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地儿不大,摆上一个蒸炉,一张长案就没什余地了。
油炸鬼就只能在后厨里炸了。
食铺才开门,柳枝儿就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来了,“萱娘,给我来四根油炸鬼,两碗豆浆。”说着,又指了指白雾蒸腾的蒸笼,“这是什么包子?”
萱娘麻利地掀开笼屉上的布给她看,“三鲜包子,可好吃了,我方才一口气吃了三,肚子还涨着呢。”
阵阵香味扑面而来,柳枝儿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脸皮一红,“也给我来三个吧。”
“好嘞。”萱娘手脚麻利地给她装油炸鬼包子。
沈春蕙一面包包子,一面和柳枝儿闲聊,“枝儿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柳枝儿又打了个呵欠,嗔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家的油炸鬼太香了,香得陈三郎都睡不着,大清早叫我起来买给他吃。我跟你说,我买的这四根油炸鬼,有三根是给他买的。”
沈春蕙笑道:“萱娘方才也吃了三。”
萱娘憨笑道:“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两,但是二娘子说油炸鬼不好克化,不让我再吃了。”
“哟~”柳枝儿微微瞪大了眼睛,“你还挺能吃,不过能吃也不能这么造,可不能像陈三郎那样,喜欢吃的就往死里吃,有一次一下子吃了六根油炸鬼,然后就进惠民药局了,又扎针又吃药,折腾了两日才好。”
萱娘有些后怕:“还好我听二娘子的。”
“所以说啊,吃什么都不能过量,量大伤身。”柳枝儿接过油炸鬼和包子,见有食客来了,又道,“我先回了,不打扰你们做生意。”
见她一手拿着油条,一手拿着三鲜包子,沈春蕙忙回头喊道:“六娘,出来帮枝儿姐端一下豆浆。”
柳枝儿忙道:“不用,我让陈三郎来拿。”说着扬声道,“陈三郎,过来端豆浆了。”
话音未落,陈三郎高大的身影就出现了。
柳枝儿笑道:“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过来,就站在门口等着呢。”
陈三郎闷不吭声地朝沈春蕙点了点头,端了豆浆转身就走,动作很迅速,走起路来却很慢,显然是故意放慢了步子。
柳枝儿满眼含笑,说了声:“等一下我再把碗给你们送来。”两三步追上陈三郎,“我们快回吧。”
陈三郎加快了脚步。两人很快就进了铺子。
又有食客来了,沈春蕙连忙收回视线,和萱娘一起招呼来人。
油炸鬼卖相好,油香浓郁,来吃早食的食客几乎人人都要来上一根,胃口大些的要两根,甚至三根。
沈春宜一刻不停地炸着,依然赶不上卖的速度。
三鲜包子才卖了大半,油炸鬼就卖光了,后边来的食客闻到油炸鬼香味,得知卖光了,个个都说她们怎么不多做点,好脚他们也能吃上。
没过多久,三鲜包子也卖得只剩一笼屉了。
食铺里人不多了,沈春蕙一个人能照应得过来,见杨柳也起来了,便让萱娘去把冰鉴里的樱桃酥山酪拿出来一起吃。
三人排排坐在摊子旁边的台阶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樱桃酥山酪。
杨柳吃了一口,香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仰着小脸脆生生地道:“大娘子,樱桃酥山酪真好吃,不过绿豆圆子冰沙更好吃,我更喜欢吃绿豆圆子冰沙。”
萱娘囫囵将嘴里樱桃酥山酪咽下,“都不一样的东西,不能这样比较,不过大娘子做的樱桃酥山酪一定更好吃。”
杨桃点点头:“大娘子做什么都好吃。”
杨桃仰起脸好奇地看着沈春蕙:“大娘子,你也会做樱桃酥山酪吗?”
杨桃和萱娘也转头看向了她。
看着像向日葵齐刷刷地对着太阳一般对着她的小脸,沈春蕙好心情地逗她们,“会啊,你们想吃吗?”
三人眼睛蹭地亮了,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想吃。”
沈春蕙嘴角含笑:“那你们得好好干活,干得好了,我就给你们做。”
萱娘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杨桃:“我也是。”
杨柳小脸郑重:“我也会好好洗碗烧火的,大娘子一定要做更好吃的樱桃酥山酪给我们吃哦。”
真是人小鬼大,沈春蕙蹲下身捏了捏她长了不少肉了小脸蛋,笑眯眯地道:“好,我一定做樱桃酥山酪给我们杨柳吃。”
说话间,又有食客来了。
沈春蕙连忙起身,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记得她,是那日来买葱油饼,说她家娘子爱吃葱油饼的小丫鬟,叫木香。
沈春蕙笑盈盈地招呼道:“小娘子好些日子没来了,今日还有三鲜包子和豆浆,可要来一些?”
木香眼睛微瞪:“你还记得我?”
“自然。”沈春蕙笑道,“我们做买卖这一行的,自然要记住食客长什么样。”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家小娘名叫五娘,对于五娘二字,她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木香瞧了瞧蒸炉上那一个孤零零的大笼屉,又看了看长案上用竹篮装着的油纸,不死心地问道:“今日没有葱油饼吗?”
“没有。”沈春蕙抱歉地道,“三鲜包子也还不错的,你可以买来尝尝。”
木香面露犹豫,又问:“不知何时再做葱油饼?”
“可是你家小娘想吃?”沈春蕙问道。
木香点点头。
上次她买了葱油饼回去,小娘一口没吃上,都让她们分着吃了。
昨日小娘又说想吃葱油饼,让她和梅姨出来买,她吃着她们家的比别家的好吃,就又来了。
“那你家住何处?小娘姓甚?等我哪日做了葱油饼,便叫闲汉送过去可好?”沈春蕙藏了一丝隐秘的试探。
留下住址姓名,让闲汉上府送货是常有的事,木香没有多想,报了地址,犹豫了下,又道:“我家小娘姓黄,你到时候就说要找西偏院的黄小娘就行了。”
原来不是姓秦,沈春蕙心里有些失落,笑道:“好,到时我一定让闲汉走一趟。”说着,面露犹豫,“只是闲汉跑腿的银钱……”
燕京方圆四十里,从城东到城西,坐马车也得将近一个时辰,闲汉跑一趟,怎么也得好几十文。
也不知木香为何要兜这么远的路来这边买东西,只是这些是她们的私事,沈春蕙心里即使好奇,也不好多问。
“自是由我家小娘来出。”木香爽快地从荷包里捏出二钱银子递给她,“这是定金。”
沈春蕙笑盈盈地借过钱,承诺明日做葱油饼。
木香反倒犹豫了,按照小娘的习惯,今日吃了葱油饼,明日必定不会再吃了,下次再想吃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过几日,也可能是十天半个月。
今日这事,她也有一点私心,吃过她家葱油饼的滋味后,便觉得其它家的都难以入口了。
沈春蕙不知木香心中所想,见她眉头紧蹙,贴心地问道:“明日可是不方便?”
木香点头,又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你等我消息可好?”
“有这个就够了。”沈春蕙捏起手中的二钱银子给她看,“你家小娘想吃了,你再差人来跟我说吧,对了,十四十五十六日这三日不行。”
木香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春蕙掀开笼屉上的棉布,笑问道:“立夏吃三鲜,三鲜包子应景,讨个好意头,要不要来几个尝尝?”
清香扑鼻而来,木香动了动鼻子,见笼屉里就剩十余个包子了,没多犹豫,豪气地道:“行,都给我包起来吧。”
沈春蕙满脸笑意,又问:“豆浆香醇可口,要不要也尝一尝。”
木香犹豫了会,摇了摇头。“不要了。”
沈春蕙略可惜,轻快地应了声好,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把三鲜包子装好,递给她。
木香付了钱,又叮嘱了两句做葱油饼一定派人要通知她,才转身离开。
她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年轻小娘子的声音传来。
“红鸡蛋好了,你们三个进来挑一挑五彩丝线的颜色,再让六娘给你们编个好看的网兜挂上。”
木香好奇地回头,见一个身型单薄,下巴尖尖的小娘子招呼着方才坐在摊子旁边的三个小孩儿进屋,莫名地觉得那侧脸竟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走出巷子,梅姨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她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梅姨板着脸问:“葱油饼可买到了?”
木香摇了摇头:“没有,她们家今日没卖葱油饼,这个是三鲜包子。”她觑了一眼梅姨的脸色,见没生气,又继续道,“我和那小娘子说好了,下次小娘想吃,再提前一日差人告诉她。”
想起上次那葱油饼的好滋味,梅姨也没说什么,只道:“走吧,现在去买葱油饼。”
木香乖乖地跟着梅姨身后,脑海里不断回想方才那小娘子的侧脸。
梅姨见她直往人家身上撞,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呵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走路心不在焉的。”
木香是她看着长大的,打小就这样,遇到什么事,不吃不喝也要弄个清楚明白,一日弄不清楚,就一日都牵肠挂肚地想着。
生在大宅院里,可容不得这样的性子。
为了让她改掉这坏毛病,她打过她,骂过她。她却怎么也改不了。
木香犹豫道:“我方才看到一个小娘子,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跟谁长得像。”
“天下人这么多,长得相像的多了去了,许是你在哪里见过她也不一定。”梅姨不以为意地道。
木香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暂时把此事抛于脑后了。
只是疑惑一旦出现,又岂会这般轻易被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