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球忽然站了起来,伸出舌头,口水淌了一地,摇着尾巴,激动地转来转去。
空气中弥漫浓郁的肉汁香味。
是财大气粗的张启在烤自己带来的鹿腿。
别说狼球,旁边那群书生也是馋涎欲滴的模样。
“安静点,狼球。”庭月安抚道:“不就是烤肉吗,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去镇上最大的酒楼,点上它五十盘。”
“嗷呜!”狼球不依,叫个不停,它现在就要,吃,肉!
“嘬嘬嘬!”张启瞧这只小黑狗的馋样,大发善心,撕下一块小腿骨,啃干净上面的肉,把光溜溜的骨头扔到它面前。
狼球好歹是一只修行百年的大狼妖,哪受得了这种当狗的气,呜呜低吼起来,庭月没办法,把它抱在怀里,顺毛安抚,怕它化出原形吃人,转头对看热闹的云渡说:“你把昨天捉的野鸡拿出来啊。”
云渡轻咳一声,手放进另一只广袖云袍中掏了起来,两人路过林间山野,都会捉许多野鸡野兔当狼球路上的口粮,他也不能凭空从储物袋拿出来,只好装模作样从看起来什么都装得下的袖中拿出一只野鸡。
狼球饮食并不讲究,吃鸡一般不拔毛。
但这次,闻到人间烤熟的鹿肉香味,它不学好的讲究起来,嗯嗯呜呜,旁人听不懂,庭月却是明白,这个家伙要她把鸡烤熟了烤香了,它才肯吃。
“……”别人的坐骑也不这样啊,庭月绞着眉头,看了眼地上的野鸡,这从哪下手才好。
“云道友……你还记得,”庭月身子前倾,目光审判地看着他,“拾荒山脚,你说要为我取美人骨,结果美人骨没取到,算下来,你欠我一件事,现在,不行,以后!”她立即改口,道:“就由你来给狼球大人烤□□!”
貌似说过,云渡手指点着鬓额,似乎不太想认账,瞟了眼庭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神色,顿了顿道:“勉力一试。”
他捡起一根长树枝,将野鸡串在上面,又架在火堆上,就这样烤了起来,一股呛人烟雾直直升起,忽然火堆窜高几尺,烧着了野鸡的羽毛,顿时,野鸡变成了一只火球,熊熊燃烧,浓烟滚滚,呛得火堆旁几人一边挥手一边咳嗽。
庭月满脸不理解,“这样是不是不对?”
云渡还是很淡定坐在原处,举着“火球”,脸色平常道:“对的。”
呛鼻烟味快速蔓延整个神庙,坐在庙宇中间的书生捂着鼻子,连忙问发生什么事,着火了吗,一看云渡举着“火球”在火上烤,一时弄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有东西烤焦了。”
庭月抢过云渡手中的木枝,扔到地上滚来滚去,终于将火球熄灭,露出乌漆嘛黑的一具焦炭。
那群人见两人烤的手艺不到家,烤的乱七八糟,一人道:“这是烤砸了。”
李赛孔骂了一声“去”,“会不会说话,什么叫烤砸了,明明是烤过了。”
那群人心领神会,点点头,连声说:“李兄说得不错,烤过了,过了。”
张启看了一眼那边打闹的男女,不屑一笑,“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多半是私奔出来的。”
文昌合上手中的书籍,“这也不怪他们,现今,书店里卖的多是谈情说爱的粗俗话本,什么富家小姐迷恋市井写词的白丁,美艳女侠勇救种地的庄稼汉,就是最下九流的娼妓戏子都得一生一双人,这些书教坏了女子,让她们真以为情爱可以超越一切,放弃身份地位,跟那些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纠缠一起,败坏了咱的礼法风俗。”
一书生接着道: “要我说,写这些书的人才最可恶,若我为官,首先整治的就是这些人,再用先圣典籍取代这下粗鲁下流的话本。”
李赛孔不甘落于人后,低声道:“我看这一男一女,长相都不错,衣饰也是极好,想来出自富贵之家,我有一个在都城当官的朋友,结交来往全是高门贵户,据他说,那些个人家,外人看来光鲜,关起门来就混乱腌臜得很,我看啊,那两人估计是不甘寂寞的小妾勾引了少爷,卷了些钱,逃了,不过那男人长得好看,更像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小倌。”
顿时,众人不免唏嘘摇头。
有人道:“听说那小倌生活极惨,怪不得逃跑。”
“那小妾的日子也不好过,日日独守空房,心里必然寂寞难捱。”
话语同情,脸上却露出鄙视、兴奋、得意等多种情绪交杂的神色,孤男寡女相伴同行,总不可能是正经女子,还淋湿衣服,不自重自爱,与男子打情骂俏,就算长得美丽,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书生,也断断看不上,败坏门风,等他们考上功名,要娶的是识规矩、有分寸、大度美丽的高门贵女。
众人看了一眼那边烤火的庭月,暗暗摇头,除了那男子,竟还和卑贱乞食、好吃懒做的乞丐坐在一起,跟这种女子同一屋檐,传出去怕会对他们名声造成损害。
庭月耳力很好,他们嘀嘀咕咕的话语,清清楚楚传进耳中,她倒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好笑,那群人中竟有人说不会娶她这种女子,她扫了一眼那人堪比马脸的尊容,挑眉,很不理解,只觉云渡烤成焦炭的野鸡,也比马脸清秀三分。
忽听“啊”的一声。
书生中间的火堆猛涨起来,溢出的火焰灼烧了围作火堆旁众人的衣角,张启斥骂谁添的柴火,烧这么大火,想把他们烤了不成。
一群人都在慌里慌张扑打身上燃起的火苗,没人应声,那火涨得也是奇怪,不往高处蹿,偏向四边怒放似的扑了过来。
庭月幸灾乐祸地看向这群人,当着正神神像,乱嚼人舌根,遭报应了吧,活该。
正当一群人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时,破烂庙门“嘎吱”一声响,朝里推入。
一个高大黝黑的男子,站在庙门外,手里举着一把普通油纸伞,衣衫湿了大半,怀里抱着沉重的箱笼,看起来宝贝得很。
一进来就是如此“热闹”的场景,他愣了愣,雨水在脸上淌落,盖住眼睛,用袖子随意揩去,见那些人看他一眼,又继续窜窜跳跳拍打衣衫,没人同他搭话,他便自己拱手致意,说了一句,“在下许梦回,前来避雨,打扰了。”
同样,那些人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