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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神庙无神

    许梦回挠挠头,见离门近的角落还有四个人坐在那里看热闹,于是他大步走过去,拱手一拜,询问自己可不可以坐在这里。

    庭月抬头看他一眼,问:“你看我是什么样的女子。”

    哪有刚见面的人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许梦回很不理解地左右打量她,思考一会,缓缓道:“很美丽的女子,其他……在下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庭月往云渡身边靠了靠,给他空出一个宽阔的位子,“坐吧。”

    许梦回高兴地又一拜,拜完庭月,又去拜云渡,老乞丐,之后才放下箱笼,擦干脸上雨水,坐了下来。

    那老乞丐两手握了一根长枝,长枝上串了一只野鸡,正认真地在火上转烤,野鸡拔完毛,清理了内脏,又用雨水仔细冲洗过。

    在云渡烤坏第三只野鸡,庭月发出第十一声嗤笑时,那老乞丐心疼这么好的野鸡被浪费,僵硬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云渡手中糟蹋地不成鸡样的野鸡。

    费了快半个时辰,野鸡终于烤好。

    老乞丐将烤熟的鸡交给庭月,浓郁鸡肉香味四面八方贯入鼻尖,狼球已经急不可耐地蹬起后腿,前爪举高,去够庭月手中的烤鸡。

    “等一下。”庭月两腿夹住激动的狼球,手上略微用力,把鸡扯成两半,一半给了老乞丐,剩下的丢进狼球大张的嘴中。

    “离我远一点,你这个饭桶,哎呀,油溅到我衣服上了!”庭月恨恨道,左脚勾着狼球的肚子,丢到一臂远的距离。

    狼球报复性的蹿回来,用她裙角擦嘴,一人一狼吵闹不休。

    云渡闭眼养神,不看不听。

    燃烧的火堆,烘烤潮湿的庙宇,雨水从破旧瓦檐川流而下,夜晚悄然袭来,四方天地溶成湿漉漉的黑色。

    庭月决定不和一只不狼不狗且没化形的妖计较,见云渡打坐假寐,没去打扰,转身和许梦回聊起天,本以为又是一个呆书生,存了戏耍的意思,没想到这个徐梦回见多识广,经历丰富,喜爱在游山玩水中记录所见所遇,对于各地风俗见闻,名山奇景没有不知道的,说起话来幽默风趣,比看一本奇闻异志更加吸引人。

    两人低声聊天,说到某座大山上有一神奇湖水,人落入水中,不会沉下去,反而像一片树叶漂浮在水面上,庭月很感兴趣,大概是因为她一直学不会浮水,正要问问具体地点,庙宇内忽传来一阵哄笑声,那群书生有摇头叹气的、有面露不屑的、有咬牙切齿的……

    “这个作者啊,家中往上数五代,没出过一个取得功名的学士,代代考,代代落榜,可见,即使家里有钱,也无法掩盖他们家族胸无点墨的内里,不然怎么连个最末等的举人也没有,恐怕那秀才也是花钱买来的。”

    “士农工商,那满身铜臭的商人除了有些阿堵物,还能有什么。”

    “这个人不过是撞了大运,现今啊朝野内外都不爱读先圣典籍,自然见识短乏,才会对这种游山玩水,语句粗浅。毫无深意的作品推崇至极,简直是……”

    “简直是颠倒乾坤,可恶极了!”有几人愤懑地接道。

    听那群人不断说一本书,并大加抨击,什么没有营养的读物,不配称之为作品,什么庸俗之人才会喜爱,真正的雅士文人绝不屑看一眼,许多地方还有抄袭名家的嫌疑,此书受追捧不过是世人有眼无珠,看不懂真正有价值有文采的佳作。

    许梦回听完他们对这本书的评断后,面色犹疑,忍不住对那些人道:“我觉得还行啊。”

    在一群人同声斥骂某件事某个人时,一个反对者的出现,,从不会让他们反思自己说得到底对不对,只会火上浇油,加深他们对抗拒的事物,更加抗拒厌恶,“看吧,世人皆瞎,我门清。”

    总之,不服来辩,辩你全家。

    那边几人还在喋喋不休证明这本书就是一本烂书,不配享受盛名,对比先圣名作,简直是狗屎一堆,连带创作此书的人,也是一个祖宗十几代,没有一个考取到功名的学问浅俗之族,此书盛行各地,是文学的衰落,是对古今贤者的羞辱!

    呵呵,庭月看他们这些人明明是酸得不得了的样子。

    在被群儒舌战之后,许梦回面如菜色,抱着身旁的箱笼,很悲伤道:“我真觉得还行啊。”

    “你谁啊!家族可出过名士高官,可考取过功名爵禄,可有著书立作教诲后人!”

    许梦回抬眼过去,面色复杂道:“这书就是我写的啊”

    ……

    他话一出口,神庙蓦地陷入一段漫长如水的静默中。

    那些人脸上表情跟副画一样好看,各种怀疑人生的情绪纷纷闪现到脸皮上,良久,有人试探道:“你是许梦回?”

    许梦回沉默一瞬,“不才,正是鄙人。”

    这下好,面刺到本人眼前了。

    一群人翻书的翻书,低头沉思的低头沉思,烤火的烤火,再不发一言,权当无事发生。

    今晚可真是太有趣了,庭月眼睛笑弯弯,胳膊往后一架,正架到云渡大腿上,火急火燎直起身子,一看热闹,就忘了身处何地,转而嫌弃道:“干嘛把腿放到这里,挤到我了知道吗!”

    云渡:“……那真是抱歉。”用手抚平她弄皱的衣摆,对她的恶人先告状习以为常。

    安静了许久,那群书生中,又有人嘴巴闲不住,起了一句话头,“曲兄,你看的是什么书,封皮好生花哨。”

    那被叫曲兄的书生脸色一红,急把书往袖子中揣,恐引别人注意,小声道:“没什么,不过是无事消遣的人物小传。”

    挨着他的张启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作弄的叫道:“快看啊,柳兄在研习阴阳交欢大乐赋,哈哈哈……”

    “没有,我没有,你还给我!”

    在火光照映下,黄底的封皮画有一男一女贴在一起,喃喃耳语,实在让人想入非非。

    对面的李赛孔腔调做作地从上往下念道:“哦,长卿采春鉴——”

    他念完,空气忽然诡异凝滞起来,本来看戏起哄的众人,表情好像糊了三层白纸一样,僵硬惨白。

    良久,有人嗓音发颤道:“是……是那个姓柳的吗?”

    文昌吞了口口水,往后挪动几下,紧张道:“曲兄,这本书,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张启早就把书丢回了曲书生怀中,曲书生不明白这些人见鬼一样的表情是为什么,将书抱在怀里,疑惑道:“就是在一个书摊上买的,花了我两个铜板,没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难道没听过……书中这人的故事?”文昌拧着眉头,像是害怕又像是忍怒,“你怎么敢买这本书,我们会被你害死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曲书生看起来是个胆子小的,被他凝重的话语搞得手足无措,要哭出来一样。

    大家沉默,仿佛置身于阴冷棺材中,空气窒息逼仄。

    暴雨越下越大,阴冷潮湿的雨气,从庙宇内的空隙处,毒蛇似的钻了进来,连旺盛的火堆也无法抵御。

    不知过了多久,有胆大的书生受不了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叹了口气,对着那曲书生,缓缓道出关于这本《长卿采春鉴》的故事与书中男主人公的生平。

    那是十二前的入仕大考所发生的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书中的主人公名叫柳长卿,七岁时家乡发大水,父母皆死,为了讨活路,他一路乞讨到了郡里,听闻郡中有一大户,姓柳,是个常发善心的人,于是在人家门口跪了一天,求那柳大户收留他。

    柳家家主却是个善良之人,见他可怜,收了他做一个跑腿送信的家仆,他为表忠心,给自己改了柳姓。

    因为柳长卿身份低下,常受人欺辱,这使他心思深沉,一心想要攀龙附凤摆脱这种卑贱生活,所以他不计代价勾引了柳家的女儿,并使尽花言巧语哄骗与之私通,珠胎暗接。

    柳家对柳长卿恩重于山,给他吃的住的地方,还教他读了几年书,没想到他忘恩背义,是个无耻之徒,得知私通之事后,柳家家主勃然大怒将他赶出府邸,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心思,让那柳家千金非他不可,竟也跟着离开了家门。

    没想到这柳长卿有些文采,替人写信传书,也给那些歌妓舞女谱曲作词,渐渐有了点名声,他贪慕虚荣,逢人就编造自己神童事迹,厚颜无耻。

    后来决定赴王都考试,寻个一官半职,又觉得这柳家千金是个累赘,竟害死了怀胎八个月的柳小姐,听说那柳家夫人闻此噩耗,活活被气死了。

    而柳长卿在路上仗着自己长了张好脸,处处留情,骗那些怀春少女银钱来凑齐盘缠。

    到了王都,他苦心钻营,投机取巧,竟勾搭上了考官的千金,设计了舞弊之举,改换试卷,得了榜首,又在那考官的帮助下,讨得天子欢心,令朽木充了栋梁。

    好在上天有眼,让这虚伪狡诈,狼心狗肺的禽兽遭到了报应。取得功名,在志得意满回乡途中,柳长卿感染了严重的瘟疫,死在了半路。

    柳长卿虽然死了,但是坊间却出现了极多他的春色话本,除了艳俗不堪的内容,也详细揭露了他往昔丧尽天良的所做作为,这让世人终于看清这个状元郎的真面目,万人唾骂,连后来无辜的考生也遭到牵连,成了负心狼、白眼狼的替身。

    而后来,发生了一件令人谈之色变的怪事。

    坊市乡野接连有人离奇死亡,死的人有书生、官员、商人等各色行当,身体挂在横梁之下,白布勒住脖颈,脸上出现极为痛苦惊惧的神色,眼珠泛着红血,骇人地凸了出来,但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如同自缢,悬着的脚底,放了一本艳俗话本,正是《长卿采春鉴》。

    那绝不是自缢,一定是柳长卿的鬼魂作乱,只要看过这本书的人都会被他害死,一时间,人心惶惶,这件事惊动了朝廷,各地官府开始搜剿关于柳长卿的艳俗话本,统一焚毁,自那以后,很少再有人无缘无故吊死在家中,就算还有残余未烧毁的话本,也没人敢看。

    那人缓缓说完后,曲书生彻底慌了,怀里的书似乎变成了索命的鬼魂,他似乎胳膊失去力气,一个劲蹬腿想要把书甩开。

    “别他妈往我这里扔!”

    “你爹个龟孙,我与你无冤无仇,快拿开!”

    恐惧裹挟着愤怒在大家心中迸发,一时间场面混乱吵闹。

    ……

    “不是这样的!”有人站起来,高声喊道。

    庭月竖着耳朵,与许梦回听完柳长卿的故事,正想交流说,嘿,这故事讲的真不错,跟真的一样,却发觉脾气温和的许梦回此时表情黑得吓人,猛地从地面站了起来,朝向那群书生,怒气冲冲道:“不是这样的,柳兄不是这种人!”

    “……”庭月默默从灵囊中掏出一碟瓜子,看来故事比她听到的还要有趣。

    大家目光一下子冲到了他身上。

    许梦回挺直背脊,清清嗓子道:“我不仅参加了十二年前的大考,还与柳长卿是很好的朋友,当年赴都城赶考,我与长卿半路相遇,一见如故,于是相约同行,他离世之后,我也听过许多蜚短流长,有人说他忘恩负义,有人说他抄袭舞弊,有人说他攀附权势,徒有虚名,是负心人、伪君子。”

    他竟越说越慨然,目光澄澈明朗,一一扫过神庙众人,“但,我可以肯定长卿绝不是这种人。”

    李赛孔吊着一双满是排斥的眼尾:“你为何不说说那些被他害死的人!”

    “是啊,大家都知道的事,你一个不相信有什么用!”

    “因为他,连累所有的考生都要受世人白眼,你不过是游山玩水的闲客,能懂什么……”

    “……”

    听完大家咄咄逼人的话语,许梦回略一思考,“长卿生性善良正直,待人宽和,品质高洁,说他鬼魂杀人,恐怕是有心之人的陷害。”

    那曲书生已经将书扔进了火堆,火焰猛然高涨,火舌变成恐怖的绿色,看到这一景象,大家脸色大变,曲书生面色惨白,指着鬼气森森的火堆,朝许梦回道:“你方才说姓柳的待人宽和,为何还有人与他结怨,要陷害他,还有这鬼火,我们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他的鬼魂就找上了门……”

    许梦回绝对不相信长卿变成恶鬼残杀他人这件事,丝毫不畏惧他的质疑,面向众人,边回忆边讲起十二年前柳长卿的事迹。

    当年,许梦回十九岁,许家往上数十三代,全是商人,虽家财万贯,生活阔绰,但许家老祖宗还是有一个死不瞑目的遗憾,十三代人啊,竟没有一个能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可想而知,这个积累十三代的沉重压力,给到了许梦回。

    好在许梦回虽不是个争气的,却是个想得开的,当他寒窗苦读十年,终于大悟,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于是不再难为自己,即便入王都赶考,也是一路游山玩水,惬意自得,看着同路考生,常压力大到排泄困难,他一再庆幸还好自己早放弃。

    在路过某个小城,落脚休息,遇到了同样去都城赶考的柳长卿,一身群青粗布衣衫,背了个蓝色包袱,包袱大得很,跟里面藏了个人似的,后来知道是些干到可以用来行凶的馒头与破破烂烂的书籍。

    柳长卿少时便因文采出众,名声大噪,又有郡守亲自举荐,本不必再走考试,可他觉得没有考过试的官途,是不完整的,于是坚持参加选拔考试。一个不想考,一个非要考,两个人反而一见如故,真是奇怪。

    许梦回讲到这,笑了笑,很是怀念那段同行的时光,长卿见识广博,才情绝伦,说话风趣,为人最是温和善良,两人游山赏景,饿了啃啃馒头,途中还救了一个压力太大想要轻生的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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