简某愿意单独洽谈条件。”

    转而面对书坊掌柜,“当然,你们亦是书行的一份子,不知我刚刚的提议,大家是否有异议,都可以当面提出来。”

    其中,一名双鬓斑白的掌柜,嗓音粗重,“我做了一辈子书,与书行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未与女子同行,我不同意她入行会。”

    “女子无才便是德,抛头露面,与我们一同参加集会,往后还要一同在生意场上一较高下,我不愿意与之为伍。”一个年轻的掌柜亦附和道。

    ......

    沈书韫听着这些腐朽又顽固的回应,面色不改,可指甲却早已掐进掌心,就差穿透掌背,柔声笑语道,“多谢简行首美意,你也见了书行众多掌柜不同意我入会,况且,家父向来告诉我说做书与做人都要做到永不附庸。”

    一番话毕,沈书韫不愿再与这帮迂腐之众多说一句,福身告辞。

    牵了追风而去。

    刚从朱雀街转角进入永福坊,沈书韫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半疑之下停了驴车,只见杜小五气喘吁吁走来,“东家,王掌柜方才急唤我拿回定金,说今后不再供纸给七雅书铺。”

    刚出了书行,这“风雨”马上就来了,沈书韫谢过杜小五帮忙递定金,还给重新送回来,告了别便径直回了书铺。

    站在刻板房门口,沈书韫看着仅剩的二十刀纸,一时心塞,想着《列女传》的刻板还在,可这些纸根本就不够重印此书,可今日书行堵死了这源头,还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眼见售卖书籍有了气色,转眼就被断了路。

    今日苏二娘依旧在书铺,没去西市,看着沈书韫心神不定的样子,得知原委,缓缓靠近刻房门,出声道,“要不我去求求简......”

    “不可。”沈书韫瞪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应道,苏二娘差点被这句坚硬的话吓一跳,要知道平日里沈书韫都是笑意盈盈,满声柔和。

    可印纸的问题如何解?

    通县她沈书韫是有法子解决的,毕竟跟着阿爹开了十几年的书铺了,当地的纸商亦是有几分薄面的。

    可通县距离临京,山高路远,来回路程太远,恐印纸尚未迎来,书铺就经营因难以为继。

    沈书韫一时想不到办法,但日子还得往下过。

    沈书韫转头还冷不伶仃地宽慰了二娘,“人只要活着,总会想到办法的。”

    其实是自我开解。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苏二娘以为沈书韫是劝自己,点了点头便去了院子井口处打水做饭。

    翌日清晨,天不见亮,沈书韫便听着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她醒得早,而是彻夜未眠,难题尚未解开,始终得想办法,就这么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就到了第二日。

    “二娘,你怎起这么早?”

    苏二娘正点火起锅,朦胧的天色里看着沈书韫走来伙房门口,“大妹子,还是吵你了,我这该死的大力,弄啥都得出声。”

    “趁日头早,豆腐磨好了,我今天要去西市出摊儿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让你养着,说好我也要养你的。”

    沈书韫听着二娘窝心的话,真是又心疼又想笑,不过,看样子她应该渐渐从囡囡的事情中走了出来,声音和力气又变大了,也是好事。

    “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回笼去。”苏二娘一边说,一边推着沈书韫回房。

    天亮了,书铺也清扫干净,开了门,阿宝立刻窜了近来,“姐姐早!”

    可还未打趣阿宝,隔壁粱知远便一脚踏在门槛上。

    沈书韫抬眼看了看,愣了一下,这人难不成今日又休沐?

    “昨日找我何事?”粱知远语气淡然。

    沈书韫回神过来,平静道,“梁大人早,你父亲的画,我修不了。”

    旋即,回了刻房便拿着画走了出来,递给粱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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