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柚宁将晨练的时间牢记在心,难得起了个大早,当她沿着小路往上爬时,听到崖顶传来簌簌的破空声。
循声望去,薄纱似的晨雾浮动,一抹熟悉的雪色屹立。
谢瑜白手腕轻振,碧落剑应声出鞘,发出一声清越的震响。长风倒卷而上,白衣随剑式如雪浪翻涌,青色剑锋如潜龙出渊,初时缓,揽落花流转。
旋身而起时,青色长剑化作破空的碧光,将立在崖顶的巨石撞出一道寸许深的裂痕,剑气所过之处,石面的青苔尽数湮灭。
余柚宁屏住呼吸,不敢惊扰到他。谢瑜之的剑式锋芒毕露,而谢瑜白一招一式看似柔然,实则剑势狠戾,剑气比谢瑜之还要汹涌骇人。
“好厉害啊!不愧是正道魁首!”余柚宁不由得叹道。
剑气骤消,谢瑜白收起长剑闻声回眸,眼底的笑意清润温和,“柚宁来了。”
“少……祈安。”余柚宁略显局促,“对不住,没想到还是让你等我了。”
“不晚的。”雪松冷香盈袖,谢瑜白的声音近了,轻柔的触感在她的发顶停留一瞬,移开后两指间多了片棠梨花瓣,“下次来了,直接唤我便好。”
他的尾音略微上挑,“是我不好,男子不该让女子等候的。”
余柚宁的心有些悸动,低头寻了个位置,规规矩矩坐下,别开话题,“泡完药浴后我修炼了两个时辰,经脉舒畅了许多,丹田的灵气也更稳固了,是不是可以学新的了?”
谢瑜白瞥见她耳廓的薄红,眼尾轻抬,“嗯。柚宁勤勉好学,待打坐结束,你想学什么都可以。”
“嗯……学什么好呢?”余柚宁认真思索起来,眼神扫过他的碧落剑,忽然一亮,“我想学剑!”
与谢瑜之同住时,她不是没想过学,只是谢瑜之的剑都太重了,拿不起来还要被嘲笑。若是找他学,她不敢保证谢瑜之会不会气得拿剑劈她。
能得到温柔的顶级剑修亲自教导,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等她学会了,或许还能靠自己闯出一番小天地来。
“好,我会慢慢教你。”
他居然真的答应了!余柚宁心里像装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打坐后,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学习模仿他的剑招,出了差错,谢瑜白也丝毫不会嫌弃她的笨拙,她几乎要化在他的温柔乡里了。
只是他的触碰有些灼热,竟然与谢瑜之有些相似,或许是双生子的缘故?
泡完药浴,她小憩片刻,醒时她却有种莫名的恍惚,某些关于谢瑜之的记忆似被蒙上一层薄纱,谢瑜白清润温和的眉眼,却愈发清晰。
说不上来的怪异,明明她与谢瑜白才相识几天。她攻略谢瑜之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情愫,而现在谢瑜白又这么好。
谢瑜白待她,称得上无微不至。修炼指导、温养灵药、甚至起居琐事,都安排得妥帖周到。他像一块温润无瑕的美玉,事事为她考虑,与谢瑜之深入骨髓的掌控欲截然不同。
难道她这么快就变心了吗?难道她本质上是个花心的女人吗?可她穿到这里之前,连男生的手都没拉过,不应该吧。
“余姑娘,少宗主请您去望舒阁一趟,说是寻到了几本适合初学的剑谱。”门外传来仙侍阿溪的声音。
余柚宁压下心绪,应道:“我很快就过去。”
她带着做好的莲酥,穿过长长的回廊,撞见满目的紫藤花,藤枝缠满秋千,随风轻晃,飞花飘旋而落化作浅紫色的地席。
一派宁静淡雅,岁月静好的景象,她很喜欢这样的地方,若是在现代碰到,她定要拉着闺蜜拍照。
踏入望舒阁,墨香与檀香混合,沁入鼻间。
谢瑜白正坐窗边,换了身桃色的宽袖长袍,墨发只有一柄白玉簪束着,温和之外多了几分媚色,清媚而不妖冶。
他抬眼看向她,唇角噙着惯有的温和笑意:“来了。”
“让祈安哥哥费心了,我做了些莲酥给你尝尝。”余柚宁将莲酥放在旁边的桌面上,目光扫过书案,果然堆叠着几本剑谱。
“不必多礼。”谢瑜白取过剑谱,修长的手指拂过书脊,“这几本剑谱适合你研习。若有不解之处,随时问我。”
“谢谢。”余柚宁瞥见地上落了张边缘微卷的白纸。她起初并未在意,可扫过纸面时,视线骤然凝固。
合欢宗的字条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上面的字,“无情道剑修谢瑜白……”
她顿觉一盆冷水从头淋下。
怎么会?浸水的字迹反而恢复了,上面的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谢瑜白。
她刚到这里时,依稀听见有声音说按照原定剧情走完角色的一生,就可以回家。所以她才义无反顾去做合欢宗的任务。
而现在她才意识到,她的任务对象是谢瑜白,一直以来是她弄错了。那她做的一切算什么?她和谢瑜之之间又算什么?
血气瞬间涌上心头,恍然间又好似坠入冰窖。她应该怎么办?
“柚宁在看什么?”
余柚宁猛地抬头看向谢瑜白,白纸已然被他捡起,她的声线微颤:“这……这是……”
谢瑜白脸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些,语气疑惑:“嗯?一张旧纸?许是哪位弟子清理藏书阁时无意带进来的。”
视线滑过字迹,温润的眸子略过一丝暗芒,“这似乎是合欢宗的?”
“我……我听闻合欢宗的东西藏着异毒,要销毁才是!”她慌乱扯过将字条揉成一团,这借口她自己都觉得拙劣。
谢瑜白微微挑眉,却没有再追问,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你不必如此紧张,其实我知道柚宁来水月宗之前,有意入合欢宗。”
“你……你都知道?!”她杏眸圆睁,紧攥着字条下意识往后退。
“当心。”谢瑜白上前一步,玉箫横抵她的后背,清冽的雪松香萦绕包裹住她。
“别怕。我知晓你只是无处可去,才出此下策。”
余柚宁垂着头,紧紧攥住衣袖,“少宗主会如何处置我?赶我走,还是杀了我?”
他的视线扫过她发颤的睫毛,放轻声音,“我为何要这样做?你是瑜之的朋友,也是我的,不是吗?”
“既然你来了水月宗,我会护着你。”
谢瑜白的声音沉下来,有些令人心悸,“不过,关于上面的字,我希望柚宁能如实回答。”
“你入水月宗的目标,是谁?”他不动声色逼近半步,“你接近瑜之,是因为这个任务?还是说……你弄错了什么?”
她的睫毛顿时湿润,成串的水珠簌簌滚落,“对不起,我错了。”
“我的确是受命潜入水月宗,若你觉得我做这样的事不知廉耻,我离开便是!”
谢瑜白揽住她发颤的肩,抬手靠近她湿漉漉的眼眶,又将手收了回去,“抱歉,是我吓到你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因此对瑜之动了情?”
余柚宁的脑中似有千丝万缕的麻线纠缠,理不清也想不明白,她微微阖眸,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谢瑜白的眼神始终未从她身上移开,眼里略过的慌乱做不得假,虽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终究还是喜欢谢瑜之的吧?
可是凭什么呢?她应该为他而来才对,谢瑜之只是一个错误罢了。
他的手掌微微蜷握,极力压制住情绪,“你应该清楚瑜之与旁人是不同的。”
“阴差阳错产生的纠葛,终究不是正缘。你说对吗,柚宁?”
与此同时,她的脑中灌入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警告!检测到宿主偏离世界线百分之八十!】
【警告!检测到世界线严重偏移!宿主存活率仅剩百分之二!】
【紧急任务发布:更正错误!请宿主重新攻略目标人物谢瑜白!任务成功奖励:脱离世界!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余柚宁全身似被电流贯穿,脸色煞白。系统!天杀的人贩子破系统,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为了活下去,她真的要攻略谢瑜白吗?他好像和她所熟知的谢瑜白,不太一样。
她惊恐地抬眼,他背着光,看不清神色。他微微倾身,眼眸拢着温和的月泽,如往常一样,语气温柔依旧,“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玉镯在她腕间,微微发烫,余柚宁担心起谢瑜之,他……还好吗?
与此同时,北境荒原。
朔风卷着白雪,如刀割般刮在谢瑜之脸上。他撑着承影剑跪在尸横遍野的雪原,玄色衣袍被血浸透,凝出暗红的冰渣。
方才一记雷火符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灵力,指尖的符纸燃尽,只余下几点灰烬无力地飘落。
“嗷呜——”
四处亮起血色瞳孔,白狼的獠牙下涎水欲滴,利爪烦躁地刨着冻土。这些白狼被人种了魔蛊,寻常仙法根本无法杀死它们。
他无法再提剑抵御,因为右臂早已脱臼,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剑柄上系着的狐狸毛剑穗已被血污糊成一团。
一道墨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至他身前,玄袖扫过之处,狼群被震退数步,“真是狼狈啊……”
“咳……”一口血沫涌到嘴边,又将其咽了回去。不能死在这里,柚宁还在等他回去。
谢瑜白艰难抬眼,来人身着墨金玄色锦袍,标志性的赤金龙纹发冠,是他的舅舅,魔蛟族封离。
“废物!”封离抬脚踩在他肩胛,谢瑜之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大口呕出鲜血,身下早已开出大片诡艳的红色荼蘼。
“你一个天魔血脉,竟会被这些魔蛊驱使的畜牲逼到如此境地?!今后如何统领魔界?如何为你母亲报仇?!”
谢瑜之挣扎着抬起头,额发黏在渗血的额角,声音决绝,“我不入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