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都不用隐匿身形,一层根本就无人把守,不过向下的道路可以看见重重大锁,再往里还能看见法阵光辉,恐寂无声,她不敢多看,爬出牢房便快步跑远。身后也并没有人跟她一起,大家都仿佛看笑话般看着她的举动。
她回头看了眼自己出来的地方,牌匾上是三个大字——【锁恶渊】。
嗯?怎么之前听人提起过,内门的牢房是叫思过什么东西来着……
桑蕴不甚了解,也不在意,当务之急是收拾东西下山跑路。
偌大的内门空无一人。
这时她才看清,这座仙门是如此陌生。无边无际的天空下,阳光照着这连绵不绝的宏伟山脉,玄清门数不清的宫殿楼阁便镶嵌其中,漫长曲折的白色道路时隐时现,将它们相连。
当她第三次经过一座眼熟的殿前,终于开始怀疑:“莫非迷路了?”
……
屋子里有些暗,繁复的纱幔影影幢幢,让室内空间显得幽深。那些古朴珍贵的摆设与家具,在这样的光线中看不出颜色,一律发着黑。
张献看到有人从阶前经过,很多次了。
已经到了封绶时间,他却还坐在窗前,看树影摇晃,看阳光照亮地面,看蝶雀低低飞过。
膝上卧着那柄溢着寒气的碎星剑,手指搭在上面,凉气渗入,让皮肤苍白到透明。
桌面摊着一本泛黄破损的书册,他似乎在看书,又似乎没有。
他穿着如云仙袍,却仿佛坐在地狱。
咚咚咚——
半掩的窗户被人敲响。
抬头看见一张晒着太阳的笑脸,阳光下的皮肤往外透红,头发不知是跑动散落,还是本身就不好扎束,潦草地散落两缕在颊边。
她笑得灿烂,仿佛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动作生疏地抱拳作揖道:
“师兄师兄,请问去往外门的传送阵,在哪个方向?”
那松松垮垮的抱拳姿势,像过年时为了讨红包努力扮大人的小丹童。
见窗里那位过分洁净美好的男子分明望向她,却不说话,桑蕴心里那点因他而起的微小雀跃也消失了,有些没趣地退开。
正要走,就见那人屈指在剑身弹了一下。这动作幅度很小,却让人觉得他做得并不轻松。
一片银色雪花从窗口飘出,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带起一缕凉凉的空气,她有点想打喷嚏。
那雪花自顾自向前飞了段距离,发现竟没人跟上来,在原地焦急地打了好几个转。
“哦哦,来了!”桑蕴高兴不已,朝阶下一跳,小跑过去。
张献听着那欢欣的嗓音落地又渐远,脚步也渐远。
四周重回安静,却又没那么安静。
“师兄师兄。”
窗户忽然又被敲响,短短一会,阳光似乎更烈了些,照得人浑身发光。
“谢谢师兄指路!”那小丹童依旧歪歪扭扭地抱拳作揖,只是比之前用力了几分,似乎自以为无比郑重。
这么热的天,桑蕴焦急不已,害怕那雪花化掉,只得步子加快又加快,最后倒反天罡,跑到了雪花前面去。
那雪花也是个有脾气的,顿时不干了,在空中躺下,晃晃悠悠,仿佛荡秋千的姿势。
这么拽?
桑蕴又小跑回去,对着那小小冰片摆笑脸说了几箩筐好话,才终于又动了起来。
张献依旧坐在窗前案边。
有遥远的说话声,从剑中响起。
“不懂人情世故!”
“妈妈教你做事,难道是害你?”
“……”
他听了一阵,又好像没听懂,耳中因疼痛而起的鸣声在干扰他。直到伴随着一声“到了到了……”,雪花融尽,话语和脚步一起消散在远风中。
四周彻底无声。
连疼痛都静默了一瞬。
张献看了眼窗外的日光,地面发亮,气温正攀升到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连他都能感受到一丝暖意。整座玄清门旷寂无声,仿佛是座空山。
没人来催他。
他合上书册,背好剑,黑发垂落,长长的白金衣摆在脚下蔓延如云。
垂着呼吸缓慢行走,倒也没有那么难熬。
大家果然等了他很久。
他从内门弟子前面经过,走上封绶台。
路过某人的时候,他想起什么,停下,朝对方微微颔首。然后才缓缓来到掌门面前。
被他打招呼的于师弟直接傻了。他没想到自己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不相信。
张师兄在和谁问好?我吗?难道是旁边的俺爹?他也配?
掌门替张献束起头发,簪上代表仙君身份的流云白玉长簪。
白色云气从发间流下,又盘桓在周身。
那道由人间帝王授来的金色卷轴,正从他身后缓缓腾起。
“……我徒,碎星仙君!”
岳一尘从背后微微仰视着他,一向不见喜怒的脸皮也隐隐抖动,眼角几乎含泪,他朝台下宣布,声音蕴了法力,重重叠叠地荡在浩大天地间。
比千日钟还要郑重,比崖上雪还要永久。
台下呼声震天。
“碎星仙君!”
“仙君!”
刚从传送阵中落地,还没站稳的桑蕴被这音波一震,差点跪下去。
她带着烦躁回头看了眼,目光越过深长的天堑,望向幽远无比的高崖深院,黑色巨兽状山石层层盘伏,各式精巧飞檐华顶偶尔从浓绿色植被中露头,让人分不清是楼在山中,还是山在楼中。
天地像一座囚人的巨笼。
她一下子低落起来。
这个世界让人迷茫。
好吧,其实哪个世界都让人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