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端和宋临时前后脚来的。
谢端说要来吃晚食,时间掐的很准,菜才炒好,他就进门了。
宋临来得晚一些,人都坐下了,他才敲门,身后跟着听泉,听泉提着一筐杏子。
他本想也送荔枝的,荔枝都已经准备好了,临出门又改了主意,谢端都送过荔枝了,他跟着送成什么样?蕙姐儿跟他一样爱吃酸,倒不如送酸甜适中的杏子好。
不想就犹豫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在门口撞上了吃了晚食相携而回的阿爹阿娘。
他阿娘扶着阿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两眼,问他去哪里。
宋临只说是友人相邀。
她阿娘沉默了片刻,没再问什么,让他早去早回,就进门了。
还没有上马车,他阿爹难以置信的声音忽然传来。
“那臭小子穿红色?”
“穿红色怎么了?难道你就没有穿红戴绿的时候?”
“有是有,只是我那时候……那怎么能一样,我那时候……哦,原来那小子是铁树开花了,也不知……”
后边人走远了,声音也消失了。
宋临恍若未闻,动作流畅地上了马车,只是脸颊隐隐发热。
此后,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的热意才慢慢褪去。
见到沈春蕙,听得她一句“你今日这身好看,红色适合你!”不禁心花怒放,正应了他阿爹所说的那句铁树开花了。
以至于到了后院,见谢端戏谑地上下打量他,他也丝毫不觉得不自在了。
女为悦己者容,放在男子身上也适合。
吃过晚食,孙六娘带着杨桃杨柳回家了,萱娘躲在屋子里写大字。
宜姐儿和谢端也出去了。
后院就剩她和宋临两人了。不知怎么的,平日里觉得狭小的院子今晚却显得格外的空旷,静悄悄的。
沈春蕙脑子乱转,干脆站起身道:“杏子不耐放,我先去打水洗一洗,等会做杏子酱。”她快步走到水井旁,拿开井盖。
“我来打水吧。”宋临跟上前来,抓住辘轳的手柄。
沈春蕙把井盖放到旁边的石头上,一面问:“你打过水吗?要不要我教你?”
“不用,我会。”宋临把木桶放进井里,双手扶着辘轳头,木桶在井中快速下落,带动辘轳头转了起来,咕咚一声,木桶撞到了水面,他握住手柄,缓缓向左转了两圈,然后用力向右转动手柄,绳子节节收缩,木桶被吊了上来。
沈春蕙拿来木盆,往里倒杏子,宋临提起水桶往里倒水,配合默契。
沈春蕙蹲下清洗杏子,宋临也想帮忙,被她拦住了,“你别弄湿衣服了,我来洗就好,你真想帮忙就去厨房给我拿把小刀出来。”
宋临看了看他宽大的袖子,默默地收回了手,转身去了厨房。
“小刀在厨房左手边的墙上。”沈春蕙忙喊道。
她清洗好杏子,宋临也回来了,手上多了两把小刀。
沈春蕙一面把杏子捞到干净的篮子里,一面问:“怎么拿两把?”
宋临道:“我帮你。”
“也行,你拿一下木盆。”沈春蕙提起竹篮,快步朝石桌走去,到了那儿,把竹篮放在小凳子,转身用手指了指石桌,“木盆放桌子上,待会装去了核的杏子。”
等宋临放下木盆,她朝他伸手,“小刀给我吧。”
拿到小刀,她便教宋临怎么去核。
萱娘写好一张大字,起身要出来帮忙,走到门口见两人背对着她坐在石桌旁,头挨得极近,跨过门槛的脚默默地收了回去,转身回到书桌旁,抽出一张新的纸继续写大字去了。
给杏子去核很简单,用小刀绕杏子划一圈,轻轻一转果肉就分开了。
沈春蕙在演示。
宋临耳朵在听她讲话,眼睛却不自觉地游移到了她白皙的侧脸上,盯着她圆润的耳垂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红了脸。
“会了吗?”沈春蕙把果肉扔进木盆,转头见他脸红红的,疑惑地道,“很热吗?”
宋临慌忙移开眼,“不热。”
他连忙拿起一颗杏子,用小刀慢腾腾地在上边划着,动作生疏笨拙,划出来的线歪歪扭扭的,有些地方果肉都捏出来了,毫无美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丑。
沈春蕙嘴角扬了扬,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临脸更热了,“我第一次给杏子去核,还不太熟练。”
“看得出。”沈春蕙眉眼弯弯,“还好是做酱,不然就你这卖相可卖不出去。”
宋临辩驳道:“我多练练就好了。”
“好,我相信你。”沈春蕙哄小孩似的轻声道。
宋临抿了抿嘴,心里有些不服气,卵足了劲来练习,一个、两个、三个……不知道第几个的时候,分出来的两瓣果肉的切面终于不再是坑坑洼洼的了。
得意之下,他做了一件相当孩子气的事情,把果肉递到蕙姐儿的眼前,“你看,我就说我多练练就好了。”
沈春蕙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
宋临脸一热,连忙收回手,把果肉往木盆里一扔,再也不敢看她了。
难得见到他如此可爱的一面,沈春蕙声音轻快地道:“真不错,进步比我以前初学的时候快多了。”
宋临抑制不住嘴角上扬,手上的动作更干净利落了。
去完了核,沈春蕙便要做杏子酱了。
宋临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手里还端着一盆杏子。
沈春蕙让他把木盆放长案上,转身去舀水清洗小刀,一面问:“你们读书人不都说君子远庖厨么?你这么进来,难道不觉得有失读书人的体面?”
宋临四下打量后厨,“我们家没有这样迂腐的规矩,我阿娘偶尔会做几个小菜,都是我阿爹打下手的。”
“那你是要给我打下手?”沈春蕙脱口问道。说完,顿时涨红了脸。
宋临心跳慢了一拍,脱口道:“只要你愿意。”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沈春蕙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撇开眼,故作轻松地嗔道:“得了吧你,你这一身好面料,待会弄破弄脏了你可别心疼!”
宋临打蛇随棍上,“不心疼,你就让我给你打下手吧。”
沈春蕙含糊不清地说了句“随你。”甩了甩小刀上的水渍,走到长案前把小刀放回刀具架上,又转身去角落的水缸舀了一勺水,清洗杏子。
宋临站在一旁,眉目含情地看着她。
洗好了杏子,沥干了水,沈春蕙扭头问他:“可会烧火?”
“不会。”宋临眉眼微弯地看着她,“你教我。”
沈春蕙:“打火石会用吗?”
宋临:“会。”
沈春蕙走到上边放着陶锅的火灶前,指了指脚边的小板凳,“你先坐下,小心衣服,别弄脏了。”
宋临听话地坐下,仰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沈春蕙撇开眼,“往灶膛里放些松毛,再捡一些小一点的松枝送进去。”
宋临一一照做了。
他的袖子太宽大了,动作就是再小心,也难免被蹭到刮到,就这么一会功夫,袖子就被灶台蹭黑了一块,还被树枝刮了丝。
沈春蕙两眼一黑,气道:“你起来,你这一身就不是干活的样。”
宋临乖乖地起身,可怜巴巴地道:“那下次我穿窄袖衫子,那样就不会被刮到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嗯。”沈春蕙点了火,又往灶膛里塞了些小树枝,“最好绸缎也别穿。”
宋临一口应下,“好,我听你的。”
沈春蕙生好了火,站起身,“那你现在帮我把杏子拿过来。”她现在使唤他是越来越熟练了。
杏子酱不难做,杏子放入锅中,加糖,小火慢熬,熬的时候要不停地搅拌,避免糊底,等果肉成浆糊状再加一些柠檬汁。
柠檬汁可以提香,还可以增长存放的时间,是沈春蕙做各种果酱的秘诀。
杏子酱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满屋子酸酸甜甜的杏子香。
掐着时间,沈春蕙灭了灶膛里的火,去储物间拿了一大两小三个陶罐过来,又让宋临拿了四个碗来。
她先把陶罐装满,最后一点分装到四个碗里,用水冲一冲,就是酸甜可口的杏子饮了。
小的那两罐杏子酱,一罐是给宋临的,另一罐给谢端。
挂花树下的石桌旁,沈春蕙惬意地喝了一口杏子饮,又道:“你待会拿一罐蜜煎荔枝回去给昭昭,她爱吃。”
“我也爱吃。”宋临抗议道。
沈春蕙睨他一眼,“你不是爱吃酸吗?有一罐杏子酱还不够?”
她斜眼间眼波流转,艳丽中平添一股妩媚,宋临看愣住了,许久才轻咳一声,道:“我祖母也爱吃酸,我想孝敬她一罐。”把祖母哄开心了,才好跟她说他和蕙姐儿的事,宋临默默地琢磨着。
沈春蕙不知他的想法,笑道:“行,那我再给你装一罐。”
大陶罐能装十罐八罐小陶罐,再多给他两罐都不心疼的,况且杏子还是他送过来的呢。
宋临得寸进尺:“蜜煎荔枝也要多一罐。”
沈春蕙挑眉:“你家还有谁爱吃荔枝?”
宋临:“我阿娘。”
沈春蕙:……原来他家的喜好都是一脉相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