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鸢,撑不住了。”
“队长…南墙破了,转移计划失败,现在…丧尸已经从破口进城了!”
“报告!负责保护居民撤离的二队…全灭。”
耳边嘶吼狰狞,少女被血污粘连的短发糊在脖颈,耳麦中不停传来的噩耗让她拿着步枪的手臂有些颤抖。
恐惧吗?
她看着接踵而至涌来的尸潮,那一张张被蛆虫啃咬头骨眼眶的脸。
甚至,还有几个熟悉又完全变样的面孔。
不是恐惧啊。
这一幕幕,早已见过千次万次,只是。
少女回头看着身后硝烟弥漫的城镇,人类如蝼蚁般逃窜又被扑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保护住。
篝火燃烧木材的声音将梦境中的嘶吼打乱,林知鸢眼角□□涸的眼泪凝地有些睁不开,她看着还往火堆里添柴的宫祈临,起身揉了揉眼睛。
“你没睡觉吗?”
宫祈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
“嗯,习惯晚睡了,你睡的时间不长,可以再睡一会。”
林知鸢捏了捏发麻的指尖,摇摇头道。
“天完全亮的时候不方便我们躲藏,而且找寻落脚地也会遇到危险。”
她扭头看了看树林中零星的火光和被照耀出的人影。
人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无论是水源、食物、还是越来越低的温度。
林知鸢自出生就身处末世,深知在极度缺乏资源和安全感时人的内心会越来越扭曲,而乱世中,没有丧尸危害,人类自相残杀的概率反而会增加。
更何况现在身边还带了个定时炸弹。
她扭头看着正在笨拙的将头发重新扎起来的宫祈临,左手刚把头发捋上去右边的发丝就滑落下来导致这人有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滑稽感。
林知鸢:……
她起身,将头上多余的发带缠在手上,按住男人的肩膀。
“金贵无比的大皇子连头发都不会自己扎,你会什么?”林知鸢慢条斯理地把男人长发挽起,触碰他的额角时动作极轻。
宫祈临有些无语,其实他是因为在现代是短发,直男怎么可能会扎头发,倒不是娇贵,他会的东西在现下可以说是完全用不上。
“会吃饭、会睡觉、会在你睡着的时候怕你冻死往篝火里扔木头。”他声音有些吊儿郎当的味道,逗得林知鸢发笑,长发被红色发带扎起,发尾垂落与黑色衣料近乎融合。
“你不需要会什么,你只需要保证你不偷袭我就行。”
很快林知鸢就后悔说这句话了。
这金枝玉叶的大皇子一不会打猎二连只鱼都不会杀,走在森林里看到个果子就觉得可以吃要不是林知鸢拦着他已经被毒死了。
她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路边反复辨认能吃的果子和有毒的果子有什么区别的宫祈临,叹了口气仰望天空,这几日他们遇到过一批劫匪,那群人看起来是这片郊区的山匪,手里拿的全是硬家伙。
那群人看到她就像看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口水直流,这宫祈临当时第一时间拦在她身前,差点被那把杀猪刀削掉半个脑袋,要不是林知鸢从一开始就看出来这人没有任何的格斗技巧,此时在面前吃果子的这个男人已经在喝孟婆汤了。
“喂,宫祈临,你没拿过刀吗?”
林知鸢看了看放在自己身旁的匕首,这是她从那几个劫匪手里抢来的。
宫祈临想起林知鸢面对那些匪贼杀伐果断连割破喉咙都没有一丝犹豫的样子,汗毛束起,摇了摇头。
“没有,我生来体弱,只通学识不懂刀剑。”
"体弱?你不是跑得很快吗?"林知鸢起身,匕首在手中旋转一圈后稳稳握住刀柄,她散漫地盯着男人,忽得一瞬将刀尖逼到男人眼角,停留在那颗泪痣正上方不到半寸之地。
“你在演什么?和你的新婚妻子隐藏自己可不是什么好夫君会做出来的事情。”林知鸢漆黑的眼眸如同住着一只深渊巨兽,平静之下的深潭旋涡近乎让宫祈临窒息。
他很想说其实自己跑得快是因为大学每学期都有校园跑,而他赚小费曾经在半个学期同时帮十个人跑,纯属练出来的。
“咳…我少时逃课,被抓了会被罚跪,练出来的。”宫祈临移动黑瞳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刀尖,咽了口口水,他觉得现在好像是得说点好话,抬手轻轻握住少女手腕,却没发力。
“夫人,因为自己的胡乱揣测就举刀对着自己的夫君也不对吧。”
他抬眸的双眼平静,声音却带上一丝和表面完全不同的委屈感,像是一只肆意妄为的猫,对方无法对这样的自己下手他便变本加厉。
看到林知鸢放下匕首,他抬起少女手腕又将匕首移到自己的脖颈轻抵。
“你若不信我,杀了我也可,只是可怜夫人新婚不久就要守寡了。”
林知鸢平视着男人,被拽住的手腕没有动作,手指轻轻将匕首松开,刀尖随着惯性插入宫祈临脚尖前一寸,寒意和一丝心理上的刺痛吓得宫祈临倒吸一口凉气,维持镇定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看来他这个夫人脾气好像确实不太好。
二人气氛有些僵,林知鸢刚想开口给个台阶便被不远处的声响打断。
“别过来!”
“滚啊!”
“哈哈哈哈,小美人,长得真白。”
“老三,把她嘴堵上。”
“堵上干嘛,让她叫出来才爽啊。”
那女生声音熟悉,林知鸢手中的匕首被捏紧,回头看了眼宫祈临便朝着那处奔去。
宫思雪绝望地感受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精致的衣裙早被撕扯地破碎不堪,身上的淤青疼痛却不及她心脏坠痛的万分之一,她偏头看着手腕上被泥污扣进花纹的绞丝银镯,银镯被她日夜佩戴,早就染上她的体温,此刻却寒凉入骨。
如同那夜,她触碰母后双手时所感,昔日母后总是说别再继续带着这小孩家带的镯子,似乎连母后都忘记这银镯是儿时她淘气摔伤,母后特去庙里求来保她平安,那镯上的花纹是母后亲手刻上的祈福纹。
可如今,母后死在自己眼前,而自己如同这沾了污泥一般的银镯。
再也洗不清了。
母后祈求她的平安,最后也独留她一人平安。
身下疼痛,空气中的气味浑浊腥臭,这是她逃出城外第几次了?
数不清,她每每想结束此遭人生,银镯却总是刺地皮肤阵痛,仿若在提醒她什么。
“是什么…”她痛苦地呢喃着。
一阵寒光掠过,宫思雪感觉身上一轻,朦胧睁眼,看着那男人喉咙被一把匕首隔开,血液喷溅,手腕的温热再次让她刺痛,她看着那张与自己自幼一同长大再熟悉不过的脸,虚弱无力的手指竟忽得紧握。
母后,儿臣知道您在提醒什么了。
"思雪!"
“宫思雪!别睡,我带你走,别睡。”
“知鸢…”
林知鸢。
她被人背在身上,虚弱地半睁着双眼看着身旁焦急的精致面庞,看着她放在自己手上的白皙与自己的皮肉对比鲜明,看着她身上完好无损无一处破败的衣裙,她轻笑着喃喃道。
“你还活着就好。”
你凭什么还活得这么好。
背着自己的男人身上气味熟悉,可她已经无法再睁眼辨认他是谁,沉沉地睡了过去。
东宫,高耸飞檐如野兽脊骨,檐角垂悬的铜铃被风吹过,铃声暗哑唔咽,那野兽仿佛在喘息,哭泣声传入殿中,踱步之人却没有丝毫停顿。
林焕姜焦急地看着门外,似是在等待,直到门口出现一人身影,他立马上前。
“找到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手中的佩剑被紧握。
“阿鸢自幼与你一同长大,若真的存活怎可能不与你联系,你们二人不是有互相传信的密语吗?”
许州垂眸,声音是无力和一丝愧疚。
“婚房内没有尸骸,城中流民我也找过,包括那些流民尸体,都不是她…”
男人脱力下跪,佩剑在地板上砸出声响。
“是我去晚了,她一定很害怕,她自幼出行都由我陪同,我……”
林焕姜倒在阶上,痛苦地捂住双眼唔咽。
“早知如此,我不该用婚事做饵,现如今太子被俘又如何,我的阿鸢。”
你到底去哪了,阿爹找你找的快疯了。
“阿嚏——”
林知鸢打了个喷嚏,将身上衣服紧了紧。
这不行,这太娇弱了,又不是没吃没喝,又有衣服穿又点火的这点温度扛不住,果然还是得加练吧。
她扭头看着还在沉睡中缩着身子痛哭的宫思雪,眼中情绪被遮掩。
她记忆中,幼时相伴的朋友有两个,一个叫许州,一个便是宫思雪。
宫思雪的性格很腼腆,不似她那般骄纵刁蛮,二人相处时却总像姐姐般护着她,自己遇到什么喜欢的精致玩意儿总是会想着给她带一份,两人的梳妆盒中有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发簪朱钗,甚至。
林知鸢从衣中取出一根发簪,那发簪材质并非金银,是一根如玉石一般坚硬温润的木头,是她成婚之前宫思雪送她的。
“知鸢,这个给你,新婚礼物。”
“公主殿下,我大婚你就送我这个东西啊,太小气了吧。”
“你不知道,这根不是普通的簪子,是我去求来的,你知道的母后比较信这些,平日里我们金银首饰玉钗珠宝多的看都看腻了,你看这个木簪,虽是木但是如玉石一样润滑,还有淡香。”
“最关键的是,它可以辟邪、求平安、听说戴久了对身体也会好。”
“行了行了,小迷信,你干脆说这个簪子万能好啦。”
宫思雪笑得眉眼弯弯,悄悄凑过来道。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它对女子身孕有极大辅助呢,嫂嫂,早生贵子!”
木簪上的手指随着记忆闪回收紧,林知鸢刚准备再放入衣袖中手腕被轻轻一握。
“知鸢。”
宫思雪脸色苍白,嘴角的淤青因为张口说话被牵扯的疼。
林知鸢扶住她,语气极轻。
“思雪,你感觉感觉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
她在看到少女白皙双腿被折磨得没一块好肉,轻轻将草席盖住她,声音带着哽咽自责。
“对不起。”
宫思雪的眼眸被凌乱发丝遮挡,看不清神色,只是嘴角轻轻勾着一抹笑,将林知鸢手中的发簪轻握。
“这发簪,为什么不戴?”
她并没有回答那句对不起,抬眸的眼神温柔,那张脸与昔日神色并无不同只是多了淤青。
林知鸢有些愣神,动了动手指。
“我帮你戴上。”宫思雪轻抚着少女的黑发,柔顺,光亮,与自己蓬乱脏臭的头发完全不同。
林知鸢不语,只是轻轻转过身,将洁白的脖颈露出。
“知鸢,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我总念叨你不要如此刁蛮任性。”
宫思雪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身前人的头发,手指在触碰那脖颈时感受着那抹温热。
发丝轻挽,发簪尖锐,停留在脖颈处时宫思雪轻笑。
“但是你成婚了,以后该是皇兄念叨你的刁蛮,知鸢,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