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叫姚之祺。”
“你这么一说，我就有印象了，当时，吴之祺一家三口出事之后，姚家也没有给他们办葬礼。”
“在这件事上，姚世善和他的父亲真的不愧是亲父子。”宋理群眼含嘲讽，在外人看来，一个是不给自己的亲儿子办葬礼，一个是不给自己的女儿办葬礼。
杨婉抬头看一眼宋理群，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坐下说吧。”
宋理群在沙发上坐下来，说起往事，“之祺因为母亲早亡的缘故，和他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僵，再大一些他就自己去改了姓，姚老因此大发雷霆，声称要和之祺断绝关系，于是之祺早早就离开了姚家，孤身在外闯荡。”
宋理群看着照片上的年轻男子，怀念道：“我和之祺机缘巧合下结识，一起执行过很多次任务。他的家世虽好，但为人处事却没有一点架子，心地善良，胸怀大义。我们志同道合，是能够为彼此出生入死的挚友。”
杨婉握住宋理群的手，无声地安慰他，她知道，挚友去世一直是他心里的一道坎。
宋理群从来都没有跨过去。
这些年，他不主动提，她也避着这个话题。
宋理群神色变得黯然，叹息一声，继续说：“但是我们的理想抱负还没有实现，他就出事了。听到消息后我马上去了中心基地，我本能地不愿相信姚家的说辞......”
“但是有什么用呢，当时的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手紧握成拳头，声音中充满了自责。
杨婉想掰开他的手指，但他很用力，她轻易掰不开，“理群，你别这样，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我清楚地知道，吴之祺一定不希望你这样自责，就算当时的你什么都做不了，他也不会责怪你。”
“但我怪我自己，甚至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我当时不细致一些？如果我再用点心，那些伤害那些痛苦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又或者，少一点痛苦和伤害都好，哪怕只是一点点。”宋理群扭头看向杨婉，隐约可见眼中的泪光。
杨婉疑惑地皱起眉头，“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会不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近几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跟我说说好吗？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宋理群沉默良久，松开了拳头，他看着手中的照片，说道：“他们的死，我敢肯定不是意外。”
“你今天提起这件事，你已经查到证据了？难道是.....”电光火石之间，杨婉联想到一种可能，但毫无根据，她立刻停顿了下来。
“当时出事时，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并不简单。去了人家的地盘，我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之祺和柳芸带着一个月大的孩子千里迢迢赶去中心基地，是因为之祺突然得知姥姥重病。就在姥姥走了没多久，之祺一家三口也出事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也太巧合了，巧合过头就会让人变得奇怪。”
“我还有一些印象，我听说之祺一家人出事是因为遇到了异兽群，而且是在离开基地不久后发生的。”
宋理群回忆道：“当时是冬天，中心基地太冷了，他们匆忙从西南基地赶过来，宜然不适应中心基地的气候，生病了，还挺严重的，一直不见好。这是我觉得有隐情的原因之一，宜然还生着病，路途又奔波，之祺和柳芸不可能不顾宜然的情况就急匆匆赶回去。”
“再加上之祺和柳芸的能力很强，而且都很谨慎，就算他们带着一个虚弱的孩子，对付S级的异兽也轻轻松松。”
杨婉抬了抬眼镜，奇怪道：“当时还没有过年吧？这个时间点，刚出基地没多久就遇上了异兽群，怎么看都觉得古怪。附近出现了高阶异兽群，照理来说基地应该早有警惕才对，他们夫妻俩如果知道更加不会贸然返程吧？”
“我根据对之祺夫妻俩的了解，判断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因为姚家的人完全是有动机的。”
杨婉接话道：“在过去，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一个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基地外。异变生物不会说话，自然也可以把脏水泼到它们身上。”
“但找到证据难如登天。更何况，这件事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宋理群垂下头，手撑在膝盖上揉了揉太阳穴，“正因为我怀疑，所以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
杨婉问：”那当时你有看到他们的尸体吗？”
她想到了姚嘉钰，当时姚家也是说，姚嘉钰是死在异兽口中，四年多过去了，她并没有死，姚家到底是撒谎还是真的不知情？
宋理群点点头，“他们俩确实是死了，尸检报告也证实他们是异兽所杀。但到底是哪一种异兽或者说哪几种异兽，始终都没有定论。“
“所以这也是令你怀疑的原因，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异兽，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出现，这可能吗？”
宋理群沉声道：“我不否认这种异兽的存在，尽管这种销声匿迹的行为一点都不像寻常的异兽。但寻常的异兽，也杀不了他们两个人。”
杨婉直视宋理群，“也不排除是有人利用异兽，借刀杀人。”
宋理群颔首，但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但这是我们的猜测，无凭无据，是苍白的，没有说服力的，我也一直用这句话来警告我自己。”
杨婉看着宋理群手里的照片，“那......”她顿了一下，继续问道：“宜然呢？”
宋理群心中复杂，”宜然，宜然她......”
他五味杂陈，喉咙似乎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杨婉看不见宋理群的神色，但沉默也令她沉默下来了，她恨不得时间能倒退，能让她收回这句话。
“她其实，没有死。”宋理群抬起头看着虚空，又扭头看向了杨婉，“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是该高兴，还是应该悔恨。”
“悔恨？”
宋理群起身，走到对面的书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你拿的是什么？”杨婉问。
“你之前问过我的，是之祺他们留下来的东西。”杨婉知道后，没有打开这个盒子看。
宋理群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平安扣，他拿出来，“这是我后来在他们出事的地方找到的，这个平安扣是之祺亲手给宜然做的。”
“照片上的，就是柳芸和宜然吧。”平安扣下面，有一张照片，杨婉看着照片说。
照片里，夫妻俩一起抱着他们的孩子，笑得很幸福。
宋理群点头，突然听见杨婉说，“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柳芸，其实，当我看见之祺的照片时，我也觉得见过他。今天我还在想，可能是他和姚世善是兄弟的原因，我才觉得眼熟。”
杨婉马上又摇摇头，“但我细看照片，又觉得他和姚世善其实一点都不像。”
宋理群正要开口，杨婉把照片拿出来，说：“我知道了，等一下，我去拿一下相册。”
她去书柜中拿下相册，回到沙发上翻到自己想看的那一张，是周承优和姚嘉钰小时候的合照。
“你看，宜然和嘉钰是不是长得很像？”杨婉抽出那张合照，把两张照片放到一起比对，“简直就是一个人，有这种可能吗？”
“你刚刚说宜然其实没有死，嘉钰小时候体质不好，青云说是因为她是早产儿，但她出生那会儿，个头看上去却不像是早产儿。这样看来，时间上，是对得上的。”杨婉偏头，与宋理群对视上，他没有说话，杨婉面色震惊，“真......真的是这样？”
宋理群缓缓点头，“你还记得吗，那些天你去给嘉钰治疗，回家后你跟我说了许多嘉钰的事情。慢慢地，我开始怀疑，于是我拿了这本相册，越看，越觉得像。”
杨婉喃喃道：“这可能就是我觉得柳芸眼熟的原因吧，嘉钰像之祺，更像柳芸。”
“她跟宋青云和姚世善都不像，但姚嘉钏姐弟俩和他们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她补充道，“我们这也是猜测，有了鉴定证明才是准确的。是真的话，我们怎么跟嘉钰说呢？她能接受吗？”
宋理群沉吟片刻，说：“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其实，我可以更早发现的，这本相册，我们一起看过好些遍，可我从来没有往宜然就是嘉钰这个方向想过。”
杨婉把照片放回去，下巴点点书柜那个方向，“难怪你今天一直往那个方向看。”
“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开口。”
杨婉握住宋理群的手，看着他说：“我们一起把德仁医院这件事解决了，也一道把之祺、柳芸死亡的真相还有嘉钰的身世查清楚，还他们一个公道。”
宋理群点点头，哑着声道：“好。”
见他还是低落，杨婉努力扬起笑，安慰道：“过去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但未来事情的发展方向我们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诶，理群，你还记得吗？今天西瓜皮叫我们爷爷奶奶的时候，我想起了老林的孙女，叫人的时候，都一样可爱。”
宋理群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他笑了笑，“既然承优和嘉钰这么有缘，你就再撮合一下他们，省得你整天叹气。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杨婉叹口气，“我也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但并不是天底下的所有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却都一道看向了窗外茫茫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