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波经费

    我不清楚高永夏为什么喜欢我,但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中学时期西洋棋社长那样的男生。待人温柔处事圆滑,在棋盘和球场上目光凌厉勇往直前。

    有次体育课重叠我看了一节社长的篮球赛,带球上篮帅呆了我拉着高永夏欢呼。他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蹦蹦跳跳。

    “那有什么,我投三分帅多了。”

    那能一样么?我白了他一眼:“哎呦你不懂,认真的男人最帅!”

    是的,认真的男人最帅。像高永夏这种考前自习随便读一下就能拿高分的家伙一点也不帅气!偏偏他还总爱和我比成绩。

    考前他盖上英语课本,随手往置物柜一塞:“比英语就行,反正其他也没有胜算。”

    天知道我怎么忍住没打他。

    我成绩中等偏上,语文类是强项尤其英语。因为家里的关系我从小到处旅行,父母也有意让我多学几种语言。能流利使用的除英文便是日文,最近也将中文纳入学习范围,所以和高永夏比英语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赢的话这个月饮料你包了。”

    “行,输了就给我当一个月的跑腿。”

    也许是怕输给我,他考前一周手上出现了单词本。我打趣职业棋士赚得不多吧这么怕输,他说这无关钱包而是自尊。

    “顺带一提职业棋士认真点一年四千万韩币左右,随便一种比赛冠军奖金基本也有几千万。”

    我睁大眼下巴也快掉了。

    不考虑冠军,年薪四、四千万!我还拼什么大学回家继承家业呢?

    但很快地我又冷静下来,那种钱是给有天赋又努力的家伙赚,像我这种没天赋的就别硬凑了。我更加肯定自己必须在读书上赢过高永夏。哪怕只是单科也好,这是自尊问题。

    夜夜报道读书室后迎来考试,考完当下我忍住没和高永夏对答案,不想影响其他科目。所幸英语课就在所有考试结束隔日,我紧张地翻开试卷等待老师说出答案。然后惊喜地发现只要答案卡没画错,我只错三题。

    我内心狂喜,瞥向坐在隔壁的高永夏。他也刚确认完分数阖上试卷,在姓名隔壁用红笔写上分数。

    …他只错两题。

    帮他跑腿去福利社买饮料的时候我悟了。这世上总有些你一辈子也无法赢过的家伙,如果无法接受那只会偏执,如果选择接受那世界会更宽阔。于是我决定去虐其他比我更菜的家伙:)

    其他人眼中的高永夏就是个成绩好也很会下棋的天才,而我眼中他就是个无法赢过的奇怪家伙。接受他是那样的人后他日常欠扁的模样也顺眼不少,毕竟人无完人,天才一般都很古怪。

    我不是没有看见过上课时他偷偷把棋谱夹在课本里,也不是没见过他在笔记本上自己跟自己对弈。虽然他是天才,但也蛮努力。

    知道他成为职业棋士后,我问那里会不会有无法战胜的对手,能否轻松大杀四方。

    高永夏挑眉道:“即使再有天赋,不努力也会被其他人超越。这就是那样的世界。”

    日后报纸上看见他战无不胜我又觉得那句话只是在耍帅。这家伙也许乏了,一年后再也不参加任何升段赛。

    又一次看见他升段赛不战而败的新闻,我无奈道:“你这样怎么升段?”

    高永夏淡淡地回:“棋院的人最近说要更改规则,比赛成绩亮眼可以升段,细项还在讨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了解韩国围棋的人会觉得棋院只是与时具进适当调整规则鼓励年轻的低段位棋士夺得佳绩。了解的则会知道棋院是为了高永夏量身订制这套升段规则。

    他就是个刺头,像水滴一样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引起圈圈涟漪却浑然不知,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看着机翼划过云层,我还是不明白那家伙怎么会喜欢我。

    高永夏盯着荧幕吃饭,夹起一筷子泡菜塞入口中。唇边染上的红酱汁有些碍眼,我没过脑子拇指抹过,然后我俩都愣住。

    荧幕还在播放刚上映不久的电影,男女主人公遥遥相望,眼神却离不开对方。

    “李釉真。”

    眼神彷佛能灼烧人,他扯下耳机凑近。哪怕是商务舱座位距离也不远,更不用说那一米八多的体格能将坐在窗边的我完全困住。

    银色的耳饰一闪而过,我望进那双蜜糖色眼眸。

    “下次我就会当真了。”

    虽然那么说,可我知道他一定会记在心上。

    为什么呢?他究竟为什么喜欢我?

    直到下飞机入境日本我也没想明白,出海关和日本棋院碰头后我们一行人由他们接待顺利坐上保母车抵达饭店。

    开幕仪式订在当天晚上,我们还有一些时间休息并做准备。我和接待负责人沟通完回房休息,坐电梯上楼时遇到下楼的高永夏、洪秀英和林日焕。喔,林日焕也是参赛选手,只是我跟他不怎么熟。

    “釉真姐一起去便利店吗?”和我差不多高的洪秀英问道。

    “嗯…不了。等等开幕仪式见吧。”

    挥手告别二人我拖着沉重的身躯瘫在床上。

    可以睡两个小时,梳妆打扮一个小时。欢迎会应该要一个小时,一整套下来吃点东西回房就该洗洗睡,隔天上午就要比赛了。

    这魔鬼行程看得我也不禁担心选手们能否撑得住,更不说一旦开始就要连续下两天。我换上睡袍在床铺上左滚右翻,翻累了最后睡着…

    …

    醒来换了身礼裙掏出化妆包,随便划一下刷上睫毛膏卷了个头发。眼看时间要不够了随手抓几只不同颜色的口红和重要物品塞进晚宴包下楼。

    在会场入口我翻出包里的口红犹豫要选哪只时,一只手从背后伸入包里拿出橘红色的唇膏。

    “妳适合这个颜色。”他曾那么对我说过:“就像秋日一样。”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高永夏。

    “这里没镜子。”

    我顿了顿,转身唇瓣微张。

    他捏着我的下巴仔细涂抹,让我抿唇后细心地用拇指抹去涂出的部分。

    “很漂亮。”

    将我一侧的头发勾至耳后,眼神暗了暗轻捏耳垂。

    带着我们这群未成年的成年高段位棋手安太善走了过来:“那边的两位,该入场了喔。”听闻他也放下手和我一起走向其他队友。

    棋士们入场前被别上胸花,我这个算是幕后人员的出示证件即可入场。饭店会场很大,对东京而言这里必然是顶级酒店。看着各国选手依序上台致词让我无法忽视别国的视线,尤其日本。

    那是一名有着金色浏海,看起来和洪秀英差不多年纪,名为进藤光的少年。他好像很愤怒,跟高永夏有什么仇一样死死瞪着台上的高永夏。

    高永夏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有趣,还挑衅地说“就算秀策出现也绝非他的对手”。发言结束一下台还指着一位男性道:“这记者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此举让会场乱成一团,安太善拉着高永夏离场,我们其他韩国队的也纷纷退场。只是进藤光格外激动,一直喊着“谁来翻译一下刚刚说了什么”。

    喔,因为正式场合一般翻译成英文。日本相较其他两国较不重视外文能力,所以也能理解有选手听不懂。

    我想起高永夏之前提过他接受日本棋院的访问,但那个帮忙翻译的家伙好像日文不太好,抱怨我怎么不在棋院。说他说了一堆对方只说了几句,感觉没有完整翻译。

    当时我回“我干嘛待在棋院?”他回“因为我在那里”。我还翻了白眼说:“这种项目需要付费。”

    他说:“以我们的关系还要付费?”

    我答:“别想白嫖。”

    总而言之,我按上进藤光的肩膀,在他惊讶的眼神中说道:“似乎有什么误会,不过那家伙就是不嫌事大的性格。他说的别放心上。”

    少年先是一愣然后说:“妳是日本人?!跟韩国队一起进来我还以为妳是韩国人呢!”

    我:???

    “高永夏那家伙就是瞧不起秀策!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眼看少年大概还处于那样的年纪,他的激动与听不进别人的话也能理解。

    “釉真姐!”

    洪秀英站在不远处喊我:“走了!”

    最终,我在进藤光错愕的眼神中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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