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虞猛地将头缩回神像后。

    积雪被踩踏发出不算刺耳的咯吱声，一行人逐渐靠近城隍庙。

    离着老远，领头那人便停住脚步，拦下众人。分出两个侍卫前往城隍庙中。

    祝无虞屏住呼吸，听着停顿片刻又响起的脚步声。瞧这样子，这群人并非前来寻她，否则不会派出两个人先进来打头阵。

    果然，那二人刚进来便深吸一口凉气，又迅速跑了出去。

    祝无虞估摸着，是看见外面躺着的几具尸体，回去向没进来之人报信。

    听不见那群人说了什么。片刻后，祝无虞靠在石像后，只觉得为数不多的光线被尽数遮挡。

    城隍庙内霎时间一片昏暗。

    祝无虞盯着面前晃动的黑影。若是这群人搜城隍庙，她便趁机跑出去——摄政王府侍卫难免不认得她，虽说这几个人抓她不住，可被司宸知道自己的去向总归有隐患。

    她攥紧拳头重新积聚起力气，便听见其中进来之人有人说话：“这群人……怎么都死了？”

    祝无虞刚刚绷紧的身体骤然僵住，慢慢转头偷看。

    “老夫人，这些人全是夷族，这些年不知杀过我朝多少无辜百姓，死在神明面前，也算便宜了他们。只是不知何许高人行此善事。”

    “原是如此。”那妇人沉默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激动开口，“那司宸和无虞呢？夷族这都快到京城了，他们没事吧？”

    那侍卫顿了顿，只说殿下身为摄政王，自然不会有事。

    祝无虞无声地扯开嘴角，转回来重新靠在石像上。

    司宸果然将陈伯母带来京都了啊。看样子，陈伯母早便知道司宸是摄政王——只是陈伯母能直呼摄政王大名，倒不像她先前所想。她以前以为陈家几人甚至那村子的人都是司宸的手下假扮。

    那便难保司宸不会如先前所说——用陈家夫妻做人质，逼她出现返回摄政王府。

    “大人！”

    一道声音几乎是扑进城隍庙。

    “查清了。是王府失火！”

    原本称得上嘈杂的城隍庙瞬间安静下来。

    直到被一声水滴声打破。

    祝无虞看向被她揣在怀里，方才滴下最后一滴鲜血的弯刀，耳后便传来一声暴喝。

    “什么人！”

    这城隍庙除了神像外都破败不堪满是灰尘——更不会有水。

    方才被东夷尸体吸引了注意的侍卫浑身猛地打了个冷战，冷汗顺着额角渗出来。

    长途跋涉让他忽略了庙外那只进不出的脚印。直到如今看向神像的方向，他才看见那灰尘上同样出现的，向内蔓延的脚印。

    进来后第一时间便该做的事被他彻底丢在了脑后。

    该先搜查的。

    没办法。侍卫头目只能自己打先锋企图弥补过失，一马当先抽刀缓缓靠近神像。

    祝无虞闭上眼。原本远走高飞的打算被她按下。

    若司宸真是哄骗陈家夫妻到京都，那她完全有必要杀这些侍卫灭口，再告知陈伯母实情，带二人一同或回姚州深山，或周游天下。

    祝无虞想着，便也睁开了眼，与那提心吊胆的侍卫来了个四目相对。

    只见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一声跪在祝无虞面前。

    “拜见王妃。”

    祝无虞：……

    ？

    这人在她记忆中从未在摄政王府出现过……况且若是摄政王府的人，知道她死了又出现在这，应当很惊诧。祝无虞本还以为刚才这人回答陈伯母时停顿是因为知晓她已死。

    嗯……看来是一定要复活了。

    “无虞！”

    听见侍卫说话的陈伯母此时也连跑两步追了过来，陈伯父在后面迈步费力紧跟着。

    祝无虞连忙站起身。

    近一年未见，二老倒是没什么明显变化，反倒因为今年冬天无需照顾司宸和祝无虞而看着红光满面。

    “伯母伯父别来无恙？怎么来了京都？”

    陈伯母扑过来抱了祝无虞满怀。

    “我这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瘦了很多。这不是担心你和司宸，想着叫这几个兄弟陪我们俩来京都看看你们。”陈伯母掐着祝无虞的脸，左右看看，“司宸呢？那小子怎么没和你来？现在他应该瞎着呢不应当能离得开你呀。”

    紧接着又接上自己的话：“罢了，看你这一身血又瘦成这样，一定是司宸待你不好。伯母这便去带你讨个公道！”

    说着便拽着祝无虞的袖子往外走。

    祝无虞另一只手还拎着刀，一时没反应过来，便看见后面急切的侍卫瞬间大喜过望，一同簇拥着三人直奔京都。

    她几次想找机会开口说司宸之事，都被陈伯母用寒暄的问话憋了回去。可惜这一路几里地，祝无虞都没机会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又不好强行打断这难得的关心——无论真假，日后都不会有人这么急切地询问祝无虞近况了。

    于是，祝无虞便这么又被裹挟回了京都摄政王府。

    尚未靠近，滔天热浪便涌向祝无虞面门。

    她抬眼望去，本已经渐黑的天此刻亮如白昼。火舌仿佛九天降下的神罚，熟悉的大门被火焰笼罩。瞧这样子，这场火即便扑灭，摄政王府也只剩断壁残垣。

    祝无虞眼前却出现那同样被烧为灰烬的行宫偏殿。

    侍卫头目几乎是看见摄政王府大门便冲了出去。

    门前守卫甚至已经出动抬水。

    他过去便逮着人问王爷如何——

    没人看见祝无虞正一步一步慢慢后退。

    这时候陈伯母的注意才被漫天大火吸引过去，短暂放下对祝无虞的“盘问”，双手紧紧握住祝无虞的手，目光落在王府当中。

    路上只言片语，祝无虞倒是探听明白：陈家夫妻是自愿来的京都，司宸事先并不知情，即便司宸能掐会算，有这漫天大火，祝无虞也不会再觉得司宸是刻意叫陈家人来看火烧王府的。

    既然如此，陈家夫妻没有性命之忧，祝无虞也无甚必要再带二人离开。

    祝无虞上扬的嘴角慢慢回归平淡。

    她垂眸看着被陈伯母抓在掌心的手，慢悠悠开口：“承蒙伯父伯母厚谊，救命之恩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可我与司宸并非二位所想。摄政王殿下欺我辱我，无虞同样没齿难忘啊。烦劳二老看在无虞如今孤家寡人的份上，与侍卫言明，切莫同司宸言说见过无虞……”

    她顿了顿，还是抬头对上了陈伯母震惊的视线：“伯母，司宸并非良善之辈……二位万要小心。我……近日会留在京都，若二位有何危难，无虞竭力相助。”

    午门大街尽头，马蹄声由远及近。

    祝无虞站在人群末尾抬头望去，只见摄政王府侍卫统领亲自驾车，疾驰而来。

    车上之人是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