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楼梯旋转向上,越往上走灯光越暗,江曈踩着陆渊逐渐微弱的影子到了三楼,走廊已经魆黑一片。

    “灯——”

    “三楼电闸烧了,还没修。”陆渊回头问她,“拿手机了吗?”

    刚才在楼下擦衣服,手机顺手交给苏心橙保管,上楼太急,忘了拿过来。

    江曈摇头。

    陆渊走到走廊末尾,拉开一扇厚重房门,“靠窗的斗柜上有台灯,衣柜里的衣服随便拿。”

    待江曈进去,为了避嫌,陆渊将门从外阖上。

    窗帘大开,通透落地窗却被茂盛植被遮挡,一点光也没能漏进来,江曈环顾这间宽敞卧室,向南靠墙的斗柜上隐约看到台灯模糊的形状。

    江曈掌心摸着富有肌理的墙壁,摸黑朝南侧角落挪动脚步,直至触碰到斗柜才停脚,外形简约的台灯设计不同寻常,开关不在底座,她摸索着去找,还湿着的针织衫在斗柜边缘蹭上一个冰凉物体。

    在她按上位于台灯顶端的开关时,斗柜上那个冰凉的物件“啪”地一声摔在了地板。

    灯光乍亮,江曈本能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看到地板上倒扣着一块腕表,皮质表带弯曲着,银色底托里嵌着幽蓝星空。

    江曈屏住呼吸弯腰把手表捡起,翻了过来,眼下的空气在胸腔惊起骇浪。

    腕表的玻璃表盘已然遍布几道狰狞裂痕。

    她握着手表蹲在地上,一时间惊慌失措到不知道该做什么。

    笃笃响起的平稳敲门声,此刻对她来说是催命的钟声。

    江曈喉口干涩,思想建设两秒才起身过去推开房门。

    陆渊站在门边,看她仍穿着上楼时的针织衫,遂问:“找不到衣服?”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衣服。

    “不,不是。”江曈满脸忐忑,拿着腕表的手抬起来给他看,“对不起,我好像把你的表弄坏了。”

    陆渊从她手中拿过腕表,漫不经心打量起来,江曈揣度他的神色,心里祷告她这位学长大方不拘,这块表也并不值钱。

    “百达翡丽5002p。”陆渊眼睫压下来,“知道是什么表吗?”

    江曈摇头,揣摩不出他眼中意思,小心道:“贵吗?”

    “一千多万吧。”陆渊蹙紧眉头:“我爸最喜欢的一块。”

    语气中责怪意味明显,“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心跳直接宕机,江曈攥紧发麻的掌心,心一横问:“这玻璃表盘好修吗?”

    “这是蓝宝石。”

    “……哦。”江曈声音发虚,“修的话很贵吗?”

    陆渊低眸,“得看售后情况,如果没其他损坏的话……”

    话还没说完,两人都注意到,表盘上的指针突然在原地卡住,挣扎几秒后彻底静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曈看到他眼中有奇异的光闪过。

    “这下上不封顶了。”

    听他这么说,江曈微颤着身体沉默着。

    房间内死寂无声,连空气都凝滞,过了好一会儿,江曈才听见自己喉咙滚动时的滑稽声。

    陆渊上下抛着坏掉的天价腕表,一下下牵动她紧绷的神经。

    江曈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臂,让他不能再动作,硬着头皮试探,“学长,你应该不缺维修的钱吧。”

    “不缺。”陆渊居高临下看着她,嗤笑道:“但你不会以为就这么算了吧。”

    留有他微热体温的腕表拍在她手中,陆渊嗓音冷到毫无温度,“想想怎么赔。”

    -

    放着双层白脱蛋糕的长桌围满了人,陆渊被簇拥着站在中心,手中拿着刀叉,面露淡笑听周围人建议怎么切才能人人有份。

    蛋糕一份一份向后传,传到江曈手中,她机械地挖起一勺送入口中,咀嚼半天也没尝出什么味道。

    “不合胃口?”

    苏心橙肩膀轻撞她的手臂,江曈才反应过来,陆渊是在问她。

    周围同学纸盘上的蛋糕都所剩无几,只有她才只吃了小半。

    陆渊还在耐心等她回答,呆楞太长时间,已经有不少同学朝她投来怪异目光,江曈咽下梗在喉口的软滑奶油,硬挤出一个笑,“没有,很好吃。”

    男人修长指尖搭在桌面,像表针一样轻点,警告意味明显,陆渊笑着又切下一块蛋糕,隔空递向她,“那再吃一块。”

    江曈这次很快伸手接过,平声说:“谢谢学长。”

    每天吃的免疫抑制剂会导致血糖升高,纵使吃出这个价值不菲的蛋糕用料干净,第二块蛋糕江曈仍没吃。

    在收拾吧台时做了她平日绝对不会做的事,那块切得整齐的蛋糕被她连着托盘扔进了垃圾桶。

    大家合力将吧台恢复原样后,时间才到十点半,比原定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同样在吧台兼职的女生感叹,今晚这钱赚得真是轻松。

    江曈在心里苦笑,复盘今晚的一切,她一开始就不该贪图天降馅饼的好事,更不该贸然去找陆渊借衣服。

    大抵是因为仅有的几次见面,陆渊都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这才让她放松了警惕,在没有和人深交的状况下,就擅自撤下了防备心。

    事实就是陆渊如传闻中一般冷厉疏离,不近人情。

    针织衫半干,外面套着一看就不合身的男士衬衫,磨毛材质,柔软熨将她罩满,江曈泄气,厌烦心从陆渊身上转移到自己。

    这事说破天,也是她的责任。

    陆渊态度虽强硬,但还不计前嫌借衣服给她穿,却收获她在背后阴暗的揣度。

    实在不应该。

    江曈搓搓脸,背上装着碎掉也能买她好几条性命的腕表,叫室友们回校。

    苏心橙玩了一整晚游戏,走前才想起来上厕所,卫生间开着灯,门留一条缝,想来是谁用完忘记关灯,她直接推门而入,入眼是一片蜜色背肌。

    她吓得喊出声,正洗沾上奶油的T恤的贺飞裸着上半身转头,看她惊慌模样,桃花眼一眯:“练得怎么样?观赏性强不强?”

    苏心橙那点少女羞涩,在看清贺飞脸时瞬间烟消云散,这不就是在操场讽刺江曈手机破的没脑子吗。

    她撇撇嘴,“凑合吧。”

    贺飞一身匀称分明的薄肌,健身房一站,能收获一屋女孩的称赞。

    他呵了一声,“凑合?我这可是江城顶级教练训练出来的。”

    “哦。”苏心橙说:“那也是人家教练的功劳。”

    贺飞被呛得怔两秒,看她顶着个圆润的丸子头,圆而大的眼睛露出不屑意味。

    心口突然痒了一秒,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你加我微信,我把教练微信推你,你问问是谁的功劳。”

    苏心橙被他丝滑的招数唬住,掏出手机后才发现不对,又将手机塞回包里凶巴巴赶他,“我问这干什么,我现在要上厕所,麻烦学长让开。”

    送最后一波同学离开别墅,贺飞穿着湿哒哒的T恤,控诉无情的好友,“咱俩从小的交情,穿你一件衣服过分吗?”

    陆渊一手插兜,一手握一杯酒,“不习惯。”

    青春期的男生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但陆渊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他互穿衣服的习惯,他记得高中有次上学途中暴雨,到陆渊家时他理所应当问他借一套衣服穿,替他打了好几场架的陆渊却拒绝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硬是打电话叫保姆买了套新衣服给他。

    贺飞不在意耸耸肩,拿出车钥匙按开跑车,“那我走了?”

    陆渊抬了抬下巴,贺飞下了两级台阶,看到不远处几个女孩子的背影又突然折返,“陆少爷,你看那个扎丸子头的女孩怎么样?”

    陆渊视线稍稍移动,就找到贺飞口中顶着个丸子头的脑袋,小女孩打扮,走路都透着股不谙世事,和贺飞这种情场浪子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丸子头蹦跳着地抱住另一个瘦削背帆布包的女孩,女孩身上的衬衫长到膝盖,两个女孩明显比其他人关系更熟稔,亲密贴在一起逐渐走远。

    打火机砂轮摩擦生火,陆渊吐出飘渺青雾,“不错,适合你。”

    -

    回程路上,江曈坐在靠窗的位置查腕表的信息,越查心越凉。

    这块表的公价比陆渊说的还要贵上许多,官方售后仿佛吞噬钱财的无底洞。

    社交网络上散布着全国各地的维修广告,不清楚底细,她没有胆子将这大几百万快递送过去。

    思来想去,她只能把位于江城的维修店先通通按下收藏,准备等回寝室慢慢查信息。

    手机锁上屏幕,江曈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却并未松懈,她把头歪在窗户,脑海回放别墅三楼的对话。

    男生很高,漆黑目光仿佛饶有兴致,“你好像挺有主意,那你来出个解决方案。”

    这么一复盘,江曈突然意识到,陆渊并没有给她时间限制。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被判死刑的人突然得知还有不知道几天的假期。

    虽然刑期在即,江曈还是稍稍放松下来。

    她脑袋刚靠车窗阖上眼,放腿上的手机蓦地震动一声。

    眼皮掀开一条缝,看清信息后,眼睛瞬间瞪大,微信新朋友那里多了一个好友申请,深色头像,备注一个简单的L。

    太阳穴突突跳动,江曈百般不愿,但还是轻点屏幕通过申请,等待陆渊的审判。

    两秒钟后,陆渊给她发来了一个红包,一千块,备注工资。

    郁结于胸口的惊吓久久下不去,江曈快速点了收款,然后退出对话框,随便刷了两页社交软件,又切回去看一眼对话框。

    神经质的动作一直持续到回到寝室,查完寝,江曈洗漱完躺回床上,一晚上过山车一样的神经慢慢恢复原状。

    对话框仍停留在陆渊转账那条,她忽然患上斯德哥尔摩症状,睡着前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番债主暂时的善心。

    日子仿佛恢复往日平淡,但上课之余,江曈不忘提前想好修表的解决办法。

    连续四天满课,周四晚上吃完饭,寝室一行四人快速收拾衣物一起去洗衣房洗衣服。

    但还是晚了一步,洗衣房两排洗衣机皆嗡嗡运作着,四人各自找到时间短的站在一旁等候,江曈排得时间最短,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捞出来放在衣服主人的盆里后,她依此把衣服放进机筒,最后一件扔进去,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

    以为是父母例行电话,江曈拿洗衣液的动作暂停,掏出手机,视线扫到屏幕心跳瞬间拨乱。

    她清了清嗓子接下,“喂?”

    “解决方案想出来了没?”

    陆渊的声音明明不大,但她还是心虚般调小了通话音量,“我等会儿再跟你说。”

    “很忙?”

    她还没说话,离她不远的黄妍余光扫到她洗衣机里的白色肩带,提醒道:“江曈,你忘把内衣拿出来了。”

    公共洗衣机,她们寝室的人都只洗外衣,内衣都是手洗,日常的一句话,此时让她贴着手机的脸颊微微发热。

    刘明冉看出她的窘迫,捉弄她,“江曈你在跟谁打电话?你那位好哥哥吗?”

    江曈难得瞪人,惹得刘明冉和苏心橙哈哈笑开,黄妍体贴拿过她的洗衣液,示意她去外面接电话。

    草丛蟋蟀响动,衬得手机听筒更静。

    没等江曈组织好语言,陆渊突然问:“你还有哥?”

    “老家邻居家的哥哥,”江曈揪了一下眉心,喉咙蹦出公事公办的话:“我们直接聊腕表的事吧。”

    “你对你哥说话也这么冲?”

    江曈愣了,听出他语气不善,心里也窜起一团火,想也没想呛道:“我哥可不会把八位数的表放桌沿上等着被人撞掉!”

    听筒传出一声冷笑:“看来这事儿都怪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意识到惹到债主对她没什么好处,江曈语气软下来,“学长,你看这样可以吗?表我先拿着,修好还给你。”

    她没打算隐瞒,真实打算用真诚态度说明:“我尽量让人用原本的材料修,但可能走的不是官方渠道。”

    见她放低态度,陆渊冷然“嗯”了一声,然后说:“修表的这段时间,你来深渟给我跑腿有问题吗?”

    江曈快速计算了一下从学校到深渟公交所需要的时间,不过半小时,她答应:“没问题。”

    陆渊语调同刚才无异:“随叫随到。”

    “什么?”江曈握紧手机,对这个不客气的规定不解,忍气吞声道:“学长,我平常要上课,周末还得去兼职。”

    “真有冲突,你也得优先我。”

    江曈已经不记得上次被为难是什么时候了,现代社会人本就有素质,知道她是个病秧子都会主动照顾一下,她现在甚至产生了对陆渊主动卖惨的冲动。

    陆渊也不急,慢条斯理建议,“不然你把表给我拿回来,我寄回售后,这样你就只用等账单。”

    江曈颓然叹了声气,“行,随叫随到。”

    陆渊随即吩咐,“明天放学去买点食材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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