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子别院远不如摄政王府端庄肃穆。
但仆从倒是王府三倍之数。
可惜三个臭皮匠也顶不上一个司统领。
祝无虞放倒了正殿外守夜的宫女后,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饶过屏风,怀里抱着鬼头刀,站在太子殿下塌前。
看着太子殿下“安然”的睡颜。
并非安然。
祝无虞垂眸盯着那与司宸七分像的脸,在心中冷笑一声,软着声音开口。
“太子殿下救命。”
那人没睁眼,只是睫毛颤抖地更加剧烈。
祝无虞突然怀疑这人真假。半年前司宸“死而复生”的经历可还历历在目。
太子分明是养父口中与摄政王分庭抗礼之人,怎地连装睡都如此……不熟练。
祝无虞无意识地点了点刀背。
司宸的人敢围太子府便难以保证不会进来搜。
再和太子拉扯恐怕夜长梦多。
她弯腰直视太子。
“民女认为,摄政王殿下还是会在乎您这位皇兄死活的?”
太子猛然睁眼,瞠目结舌尚未来得及反应。
祝无虞抬手拽住面前衣领,将人从被窝里抢出。
刀刃抵在太子殿下的咽喉处。祝无虞垂眸看着这人在她手下颤抖。
“太子殿下前些时日还说收民女做太子妃呢?现下可是不作数了?”
太子低头看看自己颌下的刀背,又抬眼看了一眼泫然欲泣,仿佛刚被负心汉伤害了的“小姑娘”,这才伸出两只手指,捏住刀背的一角,向外侧稍微拉开些许。
“这事……虽说本宫未曾应允过你……但你若执意……本宫需征求一人同意,况且,你不是已经是予怀的妾了吗?”
话音落在祝无虞耳中,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太子知晓细节颇多,应当是真人。第二反应——
“谁是他的妾。”
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片刻,叩门声随之而起。
“殿下——殿下不好了——摄政王带兵将宅子围了!”
祝无虞:……
太子:……
祝无虞挑眉看向目瞪口呆的太子,手中刀紧了紧,贴在太子耳边,声音依旧细软:“殿下一定可以带我跑的吧,否则摄政王爷一定以为您撬他墙角,得不偿失呢。”
京中……或者说当朝高门大户,可能也包括摄政王府在内,官宦必定在家中挖一条暗道以防万一。
祝无虞脑海中回放着这句话,是养父当初告诉她要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只是没想到,如今是她作为兔子。
方才紧张的心绪稍微卸下一些,这些时日的失落便都涌了上来。
黑暗中,祝无虞垂着眉眼,一只手搂着太子的肩膀,鬼头刀反手握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刀背拍着太子不住滚动的喉结。
太子一边向前摸索,一边用那双桃花眼回头瞄着祝无虞。
却只朦胧地看见祝无虞并未关注他,而是神思不属地低垂眉眼跟在他身后,反倒比平日多上几分生人勿进之感。
祝无虞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或是该想什么。
暗道中空气稀薄,窒息感不受控制地蔓延。
明明又从司宸手下逃出,可这次并未如先前那般快意,回去见养父之心也沉沉地闷在胸腔。
一线白光出现在二人眼前。
祝无虞这才回神,另一只手拍了拍太子的肩头,示意他先上去。
跑都跑了,回去见养父一问便是。况且,还有俞潜一事一直吊在她心头。
太子顺着梯子,仿佛身后有狼追着似的,两步并作一步往上“蹿”。
祝无虞抿着嘴唇,抬头盯着那道不算矫健的身影。
暗门被太子费劲推开,光线乍然涌进来。
下一秒,祝无虞贴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越过他,从刚刚打开的暗门中轻功跃出。
落在实地上时,祝无虞才将神思拽回——天色已然大亮。
可她仍然站在一间房间中,并非是想象中的荒郊野岭。
面前站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捂着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祝无虞。
直到太子从祝无虞身后灰头土脸地爬上来,屋里才有了人气。
那姑娘看看祝无虞,又看看太子,连忙冲出去,在祝无虞略带震惊的目光中,将所有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冒出一句令祝无虞更加震惊的话:“太子哥哥……需要妾替您和侧妃妹妹守门吗?”
祝无虞:?谁侧妃?我吗?那您是……正妃?当朝太子和太子妃都不用在宫中吗?
她回头乜了一眼在一旁毫无解释之意的太子。
手中刀轻飘飘挽了一圈,背在身后,刀刃在太子面前晃了三晃。
太子连忙开口:“卿莫要误会,现下这位姑娘只是我的……朋友。”
他说完,歪头看着祝无虞的表情,见祝无虞面色如常,才对祝无虞开口介绍:“这是本宫的结发妻子,今日回府省亲。”
祝无虞面色古怪地将视线在太子和这位太子妃之间逡巡。
这二人看起来亲昵,但这太子妃竟毫不在乎太子纳妃。
也分不清是有情还是无情。
她看向太子妃,歪头草草示意一下,手却在转回身前的鬼头刀刀背上抹了一把:“太子妃殿下安,”祝无虞瘪着嘴,“麻烦您命人套车,送民女出个城。”
太子妃眨眨眼,第一时间望向太子的方向,得到太子忙不迭的点头后,对祝无虞和太子福了福身,转身出去。
门关上后,二人再次对上视线。
祝无虞轻笑一声,垂着眉眼,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太子哥哥现下缺侍女吗?”
一刻钟后,祝无虞穿着东宫下人的服侍,远远跟在太子车驾后,偷偷走出太子妃的家宅。
城门前,摄政王侍卫呜呜泱泱将城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出城的马车和人无一不被查了个底朝天。
就算太子的车驾也一样。
祝无虞看着太子和太子妃二人被“请”下车,双手举过头顶,同寻常百姓一样,任由摄政王府侍卫上下搜寻。
心底对司宸那点怨气稍微消散些许……只是万中之一那种些许。
普天之下,除却摄政王外,应当不会再有人把太子和普通百姓放在一起了。
按养父口中所述,当朝那位昏君更不可能。
在这一点上,祝无虞倒还算欣赏这位“乱臣贼子”。
耳畔传来百姓的窃窃私议:
“今日出城怎地查得这般严密?”
“不知道啊,看起来像是摄政王府的亲兵啊。”
“你们没听说吗,不知摄政王府旁边住得是哪位高官,我听在午门大街当差的外甥说,今日天还未亮,那高官的宅子便被摄政王爷围了,至今还未撤兵呢。”
“啊?我朝竟还有人敢开罪摄政王千岁?”
“嘘……”
那有外甥当差的老叟用食指抵在唇边,左右看了几圈。
这几个人连忙一同捂上嘴,同步地四下环视。
祝无虞垂眸,抱着怀中食盒,只当是没听见他们议论。
她方才看过,城门附近只有一些熟悉的侍卫,那位“不好惹的王爷”并未出现。
难缠的司统领同样渺无踪迹。
祝无虞顿了顿,随后勾起唇角,摇了摇头,将身形隐没在人群中。
直到日上三竿。
城门侍卫渐渐散去,只剩下日常守军。
她又等了片刻。
心道自己果然未曾猜错,司宸定于今日南下,定不会因她一人改变计划,充其量在京城放些侍卫盯梢——这些盯梢侍卫的位置,早已被祝无虞记下。
她避开那些“眼睛”,大摇大摆随着人群走到城门前排队。
城门守备本就因摄政王侍卫晨起那一遭战战兢兢,现下对着平常百姓更是拉不下好脸色。
直到祝无虞这,还是硬邦邦的一句:“路引。”
祝无虞从怀中掏出东宫腰牌:“为太子殿下送些吃食。”
那人挺直的腰背立刻垮了下来,对着祝无虞点头哈腰:“原来是宫娥,请。”
祝无虞回以微笑,巧笑倩兮抱着食盒走出宫门。
走出所有人的视野。
护城河下游。
小姑娘从食盒中将匕首掏出,别到腰间,随手将食盒丢进水中。
只见她趴在河边,用双手捧起一把清水,慢慢将脸上的草灰脂粉揉去。
露出一张玉貌花容,明亮的杏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讥讽。
祝无虞只觉得神清气爽。
司宸耳通八方,却也没拦住她逃出生天。
不过这次祝无虞也算是吃一堑,自是不能再向上次一样,拖着不去见养父最终被司宸捉回去。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头望了一眼掩月楼方向。
方才那些对养父的委屈此时都被逃出生天的喜悦冲淡,连带着将委屈转化成了对养父的思念。
她弯着眉眼,绾起略显宽大的衣服下摆,转身往南方掠去。
绕过城墙一角——
迎面撞上摄政王府马车。
熟悉的嗓音自马车中传出,宛若幽冥传响。
祝无虞五雷轰顶,维持着迈步的姿势,与司统领对视。
那道声音如晴天霹雳,将祝无虞脑海震得只嗡嗡作响。
“想随孤南下说一声便是,何必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