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蕙还是喝上了她心心念念的青梅酒。
一碗青梅酒,加上些许碎冰,酒甜滋滋凉丝丝的,还有一股子梅子清香,比饮子还好吃。
桂花树下,清风徐来,吃一粒田螺,吃一口凉滋滋的青梅酒,神仙都不换。
吃了酒,在堂屋檐廊下的摇椅上眯着眼睛歇一会,惬意极了。
挂花树下,杨桃杨柳剥着枇杷。
萱娘坐在靠近井边一些的地方剪田螺尾,一钳子一个田螺尾巴,动作纯熟,效率极高。
她不时地扭头瞅一瞅檐廊下闭着眼睛,满脸通红的沈春蕙,终于忍不住担忧地小声道:“大娘子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人还迷迷瞪瞪的,不会吃酒喝傻了吧。”
杨柳眨了眨眼:“可是大娘子是大人!”
杨桃也有些担忧:“大娘子都睡了好一会了,怎么还没醒?”
“是吧是吧。”萱娘认同地点头,愁眉苦脸地道,“以前我村里就有个小孩儿,脸烧得红红的,第二日就变傻了,大娘子不会也变傻了吧。”她都快要哭了。
“呜呜呜……我不要大娘子变傻子!”杨柳都哭出声了。
沈春蕙:……她就想多睡一会,容易吗?
“好了,别哭了,我好好的呢!”她站起身走下台阶,来到杨桃和杨柳旁边,“枇杷剥好了没有呀。”
杨柳的注意力立即被带跑了,带着哭腔开始数枇杷道:“还没有,还有一、二、三……八、九、十,还有九个!”
“真不错的,快剥吧。”沈春蕙随口夸了一句。
她又去厨房拿了小刀,又搬来小凳子坐在杨柳对面,手脚麻利地给枇杷去核。
夏日炎热,油腻腻的糕点不好卖,便不做了,改做各色饮子。
立夏吃枇杷,做酸酸甜甜的枇杷凉水正好。
做有枇杷凉水有一个诀窍,就是把剥好皮的枇杷放到盐水中浸着,这样枇杷依然是黄橙橙的,不会变色变丑。
枇杷倒入锅中,加适量糖,加水,煮至枇杷变软,就可以了。
盛到木桶里时,满院子飘着枇杷的酸甜香,外院子里玩儿的杨柳跑了进来,眼巴巴地看着桶里的枇杷凉水,就差流口水了。
小孩儿不能多吃凉的,沈春蕙便给她们三人一人舀了一碗,特意舀了许多枇杷。
她把木桶吊到井里,转身见三人已经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桌旁吃上了。
沈春蕙笑了笑,转身回后厨忙活。
今日的菜式和午食的相差无几,蒜蓉炒苋菜,蚕豆炒鸡蛋,紫苏炒田螺,清蒸鲥鱼改成了分大块香煎。
田螺热吃冷吃都可以,泡久一些反而更入味,就先炒了。
萱娘如今厨艺大有长进,炒苋菜,炒鸡蛋,甚至香煎鲥鱼都可以交由她来做。
沈春宜炒完田螺,只需专心准备雅间的菜式就好。
各种菜备好,食铺就开门了。
今日过节,沈春宜特意让李二郎歇一日。
李二郎掐着时间就来食铺了。
这些时日,他的饭食都是孙六娘送过去的,两人已经很熟悉了。
见到他,孙六娘惊讶道:“李二哥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可是有要紧的事?”
李二郎连忙摆摆手,“没有,就是饿了。”其实是馋了。他平日里就爱小酌两杯,午间尝过田螺,便觉得这是一道下酒的好菜,当时便出门打了一壶酒回来,一面嗦螺,一面吃着小酒,简直比神仙还快活。
只是区区一碟子田螺,哪能够他吃?
想到晚食可能还有田螺,他就挠心挠肺地想着念着,这不,掐着时间就来了。
“六娘,等下多给我来点田螺,再来一壶酒!”李二郎斟酌道。
画菜单的三餐里不包括酒,想吃酒,就得李二郎自己掏钱,换做是半个月前,他可掏不出这个酒钱,但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
钱百万请他画画,又把他引荐给好友。
李二郎本就是明珠蒙尘,遇上钱百万就像千里马遇上了伯乐,明珠被擦去了尘埃,绽放出自身的光芒来。
如今他的画在城东富商的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了,上门来求画的富商络绎不断,价钱自然也水涨船高,真可谓是一登龙门,身价十倍。
李二郎荷包鼓了起来,也舍得花些钱吃点小酒了。
柜台后边靠墙的架子上,摆着一排排的酒罐,罐子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边写着酒的名字。
李二郎眼睛尖,看一眼就发现了新酒,当即道:“给我来一壶青梅酒。”
他现在阔起来了,也不问价钱了,径直寻了个角落坐下。
田螺是现成了,装成碟就可以上菜。
孙六娘手脚麻利地倒了一壶青梅酒,又到厨房的洞口那里端上田螺,转身就见有三位食客结伴而来,嘴上招呼道:“各位大官人里边坐。”一面快步地给李二郎送菜。
铺子里弥漫着一股子田螺的辛辣浓香。
三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自持形象,做不出伸长脖子瞧的失礼举动,只悄悄地动了动鼻子,挑了李二郎旁边的桌子坐了下来。
李二郎眼里只有田螺和酒,根本就没发现他旁边的桌子多了三人。
他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只田螺,熟练地吮了味,轻轻一吸,螺肉便从壳子里脱离出来,吐掉了壳。
另一只手握住酒壶壶柄,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入手微凉的感觉让他不禁咦了一声。
酒喝下去冰冰凉凉的,滋味意外的好。
李二郎眯起眼,陶醉得摇头晃脑地感受了一会,睁开眼便对上三双好奇的眼睛。
“这位兄弟,田螺滋味如何?可有土腥味?”
田螺是贱物,难登大雅之堂,燕京大小酒楼都没有这个菜,只有小食铺偶尔能见得到,只是味道都做得很一般,有的土腥味重得很,有的甚至都难以入口。
尽管田螺闻着香,三人也不敢再轻易尝试。
“香得紧,又香又辣,一点土腥味都没有,用来下酒就极好。”李二郎从桌上的筷子筒里抽出三双筷子递给他们,“相见就是缘分,不用客气,都来尝尝,好与不好,尝过了就知道好了。”
如今,他俨然变成了一个沈家食铺吹。
在外吃饭应酬,凡是谈及美食,他都说起沈家食铺,绘声绘色地说他吃过的一道道菜。
他卖力吆喝,效果也是喜人的,为食铺拉来了许多新食客。
这些时日,到了晚食的高峰期,都要排队了,就连雅间也预定到了一个月之后。
在门口排队的自然是仆人小厮,至于那些富商小吏,自然是找地儿坐着去了,因此巷子口那家快要倒闭的茶水铺子生意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昨日,那铺子的老板娘还亲自提了上好的茶叶来答谢一番。
话说远了,还是说回今日的田螺。
三人也是直爽之人,道了一声谢,大大方方地接过筷子,夹了一只田螺来吃。
以往,他们都是用牙签挑田螺肉来吃,今日学了李二郎的吃法,把整只田螺放进嘴里来吃。
浦一入口,辛辣的香味便盈满了口腔,刺激得三人忍不住嘶了一声,过后更觉得浓香逼人,自发地吮着螺壳表面的酱汁,直到味道淡了许多才不舍地用力一吸。
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螺肉都是很难吸出来的,必须得用签子来挑。
可是方才他们看李二郎并没有用签子,也嫌弃螺壳沾了口水,再拿出来不文雅,便鼓起腮帮子猛吸气。
谁知用力过猛了,螺肉一下子被吸到喉咙里,咽了下去,都没尝到螺肉的滋味。
三人面面相觑。
李二郎嘴角抽了抽,忍住不舍再次招呼他们尝尝。
三人连忙摆手,“不用了,田螺味道甚好,我们自己点就好。”其中一人看向酒瓶,“这酒是……”
李二郎忙道:“铺里新上的青梅酒,冰镇过的,喝着凉丝丝,滋味也好得紧。”这酒价钱不菲,他舍不得让他们尝一尝,且也没有酒杯能让他们尝。
三人连忙道谢,转身就让孙六娘先上一罐冰镇青梅酒,三碟子田螺。
三人吃得好了,身上的形象包袱也没那么重了。
后来的食客问他们田螺滋味如何,他们三人就你一嘴我一嘴地极力夸耀,以至于后来的食客几乎人手一碟子田螺,一壶青梅酒。
到食铺打烊时,二十罐青梅酒已经去了十六罐了。一罐青梅酒可以分装成十壶。
沈春蕙托着下巴仰头看着架子上的酒罐,感叹道:“今日田螺还是做得少了,明日再多做一点看看。”
后边来的人没有田螺下酒,自然就没要酒了。
酒水赚得多,一壶青梅酒卖一百二十文,能赚六十多文,其它酒价钱便宜一些,赚得也少一些,但也能赚个五成左右,一日下来,酒水赚的钱都快能抵得上食铺一楼晚食赚的了。
沈春宜把钱匣子合上,笑道:“我倒觉得做得多了未必是好。”
她看向孙六娘,“六娘,你说说你的想法?”
孙六娘思考了片刻,把今日注意到的情况缓缓说了出来。
今日喝酒的食客和不喝酒的食客基本五五分,喝酒的食客在食铺里待着时间长,不喝酒的食客待的时间短,接待一个喝酒的食客的时间几乎能接待三个或者四个不喝酒的食客。
一个喝酒的食客平均花销大概在两百到三百文左右,不喝酒的大多一百文左右。
沈春蕙拧眉思考,“这样说来,喝酒的食客太多的话赚的钱反会少。”
“可以这么说。”沈春宜点头。
孙六娘想了想,斟酌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每日接待多少喝酒的人赚的钱最多算出来,然后就按数量来准备下酒菜?”
沈春蕙猛地一抚掌,“是个好主意,我这就给你们算。”说着,她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