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尿!让你们挖坑,你们愣在这里是等着我亲自来挖吗?!”
肥硕的老鼠凶恶地盯住缩在角落中的两只小鼹鼠,咧着泛寒光的尖牙催促它们继续挖坑。
小鼹鼠看不清老鼠的模样,但可以清晰地嗅到老鼠的气味,可怕的味道使得它们瑟瑟发抖,不得不按照命令继续挖坑。
坑底的气息并不好闻,浓烈的滂臭折磨着鼹鼠那敏锐的嗅觉,身后又是老鼠的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之下,努力挖坑的小鼹鼠备受煎熬。
忽然,堆积在不远处的‘养料堆’传来动静,吓得一大一小两只鼹鼠紧紧靠在一起,害怕是老鼠的又一次发难。
老鼠没错过那道细微的动静,它嗤笑鼹鼠的胆小,爬到‘养料堆’上方,取下那枚在不断晃动的蛋:“瞧你们那怂样,一点动静都值得大惊小怪的。”
小一点的鼹鼠嗫嚅道:“……它,它要破壳了…”
话音未落,它的嘴巴就被大一点的鼹鼠紧紧捂住,大一点的鼹鼠胆战心惊地留意着老鼠的动静,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什么破壳,只要还是蛋,它就不算是动物!不是动物,它就是食物!就能吃!”老鼠不屑地大笑起来。
笑声伴随着蛋的晃动,蛋壳上的裂纹越来越大,很快,一张柔嫩的喙便从内向外在壳上啄出了一个洞,洞还在持续增大。
老鼠眯着眼睛观察着破壳,待到能透过洞口看清楚蛋壳里的情况后,它猛地将尖嘴塞进壳里咀嚼起来,它一边嚼,一边含糊地癫狂道:“……哈哈哈……是乌鸦又怎样……还不是要被我操纵……被我吃……被我吃!!!”
嚼完肉,老鼠随意扔下破蛋壳,拿过另一个新鲜的蛋,重复刚才的行为:“新鲜的肉……哈哈哈……美味……都是我的!”
“你们以为那些乌鸦不知道吗?它们知道,而且还都是它们自愿奉献给我的!”
“不然我哪里会有这么多新鲜的肉可以吃,哈哈哈……”
“吃!吃!吃!”
老鼠吃完一个又拿起另一个,粗大的尾巴‘啪啪啪’地甩动着,将原本就破碎的蛋壳敲得更碎。
察觉到老鼠转移了注意力,大一点的鼹鼠扯着小一点的鼹鼠转身,继续奋力挖坑。它们得再挖多一些,多挖一些就能离老鼠更远一点,它们也就能更安全一些。
接下来,深坑之中除了窸窣的挖掘声外,就是‘嘎吱嘎吱’的咀嚼声,过了一段时间,粗鲁的呼噜声替换了恐怖的咀嚼声。
听到呼噜声,两只小鼹鼠挖掘得更小心了。好不容易有片刻的安宁,它们想多保持一会儿。
不知从何而来的‘嗡嗡’声夹杂在呼噜之中,被两只小鼹鼠听到。小一点的鼹鼠正想探究,大一点的鼹鼠抬起爪子将小一点的鼹鼠按下,继续惊惧地挖掘坑洞。
‘嗡嗡’声没有响很久,在呼噜停止之前便消失了。
老鼠砸吧着嘴醒来,它回味着梦中的美味,不满地看向身下的碎蛋壳:“没一个能吃的,得再找点东西填饱肚子才行。”
“屎!尿!你们老实挖坑,如果敢偷懒…哼哼…等我回来我就吃了你们!”
泛着寒光的牙齿带着滂臭怼到两只小鼹鼠的头顶,吓得它们互相抱紧对方,连连点头,生怕动作慢一点就会被老鼠吃了。
恐吓过奴仆,老鼠满意地甩着长长的大尾巴离开。
脚步声过去许久,小一点的鼹鼠才敢张开嘴巴,低声道:“…好饿啊…”
“再忍耐一下。”大一点的鼹鼠将爪子努力向地下探去,掏了好半天,总算是抓到一条细小的蚯蚓,它将食物递到小一点的鼹鼠的嘴巴,“快吃,吃完就不饿了。”
饿极了的小鼹鼠一口咬下半截蚯蚓,剩下的一半它将之推了回去,含糊道:“一起吃。”
犹豫了一瞬,同样饿坏了的大一点的鼹鼠点头:“…嗯,一起吃。”
“等回家后,我去给你找花蜜、块茎和甲虫吃,到时候就能吃得饱饱的。”
“一起找,还要吃肥肥的蚯蚓。”
“嗯,一起找。”
几声呜咽后,黑暗的地洞重新恢复了沉寂。
忽然,‘嗡嗡’声再度响起,没了老鼠的呼噜,陌生的动静吓僵了两只小鼹鼠。
嗅到惊恐到麻木的气息,一只蜜蜂急忙开口安抚道:“嘿,我们不是坏家伙,别害怕。”
另一只蜜蜂绕着硕大的蛋壳堆飞了几圈,摇着脑袋飞了回来:“已经没有还存活着的幼崽了。”
还在努力安抚鼹鼠的蜜蜂一听,愤怒得尾针直立:“可恶的老鼠,我们去将它抓住,用针扎到它的肉里,让它后悔!”
另一只蜜蜂拦住了它:“现在最重要的是带它们离开这里,它们可是这地洞里唯二存活的幼崽了。”
压抑住愤怒,两只蜜蜂一前一后地保护着两只小鼹鼠顺着地道往地面爬去。
小一点的鼹鼠不知道驱赶它们的动物是什么,但它没有闻到不好的味道,在大一点的鼹鼠拉住它一起走的时候,它便安静地跟了上去。
大一点的鼹鼠不知道突然出现的动物想要带它们去哪里,它很害怕,但更害怕继续待在老鼠的洞穴之中,所以,只要能够离开洞穴,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它想活下去。
它们都想活下去。
在对生存的渴望下,两只小鼹鼠爆发出了超越体型的速度,很快就跟着蜜蜂来到地洞出口。
阳光斜射到出口处,强烈的光线刺激着鼹鼠的眼睛,它们被迫停下脚步,任由蜜蜂怎么催促都不再前进。
“快走啊,都到出口了,走出去你们就自由了,停在这里是要等老鼠来吃吗?”一只蜜蜂急切地在洞外画着‘8’字,怎么也无法将鼹鼠引出来。
坠在后面的蜜蜂低头,看向执着地缩在阴影中的两只鼹鼠,让同伴去将朵玛叫来:“朵玛跟它们的爸爸妈妈接触过,可能皮毛上还保留着鼹鼠的气味,我先留在这里照看它们。”
时间紧迫,洞外的蜜蜂只能急速飞去寻找同伴。
为了避免过多的气味留在金合欢树林,朵玛与狐狸没有在树洞旁久待,而是寻了一处裂口,藏进了地下。
顺着花蜜的甜味,蜜蜂很快就找到了它们,说明来意后,便打算直接带着朵玛走,它担心再拖延下去会出现意外。
“等一下!”狐狸拦住了它们,“乌鸦快要回来了。”
“什么?居然这么快?”蜜蜂大吃一惊,飞出裂口,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片移动的‘乌云’,正匀速向着金合欢树林靠近。
它焦急地‘嗡嗡’叫道:“按照乌鸦的速度,我们将鼹鼠带回来时,很有可能会撞到它们,凭鸟类的视力,我们肯定会被发现的。”
朵玛恼怒地跺着蹄子:“我再跑快一些,绝不让它们发现!”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狐狸叼住朵玛的小腿,不让它意气用事。
“那要什么时候才行?!”朵玛低头去顶狐狸,试图挣脱禁锢,它实在是不甘心错过营救小鼹鼠的机会。
狐狸一边控制住朵玛,一边快速地思考着破局之法。
按照它这段时间的观察,乌鸦一般都会在清晨和下午选择离开树林,正午和黄昏返回树林。现在折腾到乌鸦即将回巢,意外就出在了寻找小鼹鼠上。
看来,老鼠的地洞挖得真的很深。
‘只能等入夜后再做打算了。’同样遗憾的狐狸将哭泣着的朵玛推进裂口,小声呼唤蜜蜂:“趁着乌鸦还没彻底归巢,你们先去树洞那里,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等天黑了,我就来接你们。”
蜜蜂放低嗡鸣声,小心地向着树洞飞去:“可恨的乌鸦,可恨的老鼠!我在火山上找花蜜都没这么累过!”
飞到一半,蜜蜂听到上空传来异响,抬头一看,有一片黑影遮住了它,然后又向远处滑去,目标正是归巢的乌鸦群。
它定睛一看,待看清楚天空中的景象后,骤停的心跳才恢复跳动,蜜蜂立刻折返,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飞到裂口:“快,老鹰抓了一只乌鸦,它们现在肯定顾不上归巢,现在就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朵玛比狐狸更快一步跳到地面,抬头望去,如蜜蜂所言,乌鸦群正因为老鹰突如其来的狩猎而陷入了混乱,彼此在飞行过程中撞到了一起,羽毛像黑雨一般飞飞扬地落下。
不过混乱只是暂时的,乌鸦很快就重新摆正队形,集体向悬停在不远处的老鹰冲去。
老鹰等到乌鸦群追上后,才再次往更远更高的地方飞去。
乌鸦群不得不跟上,它们的同伴还在老鹰的脚下不停呼救呢。
“走!”狐狸带着朵玛和蜜蜂往树洞赶去。
顾不上再回头查看情况,到了树洞后,靠着朵玛身上残留着的鼹鼠味,两只小鼹鼠总算是愿意离开树洞了。
由于小鼹鼠挖了太久的坑,爪子都磨坏了,没法抓住朵玛的毛藏在它的腹下,只能它和狐狸每头一只地背上,踩着最后一丝余晖向森林的方向跑去。
直到夜幕降临,体力耗尽的一群动物才找到一茬荆棘丛休息。
嚼着没有水分的荆棘,朵玛终于能分出心神询问狐狸:“我们不等鼹鼠妈妈和鼹鼠爸爸了吗?”
狐狸正给自己梳毛,闻言回道:“沿途上我已经留下了小鼹鼠的气味,要是它们愿意找的话,它们会找过来的。”
正来回从狐狸尾巴上搬花蜜的蜜蜂也说道:“别担心,朵玛,狐狸的记号对于鼹鼠来说是很显眼的,它们肯定不会错过。”
正帮助两只小鼹鼠吮吸花蜜的另一只蜜蜂补充道:“如果它们确实去了金合欢树林的话。
“还有,朵玛你真的不吃一点花蜜吗?我们还有很多,路上也能再找一找花朵的,吃一点没事。”
朵玛摇头:“没关系,树枝能更快地填饱肚子,我吃枝条就行。小鼹鼠它们受了太多的伤,还瘦巴巴的,花蜜还是给它们吃好了,而且你们还要放哨,也得给你们留下花蜜。”
听着这番谦让,狐狸无奈摇头:“你以前可是一个捣蛋鬼,不管遇到什么,第一时间就是尝一尝,现在居然都学会忍耐了。”
朵玛骄傲地仰起脑袋,哼哼唧唧地表示它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的小梅花鹿了。
两只蜜蜂一只在笑,一只在叹气。
两只小鼹鼠沉默地缩在一起,彼此依靠着,给花蜜就吃,吃完也不开口索要,只是动着舌头不断地品味着口腔中的甘甜。
“……我好像吃过这样的味道。”小一点的鼹鼠低声道。
“…是妈妈带给我们吃的。”大一点的鼹鼠迟疑道。
甜味似乎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记忆,两只小鼹鼠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拼凑从前的时光。
“对,是妈妈带我们去吃的!”
“我们还喝了凉凉的露珠。”
“闻了花香!”
“摸过小草!”
“吃过香香的蚂蚁!”
“还吃过滑嫩的小鱼!”
“是爸爸和妈妈带给我们吃的!”两只小鼹鼠异口同声道。
“我们有爸爸妈妈的。”小一点的鼹鼠说。
“对,我们是有爸爸妈妈的。”大一点的鼹鼠点头。
小一点的鼹鼠兴奋了一瞬又低落下去:“…可是,现在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了,我们被遗弃了。”
“才不是!”大一点的鼹鼠搂住小一点的鼹鼠,反驳道,“我们没有被遗弃,是我们一直待在老鼠那里,还把爸爸妈妈忘记了,所以它们才找不到我们的!”
小一点的鼹鼠:“那我们现在可以去找爸爸妈妈了,对吗?”
大一点的鼹鼠点头:“对,我们已经不跟老鼠待在一起了,肯定可以找到爸爸妈妈。”
“好了,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等天亮了,我们就送你们去找你们的爸爸妈妈。要是乱跑的话,小心又被坏老鼠抓走。”狐狸摁住心急的小鼹鼠,尾巴一圈,就将它们护在了身边。
朵玛也靠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尾巴圈的缺口。
两只小鼹鼠感受着周围的绒毛,不确定能否顺利离开,只好老实地缩着,预备找到机会就开溜。可惜的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它们,在嗅着朵玛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鼹鼠味后,很快就睡着了。
“都累成这样了,还想着跑呢。”狐狸笑了一下,扭头看到同样陷入熟睡的朵玛,也闭上了眼睛。
蜜蜂一左一右地落到狐狸竖得笔直的耳朵上休息。
在最后一缕夜色即将离开荆棘丛时,异响出现,浅眠着的狐狸立刻睁眼,蜜蜂随即也飞了起来。
“花,草,找到你们了!”是风尘仆仆的鼹鼠妈妈赶到了。
“我闻到花和草的味道了,它们是不是就在附近?”伤痕累累的鼹鼠爸爸紧随其后,也从地下探出头来。
被呼唤到的两只小鼹鼠迷茫地抬起鼻子,借着狐狸尾巴的遮掩,认真地嗅着空气中味道,在听到鼹鼠妈妈焦急的询问后,大一点的鼹鼠恍然大悟,惊喜道:“我想起来了,我们不是屎和尿,我们是花和草!”
“我们找到爸爸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