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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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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晦等人离开茶肆之前,入了野林的一行人并不知外面动静。

    林子里光影晦暗,晦暗中混着土腥,俩丫鬟跟护卫精心环顾周遭,一边观察林中白幡跟乱埋的尸骨。

    尸身被处理成这样,此前那些苦主家属能有多少诚心丧葬,看着都薄凉诡谲。

    味道也着实不好闻。

    丫鬟柳儿还担心自家夫人受不得这晦脏之气,往帕子里面塞了清冽含香的话梅干,“夫人?”

    并未拒绝丫鬟的贴心,青葱细指接了帕子,言似卿瞧着那翻土出来后被老仵作简单收敛的腐尸,她也不知想起什么,眼睛微眨,别过眼,几缕不稳的呼吸掩在遮口鼻的话梅帕子中。

    老仵作察觉到了,想起沈夫人年幼时遭遇双亲遇害,后随其小舅舅徐县令四处上任奔波,听说也见识过各地凶杀案情,也不知是对此胆大还是心悸。

    到底也是可怜孩子。

    他让小徒弟动静小一些,隔开了腐尸,不让瞧,也谈及现场作案些许细节。

    言似卿心思细腻,承情好意,眉眼软化几分,低声与老仵作说了几句。

    那小学徒收拾完,抬头瞧见林间光影落人身上,几度晃神,不敢再看,低头顺眼间,带着几分稚嫩跟热切展现自己所学。

    像是开屏的公孔雀。

    “师傅,春繁茂盛,周遭土地肥沃,草木本该萌芽诸多,虽是不敬亡者,但腐肉乃肥,这里却光秃秃一片,芽碎枯种都已被我收集,可佐证这四位死者都是中毒而亡?”

    老仵作:“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似卿,你怎么看?”

    小学徒有点惊讶自家师傅竟会问沈夫人,而后者也不拖沓。

    “都说远走外地、行迹渺无的苦主亲属之一,乃亡者之一陈朝的遗孀林氏,如今都说她卷款私逃,正好,她娘家开药铺,她也自小懂些医药之术。”

    言似卿神色平淡,但语调温和,潺潺似流水,小学徒不敢看她,但仔细听着,忍不住一拍手,“那岂不是林氏跟歹人合谋,正好利用此术毒杀这些人...我刚刚还闻到一些酒气,想来是这些佃户聚集饮酒,酒水被下了药。”

    这么一听,顺理成章,丫鬟护卫们都觉得没什么破绽。

    但言似卿跟老仵作对瞧一眼,皆不置可否,但也没反驳。

    老仵作:“怕是不好立案,苦主家亲已远走外地,若无他们伸张,此事难全。”

    言似卿:“是难处置,但看了这些尸骨,已然可见是被害的,我心中已定,也好派人出去找人,多花钱,已有眉目,过些时候估计会有成果,也已提点府内人近日千万不要外出,免得麻烦。”

    “真相还需强求。”

    老仵作点点头,他跟徐县令也是旧识,跟言似卿也是有长辈交情的,知道其缜密稳重,提及自己一些人脉,愿意帮忙。

    说话间,他们离开此地....动静不小,瞒不了人,就像是过午后的天气,明显变了。

    天色转阴,乌云滚滚,在未时落了淅沥春雨。

    官道上渐无人。

    马匹过了淤泥道,水润湿哒,雷声滚滚中,溪流水量湍急了些,突一声惊雷,赶车的车夫瞧见斜对面的荒僻小道闪过银白刀光,且冲出十几个凶煞黑影拦路.....

    抢劫?杀人!

    二话不说,拦路劫杀。

    护卫们惊呼,马匹嘶鸣,混乱厮杀中护卫似乎显得劣势.....

    还有凶人拼命跳上马车,欲提刀挑刺马车内的人。

    如此凶险时机,突然。

    “什么人!”

    “混账!”

    后面官道小路杀出两匹骏马来。

    马上的人会武,其中若钊拉弓上箭,一箭射落那上马车的凶人,另一人跟武林高手提溜鸡仔似的,马上拔刀挑飞两人,再一回转,落马掠刀光,刷刷几下砍瓜切菜,不仅这些凶人吓得哆嗦,护卫们都惊摄到了,生怕被这厉害刀气伤到。

    若钊已经提弓过了马车边,脚下一点,翻身上马车,那护卫长都拦不住,这人就已经用腰上短剑挑起帘子。

    “夫人受惊了,可是安....”

    好字还没说全,若钊一动不动,身体后倾,锐目锁定马车内的.....差役。

    而外面被打断身手无力奔逃的匪徒也被附近冲出的差役包围。

    若钊跟若钦这才恍然大悟:那言似卿早有准备,俨然在钓鱼,而官府差役愿意配合,那就是案子早有眉目甚至证据!

    那些草菅人命的庄头怕是已入瓮中。

    难怪世子骑马过官道,瞧了路上马车车辙印就改了口风,让他们两个过来救人。

    如今想来,那车辙印宽且花纹明朗,高头大马配置,是富贵人家才大气所用,整个雁城乃至周边诸城以沈家首富,商贾之体,但祖上乃官身,又是军中抚恤之家,符合定制,且是今日出现在这附近官道,自是不久前才见到的沈家夫人出行留下的。

    世子比对过车辙印,对上身份,又发现两重车辙,所以怀疑在前往野林时,其实沈家出来的是两列马车....

    当时世子就怀疑那言似卿另有打算,所以派自己两人来此地招呼,他自己则独行,不知去哪。

    难道去别处追杀言似卿?

    也不知是否已经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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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城不大,但也不小,酒肆茶楼布艺买卖繁华热闹,连海外香料生意此地都有毗及。

    沈家祖辈有探花郎,也是功名读书清流门户,后经商有富,几代浮沉,到了沈藏玉这一代已式微,又随后者弱冠成婚掌家而起,又随其亡故而落,后再起.....

    如今又有落势?

    不可知,但今日门庭确实不冷落,官府差役包围,雁城县令都来了,在里面似乎断案抓人,一片热闹。

    屡屡提及言少夫人。

    流言蜚语但凡涉及女子,在寻常百姓嘴里总说不出什么好赖话。

    但于临街茶肆内的蒋晦耳中,却是让他惊讶。

    十之八九多为赞誉,且多对另一方厌憎非常。

    偶尔有人鬼祟,不知是嫉恨还是歹心,满嘴胡咧咧,甚至提及言似卿一介女子年轻掌权容不得沈家旁支,想要侵吞家产送回娘家,又不顾庄头们辛苦卸磨杀驴....

    还没酝酿几声恶语,就被一些茶客联合斥骂指责,等狼狈极了,店家才出来。

    “可恶!老板你看这些人如此猖狂,竟如此辱骂我,你作为店家......”

    店老板抬手,“滚!”

    那人呆滞,不敢相信作为店家竟还主动赶人,但小厮们已经上来驱逐了....

    店内一片欢呼,又坐下来笑着提及少夫人如何如何好。

    不改嫁?支撑夫家?端庄仁慈?

    蒋晦没碰茶水,只是神色淡淡瞧着窗外对面的沈家大门。

    两架马车,但只有一位主人。

    该主此前从野林换乘第二架马车暗暗回府了。

    野林引杀手,是声东击西之术。

    那城中府内诱真凶入瓮,如此雷厉风行?

    ————

    门开了,吵闹声涌出。

    可见县衙一堆差役押着几个沈家旁支出门来。

    竟在沈家直接抓到了人。

    一个都没落下。

    这些人叫骂中,城中百姓才知是沈家的族老故意邀人来,他们上当了。

    他们又骂言似卿如何如何,言语恶劣,被差役怒斥才收敛....

    但有不从的,看那县令走出来,连忙叫屈:“大人,大人冤枉啊!什么毒杀佃户陈朝等人,此事绝对与我等无关,您尽快派人去查,我们根本没有买卖过任何毒药,岂能害人,定是那陈朝妻子毒杀他们,然后卷款私逃.....还有人比她更会用毒?”

    老仵作跟着县令一起走出,闻言冷哼,“嘴上说自己毫不知情,又知道案情细节,推说跟自己一概没关系,这么真知灼见,还上门要什么家业分薪,自己每天掐指一算,财银滚滚岂不容易?”

    他半生跟死人打交道,什么鬼祟没见过,嘴上可不会留情面,当场埋汰人,埋汰完,不等这些沈家旁支怒言狡辩,他既继续道:“真以为死无对证是那么容易的事,凡有恶行,亡者自会为自己伸冤——尸体上确实有毒侵入,却是死后贯入咽喉,药性只到喉骨,躯干中下影响不深,而土地表面枯草毒杀,却是平均蔓延于地皮,是从表面泼了毒水伪饰现场,否则毒液应从埋藏尸体的地下深处发酵而出,从下往上伤根,而非聚在地皮。”

    “这般狡伪,是为了栽赃给陈朝之妻林氏吧,盖因其娘家开的药店旬月前还丢了一批药材,正好用此背罪。”

    沈氏旁支几人神色眼神皆慌乱,但其中年长的沈铜青狡诈老辣一些,还算镇定,立刻高声辩驳,“张老,你这是欲加之罪!哪有这般设计的,要知道陈朝他们一死,从那些庄头到我们几个,都被怀疑与那林氏勾结,我们岂不是不打自招?何必呢!”

    “县令大人,张老分明是因为跟言氏有私交,偏袒于她,为她歹毒私心做污蔑,冤枉啊!!”

    他们叫喊得更大声了,张口闭口提及言似卿居心不良,故意与人做局害他们.....

    张仵作还好,但小学徒怒不可遏,高声怒斥:“你们以为自己很聪明吗?陈朝等人穷得揭不开锅,与那林氏都被你们压榨得枯瘦如柴,哪里买得起酒?就算买得起,喝一口都得小心翼翼回味三分,还能洒了那么多酒在衣物上?真是可笑!我师傅跟少夫人早就看穿你们的伎俩了!”

    说难听一些,林氏因嫁给陈朝穷困极了,她娘家也是嫌弃的,早就不往来了,哪里会给药材帮忙做毒药?

    这事不少城里人都知道。

    小学徒从围观百姓的议论中得了有利于自己所言的说词,有了自信,继续大声道:“经查,死者尸斑暗紫红,颜面发绀、肿胀、面部皮肤和眼结合膜点状出血、流涎、秽物出体等,其中陈朝的尸身鼻腔还有几缕棉絮,乃是毛巾捂面窒息而亡,如此可推敲——四位死者乃醉酒至深,昏沉中无反抗之力被害,而这般死相乍一看以为是中毒,其实尸检可确定毒性乃死后至少两个时辰后才入体,所以卡在咽喉,那这死相就必定不是因为这毒药,而是为人用毛巾一一窒息捂杀。”

    几个沈家旁支早就恐惧了,以为事发,整个人都软了,面如枯槁,百姓们一看,哪有不分明的,议论中辱骂,也只有沈铜青尤自倔强,还在狡辩:“那就不能是林氏干的?都醉酒了,这四个男子也是她一介女子能杀的,一定是她!”

    此时,那一直沉稳寡言的县令挥袖点他,“沈铜青,你可想过能把这四个写状子要告上官府的苦主聚集在一起的人,一定不是庄头们,毕竟他们也不是傻子,那能骗他们的....只有沈家人。”

    “打着沈家的旗号去请人喝酒,你们之中一定有人露面与之接触了。”

    “本官很想知道是你们五人中哪一个。”

    “又是你们手下哪些人去备的酒,把人处理后,又是用的什么骡马把人送回他们家中?”

    “杀人这种事,既要置身事外,就一定要差人去办事,那你可能确保这些人一个个都能对你忠心耿耿,为你们背罪?”

    “如果说本官已经找到了骡马,也抓住了这些人呢?”

    其余四人早就瘫了,浑身冒汗,哆嗦着磕头。

    沈铜青脸色铁青,暗骂这几个人废物,却是冷笑:“大人若是明察秋毫,有铁证定我之罪,自当受罚,但那林氏不在,陈朝等人早已死葬往生,按我朝律法,先得立案.....”

    他笃定县令何之宏在诈口供。

    “我在,沈铜青狗贼。”

    一句话突兀而来,沈铜青愣神,其余人也恍惚,才见沈府左侧的影壁后面被护卫保护着,蹒跚着走出的枯槁妇人。

    “你没想到吧,我没被你派去的杀手暗杀而死,却被少夫人派去的人救下来了。”

    “我能作证半月前午时邀约我夫君等人的沈家人就是你,你还打着少夫人的名号,当时我们俩夫妻有些不解,但也知要跟那些庄头斗,只能请少夫人做主,于是夫君还是答应去了,但我也偷偷记下了那喊话的小厮样貌,被救后,跟少夫人与县令大人坦白一切,指认了该小厮,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人——的尸身。”

    林氏言罢,众人哗然。

    沈铜青静了下,盯着后面影壁,心里揣测那该死的言似卿是否已死,若是已死....死无对证!

    他的声音陡然尖厉:“那又如何,还来污蔑我,就不能是那言似卿杀了人来栽赃我?!”

    “有本事叫她出来当面与我对质!!”

    “她若是不敢,那肯定是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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