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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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铜青这些人看着厉害,一旦下狱,看不到希望,是受不了半点刑狱手段的,官府那边很快有了成果,而言似卿拿下沈铜青的主要目的还是搜查其家。

    本家管旁支,后者出事,财产受宗族管制,言似卿这边隶属本族掌家人,旁支上下年年分红全由其跟周氏分配,所以这是一暴露,剩下的旁支人对于沈铜青等人的行径十分深恶痛绝。

    他们这幅表态是否真心,是否以前就知情,是否坐等沈铜青他们出面,成功后,其余旁支是否准备联合一起吞本家绝户,分食利益,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也上不得台面去说。

    言似卿不做口头臆测,只要折断这些人里面唯能稍微干点事儿的刺头,剩下全是腌菜,连小孩儿读书都得本家供养,拿捏得住。

    旁支族老战战兢兢,反复提及他们在事发后对沈铜青家里就围住了,分文不动,“我们派人看着这儿,就等夫人您来查了。”

    “这几个孽障也是该死,幸好夫人您宽厚,未曾追究我们这些人的罪责,否则祸害了家族,真是百死莫赎.....”

    族老话多,柳儿等人听着都腻歪,甚至怀疑这老不死的也是其中参与者。

    但言似卿一直没有打断,就这么听着,也不搭话,到后面族老自己反而害怕了,深怕言似卿是在酝酿什么招数,反而缄默了。

    开了院门,一干人进门搜查。

    都是多年选拔且用惯了的老道人,管事几个精明,什么账本都能翻出来,也有擅长堪舆地筑找密室的.....

    钱资到位,什么人才没有。

    言似卿这些年养尊处优,并不亲自上手,只在众人涌入后,慢吞吞越过门槛,裙袂蹁跹,在屋内走了走,闲散看着,眉目平静。

    过了一会,她顿足,视线有所侧重。

    众人搜查了一通,神色有点彷徨,竟无发现?

    “奇怪了.....”

    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可疑线索,找到的账本也都是分给旁支的一些小店铺进出所记,也是私营,并不挂在沈家名下,于司法上两家生意没什么关联。

    言似卿其实很清楚这些人的底子,知道那些店铺里面没有经营香料等物销赃的铺子。

    难道跟他们没关系,是她多疑了?

    众人安静时,言似卿阖上管事递上来的账本,却把账本放在书桌上虚浮比对了下。

    “夫人,这印子?”

    柳儿跟两位管事迅速留意到桌子上有些灰尘印,其实不仅桌子,整个屋内都不太干净,好像很少有丫鬟小厮打扫似的。

    但言似卿没把账本压在书桌上,而是悬在桌面之上,跟下面灰尘留下的一个四四方方干净印子对比。

    对不上。

    那干净印子明显曾经拜访过一个四方板正的物件。

    小箱裹?

    毛笔架?

    账本长方,自然对不上。

    言似卿突然看向族老,提出:“将那日负责封锁此地的人都找来,还有把沈青铜的家人都喊来。”

    一个不落。

    族老不理解,但知晓肯定出问题了,擦擦脑门汗水,揪着嗓子出去招呼人。

    没多久,人带到。

    三个负责看管此地的族中青年不解其意,有点急切恐慌,刚到就跪下了,自我解释清白,说他们可是严格封锁看管,从未怠慢......

    沈铜青的家人之前已经被官府的人招呼过,问东问西,态度森严,正是恐惧又憎恶言似卿的时候,但也不敢过多表现,现在只能窝窝囊囊待在边上。

    问了这个书房有没有安排人打扫,沈铜青妻子张氏否认了,只说是沈铜青不许,这里只有他自己打理,就说她这个做妻子的,也进不得。

    言似卿握着账本,轻缓道:“这里一直没有丫鬟打理,但沈铜青是享乐做派,也因为早年流连青楼勾肆坏了身子,更受不得打扫的苦,显得不太干净也正常,灰尘也多。”

    “那么,他被抓后,有一些东西被人匆忙取走过,对方取走东西,扫去一些线索,却没时间打扫所有,所以有些灰尘印记还是留下了。”

    “所以谁能告诉我,这个挂香囊的四方冠架是谁取走了?”

    她手指点在了那灰尘隔离出的四四方方桌面印记上。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负责轮值看守的三人。

    三青年连呼冤枉,决口不认,族老气死了,连连逼问,恨不得动家法。

    吵闹中。

    言似卿:“不是你们三个,那就是他们。”

    她看向张氏等沈铜青家人。

    张氏等人也跟着喊冤枉。

    言似卿不为所动,只说:“对了,此前给佃户们的赔偿,是我以家族名义代始作俑者诸人偿付,暗朝廷所定地方宗族管制之法,沈铜青等人的日后遗产皆会因为抵债被我所收回,不足之款,可向其亲人追讨。”

    “我现在算是你们债主了。”

    “这并非是威胁的意思,只是怕官府那边还未知会,先行告知,免得你们错过及时还债的好机会,从此亲族亲眷子孙后代为不肖罪人所累,苦不堪言。”

    抬手示意,族老等人才看到沈氏商行呈递上来的凭证——言似卿去官府办事,就说走全了流程,把钱付了,把凭证拿到了,现在旁支主要集中在沈铜青等人的的铺子等进账,已经归属于她。

    旁支现在手头留有的也只有当年分家所得地产田亩等家产。

    此前,极少数挑剔者还因她这次佃户一事的处置旧事重提,觉得她手段不够,养肥了这些旁支的野心,这才一再被欺到头上。

    却不知面对这些人这些事,无论怎么处理,都有被责骂的地方,当年周氏被害死了儿女,尚且迫于宗族内外做不了狠绝之事,何况孤立无援的言似卿。

    现在看来,在场一些人豁然心惊——如此这般,对于地方百姓,言似卿对外名声已得,这有利于商贾之名不利于世的恶劣地位,只能说她做了取舍,但定下的赔付名义在律法中自有说法,反过来反而可以以此拿捏这些人了。

    循规蹈矩,无一僭越,走哪都说得上道理。

    她早就盘算好了,哪里是什么仁善。

    事发后,旁支诸人一方面暗暗恼怒言似卿,一方面又暗自侥幸其妇人之仁,替他们担负了钱财赔偿。

    尤其是张氏这些血亲。

    现在才知道这只是人家的手腕,走一步看三步。

    言似卿温声如兰,吓得他人噤若寒蝉。

    张氏等人跪下求饶,哪里还敢维持内心怨恨,其中一人还算机灵,为求自保顾不上别的,连忙指证三青年之一。

    “是临风,沈临风,我一月前起夜撒尿,偶然见过沈临风跟铜青叔私密会面,还一起进了书房,我可不信他跟铜青叔没有交情!肯定是他!”

    族老当初选这三人看管房子,就是依从过往表现、亲缘关系断定他们跟沈铜青没什么关联,眼下一听,为求自保,迅速责问沈临风。

    偶尔又轻声细语劝说后者,若是坦白,有利于大局,可从轻发落.....否则就得报官了。

    他们劝他们的。

    柳儿得言似卿眼神,悄然出了门,去叫了护卫。

    屋内,管事瞧着沈临风已经被劝得摇摆不定,立即拿出了往年应对难缠主顾的金嘴儿。

    “沈临风,你怕是还不知道——这里所有都属族中财物,谁知道丢失的东西价值多少,你偷走或者损毁了,可是要担罪的,按照朝中律法,最差也得杖刑,若是钱款多,还得刺黥流放....”

    宗族,地位之差,威逼利诱。

    两人分寸拿捏,善恶态度变幻。

    “我没有,我没有都偷走,我真没有,不是我拿的!”

    沈临风也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年轻,哪里禁得起这般阵仗,冷汗叠出,后来磕趴地面求饶,也坦白出他就是轮到值守此地深夜,放人进去处理那些物件,他说了许多细节,连那两人的长相也细细描述。

    在场的管事各有才艺,有人通绘画技艺,是言似卿特地带来的,听了沈临风描述画人小像,让后者查看是否匹配样貌,确定了方可。

    “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又拿去哪儿?”

    沈临风:“我,我也不知那两人把东西拿哪里去了,我没进屋,还在外面,反正他们捞了一大麻布袋,跟飞檐走壁似的,无声无息的,刚来的时候我以为是鬼。”

    他说话间,小心窥着许久不言语的言似卿,这人波澜不惊的玉面没什么表情,他心中惶恐,不知这般交代是否能保全自己....

    管事老辣,怪笑一声;“这么一说,跟你一点干系没有咯?你就是不够谨慎,打盹了,放人进去,觉得这般,官府也治不了你的罪?”

    “可是,这只是你一人之词,万一压根没有这两人呢,全是你自己推诿....要知道以前还有贼人推诿自家后山的猴子偷盗,但他没关系呢。”

    这也是一件奇人异事,不止雁城人尽皆知,其他城的人都拿来打趣。

    沈临风更着急了,用袖子擦拭额头冷汗,“没没没,我可不是这般意思,夫人,夫人,您信我,我没撒谎,实在是那两人是沈铜青的旧人,我以前见过,是我糊涂,信了外人....”

    他话多,摇摆迟疑,还有侥幸之心,可能也是想谈判,得到绝对的保证。

    贪,但也谨慎。

    言似卿已经从这人的言行举止看出了猫腻,瞥见窗外回来的柳儿跟护卫人影。

    她懒得再费时间,说:“那冠架上所挂的香囊应是黄金薰球吧,还是有点贵重的,所以值得你在放人进去之前就监守自盗,也证明你能提前得知他们要来,并非临时为人胁迫,不然哪有提前盗走的时间。也是因为黄金值钱,你不敢坦白,还想着能脱身自保,拿着这东西销赃拿钱逃离雁城。”

    沈临风惊呆了,正想矢口否认。

    “夫人,我们回来了,找到了!”

    沈临风转头,正看到归来的柳儿手里拿了东西。

    就是那黄金薰球。

    沈临风绝望了。

    沈铜青落马太快,沈临风也才得手一两日,还来不及转移脏物,主要这玩意儿贵重,贪财重利的他私心多疑,哪会信别人。

    所以在他的住所找到了。

    既然找到了,就是确实的罪证。

    沉甸甸的黄金熏球看着造技不俗,买来也不知花了多少钱,价值很高。

    管事这些人心里埋汰:早年就分过家了,旁支这些不出人才,败落不知多少,都快上街要饭了,本家几次出事也都各扫门前雪,恨不得尘埃落定后分食血肉,也几次都有在周氏跟言似卿初掌时下作言行,作为本家次次情义双全,顾念着,拉扯了,也接济了,还分了钱财店铺供他们立足,这些人早就破家了,如今还这般....恶心!也就东家心善,至今不计较。

    他们各有技艺,乃是各行人才,走哪也都能挣点吃饭前钱,但给多给少,东家是恶是好,是厉害是庸才,才是决定他们能不能长久留下且用心办差的关键。

    得了恩惠,关乎自家能否一直得恩惠,在雁城安乐立足,他们自然想让言似卿以及沈家更好一些,对这些占着便宜吃里扒外的沈家旁支就极端厌憎。

    所以这些管事对言似卿极为忠诚。

    她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言似卿拿了囊球,还没打开就嗅到了味道,不止他,其他人表情也沉了下来。

    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拆开后,在里面瞧见一些残留。

    是......云胶。

    普通人家谁用得起云胶?买得起这黄金香囊的沈铜青也用不起,因它买卖的路子就是封禁的,也不是供给下层的,多数只有长安那些贵人。

    沈铜青用了,那答案也只有一个。

    ——船,早就到了,但船上的东西已经被人分了,至少沈铜青这么一个不上台面东西都偷偷拿来用。

    不过如此名贵,他不至于这么奢靡,无非是因为云胶号称安息香,传闻对人体病态有极大好处,而沈铜青爱财,却更知自己身子不行,为了性命,舍得下血本。

    关于他的身体不佳,刚刚言似卿就提到过,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几位管事脸色灰沉,下意识看向言似卿。

    是谁出手这么狠,夺走了一整艘船!

    沈铜青这种小角色肯定只是其中的爪牙。

    背后之人才让人心悸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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