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祝无虞与一道闪电一同睁眼。

    白光透过窗棂纸,映照在祝无虞瘦削的侧脸上。

    她半阖着一双杏眼,眼尾显得细长,从侧面看反倒看出几丝凌厉来——转瞬即逝。

    片刻后,沉闷的雷声自天边响起。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那日禁足后,她这半年便一直住在这“单间”,与其他人隔离开来。

    祝无虞倒也乐得如此。

    她迈着方步踱到角落衣柜前,用手指勾开柜门。

    深的浅的黑的白的……男式女式的衣裳坍塌般地从柜中滚落,堆在祝无虞脚下。

    她抬手从中拈出两件,展开平铺在角落。

    ……太慢了。

    她转回头看向地上那成山的废弃衣裳,迈步转到山后——飞起一脚——衣山炸开,衣裳散落满地。

    她拣着空隙大的角落走过去,用鞋尖踢了踢相距最近的两件衣服,稍微填上空隙。

    余下几件多余的衣物,被祝无虞拧成一条大腿粗的“绳子”搭在桌上,尾端连着地上平躺的衣物。

    她伸手在腰间摸出半截火折子。

    第二道闪电和火折子微弱的焰火同时亮起。

    祝无虞斜眸扫了一眼窗外的方向,甩灭手中火折子,随意地丢在桌上,另一只手抄起屋里早已准备好的水盆,踮脚跳上屋梁。

    三——二——一——

    雷声响起。

    掩盖住了祝无虞头顶灰瓦碎裂的声音。

    半年时间,她每晚都将这几片灰瓦坐在身后,偷偷摸摸用手或是石块抠挖瓦下灰土。

    几近悬浮的瓦片昨日还差点被意外上房的司宸踩到。

    祝无虞伏在屋顶,将刚替她击碎房顶的铜盆垂下,探手将其放在房梁上,恰好接住从屋顶漏洞中涌进的大半雨水。

    可惜,饶是祝无虞再小心,雨声中依旧传来周围侍卫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这些司宸的狗比真正的狗耳朵还灵。

    祝无虞闭了闭眼,咬牙屏息侧卧在房顶正脊旁,黑袍与夜色与屋顶融做一体。

    雨水糊了祝无虞一脸。

    身上的衣裳也被水浸透。

    几名侍卫散落在祝无虞房间周围。

    其中一人抬手叩响祝无虞门扉,另外几个相视一眼,匀出的两个人便要飞身上房。

    祝无虞攥紧手中——那被司宸亲手插回她头上的发簪,垂眸凝神听着房下人的一举一动。

    若是被上房的人发现,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杀了来人。

    有雨声遮挡,消息传到司统领耳中必会比平日慢上许多。

    ——是若她被发现后,平日里没有的机会。

    “祝大人!快醒醒!走水了!”

    屋内浓烟缭绕,那愈烧愈烈的火苗终于蔓延到地上的衣物。

    火势瞬间铺开,又被水盆没接住的水浇灭些许,黑烟异常,冲天而起。

    跳上房顶的两个小侍卫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屋前几人。

    一时间,几条被浇得透心凉的“鹰犬”转为热锅上的蚂蚁。

    对着祝无虞这间小房间焦急地乱转。

    领头的语速飞快:“殿下今日便要离京不能耽搁,怎么偏偏今日出事……”

    祝无虞眯了眯眼,抓住机会一手一个,砍在房上二人脖颈穴道处。

    两个人四只眼同时一翻,仰头栽倒。被祝无虞像鸡仔一样夹在腋下,缓慢又无声地将人平放在房顶。

    不能耽搁啊……那便好办了。

    她垂眸看了那几个小蚂蚁一眼,借着屋顶遮掩,向后方掠去。

    落在她最开始的那间寝居门前。

    这屋原本住着那些人,全部被司宸的几轮清洗抬走。

    眼下这间屋子,只住得……那小厨娘一人。

    她顿了顿,还是转身钻进屋后灌木。

    恰好能看见王府后角门的位置。

    原本计划是准备到屋中躲着侍卫搜查。

    但方才那一刹,祝无虞口中莫名溢出一丝糕点的甜意。

    不该在杀手心中出现的感情蔓延——若是她进去,无论她此次逃跑成功与否,小厨娘在司宸那都难逃一死。

    罢了罢了。

    祝无虞蹲在灌木丛中闭目养神。

    雨水被灌木阻隔大半,不再争先恐后糊在祝无虞脸上。

    大雨之下,火势烧不起多久。

    那侍卫们没在屋中见到祝无虞的身影,飞也似地往王府正殿跑去。

    意料之外地,王府并没有铺天盖地派人搜寻祝无虞。

    她甚至连司宸或是司统领的声音都没听见。

    鸡鸣声起。

    这场攒了半年的秋雨依旧未曾停歇。

    角门颤颤巍巍打开,送菜的板车冒着暴雨,护着一车生鲜费力进来。

    片刻后,又被人轻松地推出去。

    一切安详。

    但不该如此。

    祝无虞微微张开的眼睑刚刚撩起,准备数一圈周围侍卫。

    板车尚未完全出门。

    下一瞬,墙里墙外的侍卫一窝蜂涌到板车周围,将其围个水泄不通。

    板车老板手脚不停使唤地杵在地上。

    祝无虞隔着老远好像都能瞧见那人身体颤抖的幅度。

    果然这群侍卫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堵着门阻隔她逃跑的路线。

    这不,怕她躲在板车中跟着板车老板偷摸出去。

    祝无虞讥讽地冷笑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趁着周围侍卫的目光都落在板车上时,慢慢从灌木丛中退出,一步一步轻轻地踩在地上,退到墙边。

    后背撞上一具同样湿淋淋的身体。

    祝无虞脑子嗡一声,冷汗顺着额角便流了出来。

    她暗骂自己大意,转身抬手,意外地毫无阻碍地将身后那人脖子拧断。

    直到那具身体软绵绵地瘫软在祝无虞怀中时,她才看清面前人的样子。

    还是个熟人。

    祝无虞将尸体丢开,贴着墙坐在墙头。

    对面一个小侍卫抹了把脸,似是没捉到祝无虞的原因,烦躁地抬起头,跨过雨帘往祝无虞的方向看来。

    祝无虞心头一凛,趁着小侍卫尚未完全抬头,整个身子向后一仰,在小侍卫抬眼前,仰头落进隔壁院中。

    许久之前那已死丫鬟芳姐的跟班,那时还带头羞辱过她,最后向祝无虞透露司宸眼疾那丫鬟。

    现下这丫鬟的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双眼瞪大看向祝无虞,手里还攥着……粪筐的边沿。

    这人半年未见,竟去做了“粪夫”。

    祝无虞并未查探到周围还有旁人。

    也就是说,摄政王府下人的茅厕——都是这丫鬟一个人的活计。

    她眨眨眼,冷笑一声,不再深想。

    管她怎么得罪人了呢?

    面前院落依旧是雕栏玉砌。

    祝无虞和一队侍卫对上视线。

    点真背。

    摄政王府隔壁便是太子东宫外的别院。

    也不知当时匠人安的什么心思,人家高门大户都有个什么“三尺巷”,唯独这当朝的两位皇子的宫外宅邸,那真是名义上的“一墙之隔”。

    祝无虞在这边溜达过,太子一个月有二十九天不在这住,周围也没什么人巡逻——司宸怎么也该给皇兄的面子,不能搜查太子府。

    她这才翻墙进来。

    没想到正赶上这唯一的一天,有人在院中执勤,说明太子今日正住在这。

    祝无虞鲤鱼打挺站起身,反手攥住最近侍卫的手腕,“嘎嘣”一声将人手腕折断,随后手掌顺着侍卫手腕滑下,将那口刚刚抽出的单刀夺过。刀尖上翻,那侍卫应声到底。

    一旁几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只震惊于祝无虞的动作。

    几人便同时觉得咽喉发凉。

    一抹血线几乎同时在几人颈侧显现。

    几人齐齐倒地,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原本打算喊出的信号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

    祝无虞垂下拿刀的手,视线在太子别院的后院和正殿中逡巡几圈。

    有大雨掩盖,血腥味暂时不会逸出很远。

    她松了口气,上半身微微靠在墙上。没拿刀的手下意识拣出项坠,贴在唇边。

    太子回来也无可厚非,这别院侍卫甚至不如当初假司宸行宫那批,祝无虞站这便如同猛虎进山。

    如今只待司宸放弃寻她,或是这人去南方养病来不及管她,那才是最好不过。

    然而,一墙之隔外,毫不加掩饰的兵戈声和脚步声响起。

    祝无虞宛若从墙上“弹射”起来,回头死盯着墙面。

    她随着向两侧扩散的脚步声一同移动,绕到太子别院墙角停住。

    脚步声却依旧继续前进。

    祝无虞抬头甚至看见有的侍卫从摄政王府院中跳出。

    堂堂太子,大概还在睡梦中——被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围了宫外府邸。

    祝无虞拎着未沾染丝毫血色的鬼头刀,仰头看着毫无放晴之意的老天,冷笑一声。

    转身往正殿走去。

    太子或许同样难缠,但太子身边可没有武功盖世的司统领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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