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11月22日上广某医院
贝贝妈请了假,陪着女儿贝贝在医院做人工耳蜗调试。
一个月前,贝贝妈作为夏火艺术工作室的财务,七拼八凑弄了三十五万,又在‘朋友’简星的资助下赚得了十万元,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凑齐手术费的第二天,她就带着女儿去医院检查。
好在女儿的身体情况符合手术标准,在经过两周的等待后,定制的人工耳蜗到场,贝贝妈与贝贝姥姥陪着贝贝做了人工耳蜗植入手术。
今天是约好的回院调试人工耳蜗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贝贝今天就能如正常人一般听到来自外界的声音了。
贝贝妈抱着贝贝坐在椅子上,紧张地看着医生接通内外机,开机的那一刻,贝贝妈只觉得全世界都是她心脏砰砰跳的声音,胃部也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医生朝家属点头,示意她们出声。
贝贝妈咽了好几下口水,颤抖道:“……贝贝,我是妈妈……”
被呼唤的贝贝顺着声音抬头,看到熟悉的脸庞,只觉得有些茫然,从未听到过的动静吓到了她,她哇哇大哭着投向妈妈的怀抱。
抱着被吓哭的女儿,贝贝妈又哭又笑,激动道:“…能听见了!能听见了!”
“能听见就好,能听见就好。”贝贝姥姥在一旁用衣袖擦着眼泪,她也很高兴,孙女不聋了,她的女儿也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辛苦,都好了,都好了啊。
医生和护士都很体谅家属的心情,这种情况她们见过许多次,但每一次奇迹重现时,她们依然会被感动到。
为了能让贝贝尽快地适应有音量的世界,贝贝妈请了一周的假,带着女儿和母亲在上广游玩了一番。
作为孩童的贝贝在亲人的关怀下,很快就适应了全新的世界,除了还不怎么会说话外,看起来就和正常孩子一般无二。
贝贝姥姥对于大城市的生活有些水土不服,她已经习惯了小县城的生活,之前为了女儿和孙女来到上广,活动的区域也就租住地附近,受到的潮流冲击实在有限。
这会儿跟孙女一比起来,她倒是成了‘落后生’,对于这一点,贝贝姥姥很高兴,小孩就是要机灵一些,这样才好养活,当然,太机灵也不行,以教师身份退休的她,已经见过太多所谓聪明孩子的下场了。
看着同孙女一起吃棉花糖的女儿,贝贝姥姥暗自乞求老天保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要再出差错了。她已经不年轻了,没法再像以前那样面面俱到,她只希望以后能带着女儿、孙女好好地过日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
24年11月30日上广某出租房
贝贝妈以同学不再愿意与她合作,希望用‘五十万’买断花店股份为由,将五十万打给了贝贝姥姥,交代其回老家买套二手房。
贝贝姥姥沉默地看着手边的银行卡,抖着嘴唇:“……你老实说,这钱真的是你那开花店的同学给的?
“花店开在哪里,我能不能去看一眼?
“我知道你结婚前是有存款,但肯定不多,就算和同学一起投资搞花店,最多也就投了十来万。你之前已经拿过一笔所谓的三十五万的分红,现在又拿回来五十万,什么花店这么赚钱?
“如果真的这么赚钱的话,咱们一起去跟你同学说说好话,把这五十万继续投入进去,就算股份占比减少,但时间一长总能赚回来的,你也能把心从工作上抽出来,多陪陪贝贝。”
一连串的质问打得贝贝妈坐立不安,她佯装镇定道:“妈,您说什么呢?这真的是我同学给的买断钱。您不晓得,那花店正好碰上好时候,生意红火得不行,说是日入斗金也不为过。
“要不是我想早一点给贝贝治好耳朵,也不舍得提前找人要分红。她是知道我的情况,也晓得以后我的精力大部分会放在家庭上,没功夫料理什么花店,这才好心给足了钱来买断股份的。
“至于厚着脸皮去找人求情这事,恐怕行不通。人家之前是把心思放在了事业上,现在事业弄好了也该结婚了。她家已经定好跟未婚夫一起打理花店,咱们想横插一脚恐怕不行。”
这些话早就在贝贝妈心中演练过无数次,揣着万一被看破的恐惧,她将写好的台词一股脑儿都抛了出来。
“真的?”
“真的,你可是我妈,我还能骗你不成?”贝贝妈扣着手指,尽量想办法转移母亲的注意力,“妈,上广的物价您也了解过,不是咱们这样的家庭能落地的。正好有这五十万,咱们回家买上一套二手房,不用多大,只要够咱们一家住就可以了,免得以后回家还要住旅店。
“我在上广暂时走不开,您就先带着贝贝回去。虽然家那边的条件不算好,好在医生说了,贝贝还小,能像第一次学说话的同龄人一样慢慢学讲话,就算是不上特殊学校也没事。
“您和贝贝安心待在老家,等我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我就辞职回来照顾你们。”
“到时候你真的能回来?”贝贝姥姥不敢置信道。
“真的,我保证!”贝贝妈上前搂住母亲,轻轻地晃了晃她,“您是我妈,贝贝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不管呢?”
看着如小时候那般撒娇卖乖的女儿,贝贝姥姥也没了心气再去追问那五十万的来历,她叹了口气,不知道应该拿女儿怎么办。
第二天,经过一夜的辗转难眠,贝贝姥姥还是同意了女儿的想法,决定带着孙女回老家。
贝贝妈将两人送到火车站,依依不舍地抱着女儿,交代她要好好听姥姥的话,在火车上不要乱跑,要牵紧姥姥的手,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要云云。
“佳佳,要不你跟着妈一块走好了。反正花店也不用你操心了,你那工作也伤神得很,我和贝贝就继续住在你那,等你辞职了一起回家。”贝贝姥姥拉着女儿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开,她怕放开了就再难见到。
黄佳受不了母亲的挽留,狠心将女儿塞到母亲怀中,催促她们快进站台检票。
贝贝姥姥见女儿打定了主意,暗自咽下哽咽,拉着行李抱着孙女转身往安检处走去。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贝贝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妈妈,‘啊啊’大叫起来。黄佳听到女儿的哭喊,下意识地跟了几步,反应过来后,又强迫自己停下。
没能唤回妈妈,贝贝哭得撕心裂肺,扒着安检门怎么也不肯离开。
贝贝姥姥回头去看不远处的女儿,她女儿就那么站在不远处看着贝贝哭,没有一点上前安抚的意思。她只得将贝贝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趁其来不及再碰到安检门,抱着她小跑进站。
车站人流如云,很快就有新的人填补上缝隙,贝贝在颠簸中无法再看清妈妈的脸,急得大喊:“妈妈!妈妈!”
“妈妈!”
晃神间,黄佳似乎听到了女儿在喊她,她努力推开汇聚到身前的人,磕磕绊绊地往前赶去。
“女士,请出示您的证件。”安检人员将黄佳拦下。
黄佳没听清工作人员的话,流着泪抬手指向站内,急切地呐喊道:“我女儿在喊我,她在喊我!”
“女士!请您冷静一点!请您出示相关证件!”站内的其余安检人员走了过来,与同事一起拦住黄佳,不让她擅自闯入。
黄佳垫着脚想要看到女儿,可惜什么也没能看到。仓皇之间,她被劝离了安检处。看着徘徊在附近的安保,黄佳自嘲地笑了笑,要送走女儿的人是她,大庭广众之下试图闯过安检的人也是她。
真是丢脸啊,黄佳。
她抬手抹去眼泪,带着不舍与后悔决然地离开了车站。
她还有事要做,别的不管,那五十万的来处与去向必须处理好,她不能再连累亲人了。
她想,夏火艺术工作室的漏洞足够大,她是可以瞒天过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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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年12月初
朱夏得知宛玲怀孕六周的事情,心烦意乱地推了社交,一个人跑去躲了起来。简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酒吧包间内买醉。
看着喝得东倒西歪的朱夏,简星愤怒极了,他上前扯住朱夏的领子将他拽起来:“玲玲怀孕了就这么让你难受吗?还是说你就是个只会逃避责任的懦夫?啊?!”
“…别管我…别管我…”朱夏试图推开拽着他的人,却不想挣扎间踩到地毯,反而把自己绊倒向桌子。
简星直接松手,任由朱夏砸向桌子发出一声脆响。
磕到了脑袋,朱夏更混乱了,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像一只被抽了虾线的虾子那般无力地趴在地上抽搐。
简星不屑地看了脚边的人一眼,抽出一支烟靠在沙发上开始吞云吐雾。
要不是他家和玲玲家的主事人受到牵连下了台,已经运作成熟的事业被迫交了出去用以求情,只留下寥寥无几的资源以供果腹的话,谁乐意跟朱家这群人扯上关系。
既然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说什么他都要咬下一块肉来,不然他和玲玲就白受委屈了。
抽完烟,简星弯腰从朱夏身上摸出手机,结算了酒费,又静坐了一会儿,才将人从地上扯起来,扶着往外走。
朱夏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房门半掩着,说话声和调料味顺着门缝飘进屋内,他保持不动,竖着耳朵听门外的人说话。
“阿星,不是阿姨说你们,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行事要稳重,总是喝得烂醉怎么行?阿姨记得你还没毕业,要是因为喝酒耽误了学业,那不是在害自己吗?”
朱夏听出这是他母亲的声音。
“阿姨,阿星没有撺着阿夏去喝酒。是我的问题,阿夏是因为我才去买醉的。”
是宛玲在说话。
“嗯?怎么说?”
他母亲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朱夏害怕宛玲说出她怀孕的事情,顾不得继续装睡,连忙爬起来一把扯开门,高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顾曼丽看到起床的儿子,瞬间和蔼起来,她上前想要拉住儿子的手,不料被儿子躲了过去,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阿夏,妈妈是听说你好几天都没有去公司,妈妈担心你,所以才过来看望你的。”
朱夏侧头,不去直视母亲的眼睛,闷声道:“公司要是只有我在的时候才会工作,那她们也不用干了。”
“说什么话呢,乱讲。”顾曼丽拍了下儿子的手臂,“那是你辛苦开起来的公司,当然要上心啦。你不晓得外面的人最爱偷奸耍滑,得时刻看着才行,不然就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阳奉阴违。”
朱夏不耐烦听说教,转身坐到沙发上不再出声。
面对沉默的儿子,顾曼丽吸了口气,也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她总是处理不好母亲与儿子的课题。
简星主动出声打破尴尬的氛围:“阿姨,阿夏,饭菜都快凉了。咱们有什么话,等吃过饭再聊也不迟。”
“阿夏喝了酒,又是宿醉,再不吃点东西容易胃痛。”他又加了一句劝解。
“是呀,我肚子也好饿,咱们吃饭吧,吃饭再聊。”宛玲附和道。
朱夏的视线在宛玲肚子上转了一圈,留意到对方单薄的身形后,他忍下心中的不快,勉强坐到餐桌旁。
顾曼丽也跟了过去,她来时就想着带儿子出去吃饭,眼下的外卖看着也还行,吃就吃吧。
四人心思各异地吃着饭,忽然,宛玲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
‘吱!’简星下意识地推开椅子就想跟过去,起身看到坐在对面的人,又强行停住,催促道:“阿夏,你还不去看玲玲是哪里不舒服!”
“我?”朱夏皱起眉,想到宛玲的肚子,还是不情愿地起了身。
“什么意思?”看着三人的言行,顾曼丽感到一丝不妙,她盯住简星,问道,“宛玲她怎么了?”
简星表现出一副不好明说的纠结模样,支吾道:“…阿姨,不是我想瞒您,这是阿夏的事,我实在没有立场去讲,得他愿意说才行。您就别问我了。”
顾曼丽更觉不妙,她起身跟去洗手间,看到宛玲对着洗手盆干呕,自己的儿子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模样,心底渐渐有猜测形成。
24年12月中旬
顾曼丽作为朱夏的母亲,与朱夏的姑姑朱明一起约见了宛玲的家人,定下了双方儿女的婚约。
因着宛玲孕期反应严重,婚期要等状况平稳后再做定夺。在这之前,顾曼丽开始帮着朱夏张罗婚房的事情。
为此,她还同朱明大吵了一架。
朱明拿走了朱夏的两千万,朱家的老宅却没能拍回来,两千万也没还给朱夏,反而被朱明拿去搞了投资,气得顾曼丽直接在学院里对着朱明发脾气。
朱明是块滚刀肉,根本不管顾曼丽是好言相劝还是威逼利诱,就是不还那两千万,还表示顾曼丽作为她哥哥的前妻根本没资格管她要钱,要要钱也应该是朱夏自己来要。
看着朱明死不要脸的模样,顾曼丽哪里不知道她想昧下这笔钱。她恨朱明的嚣张跋扈,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得愤恨离去,转而打算去劝说朱夏主动要回他的钱。
在顾曼丽找上门之前,朱夏率先接到他姑朱明的电话。
朱明:“阿夏真是大了,跟姑姑不是一条心了,都能哄着你妈妈来学校里骂我咯。”
朱夏很惶恐:“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让她去学校里骂您呢?”
朱明冷笑:“哼,怎么不可能呢,现在学校里的人可是都知道了,我朱明拿了侄子的两千万当老赖,一把年纪连脸都不要啦,全都在讨论呢。”
“您别说这样的话,什么叫您拿了我的两千万,什么您成老赖了,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那钱是我自愿给您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面对姑姑的揣测,朱夏恨不得对天发誓以证清白。
为了不让亲人误会自己,朱夏搜肠刮肚地安慰着对方:“姑姑,您是我姑姑,本来就应该我孝敬您,更何况那两千万是拿去拍卖老宅,是头等重要的正经事。
“现在老宅没能拍回来,还不是有其他人从中作梗,不想让咱们家回去。
“您把钱拿去做投资还不是想要多赚些钱,免得到时候再像今天一般受制于人。这些我都知道,我怎么可能怪您呢?”
诚恳地说完这些话,朱夏总算是听到他姑的语气开始和缓起来。
“阿夏你知道就好,也不枉我把你从小养到大。就像你说的,我是你姑姑,你是我侄子,作为姑姑的我怎么可能会霸占着侄子的钱不还呢?
“我做的这些还不是为了家里好,为了你好。
“你爷爷奶奶不在了,你爸爸又没法管你们,你那个妈又成天忙着事业,都不来看你一眼,又不是在国外,大家都在上广,她都能狠心不见你。
“说实在的,我作为你们的姑姑,把你们拉扯大,我受的苦难道就少了吗?我心里难道就不委屈吗?
“为了能好好地抚养你们,我都没敢在工作上多投入半分精力,就怕耽误到照顾你和你哥哥。就为了这个,你那姑父还多有怨怼,甚至因此跟我离了婚,连我生的姑娘都拦着不让我见!
“我难道不难过吗?
“还有工作,我在学院工作了那么多年,临退休了,连正教授都评不上!你那个妈倒是厉害了,不管家不管儿潇潇洒洒,四十岁就评了正教授,几年一个奖几年一个奖地拿,风光得不得了,她有考虑过你半分吗?还不都是我在照顾你!
“我吃的苦谁看见了?!”
这些话让身为顾曼丽儿子的朱夏难堪极了,他不愿意承认他自小就被亲生母亲放弃,更不愿意承认他从未在功成名就的母亲那里得到过任何好处。
朱夏觉得他姑姑说得很对,他们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外人来指指点点。安抚好姑姑的他给血缘上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那两千万是我自愿拿给我姑使用的,这是我们家的事情,请您不要过度干涉,更不要给我的家里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曼丽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片刻的茫然,她不清楚她怎么给阿夏带来了麻烦,也不知道这麻烦又是什么麻烦。
她只知道作为母亲的她又被儿子给拒绝了,就如同从前那般,不管她如何做,她的儿子都会冷脸。
儿子小的时候,她给他买的玩具都会被当着面扔掉,等大一点,帮儿子找的家庭教师也屡次被朱明找理由赶走,儿子的爷爷奶奶根本不管朱明如何对待前儿媳,他们只管带好孙子。
后来顾曼丽学聪明了,不再明目张胆地往朱家送东西,改为用人脉求情,旁敲侧击地去影响儿子,不管是托关系把儿子送入一流的国际高中,拜托校友照顾在都城上大学的儿子,交换资源让儿子顺利读研,还是现在又帮忙张罗婚房的事情……
她得到的从来都是拒绝,从来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冷脸。
她作为母亲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自己的儿子如此防备她呢?
顾曼丽不解,如果这是一个学术问题的话,她觉得她应该永远都写不好这份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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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年12月初
州博娱乐有限公司
濯劭抽空回了趟公司,因为是从行程中挤出来的时间,原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他越发地怒不可遏。
“姓蔡的滚到哪里去了,不是说要在公司加班吗?怎么,一听到我来了,就心虚得躲起来啦?”没找到人的濯劭一脚踢飞垃圾桶,垃圾飞出来撒了一地。
开放办公区的人不多,三两个,年纪大一些的两个,一个在濯劭发脾气前就端着水杯去了茶水间,另一个一直举着座机就没放下来过。
濯劭扫视了一圈,选了三个中气势最弱的那个,也是最年轻的那个,责问道:“老蔡去哪了?”
被问到的人是实习生,才进州博半个月,还没将全公司的人认全,只能瑟缩着摇头,说不知道。
觉得自己被敷衍对待的濯劭更生气了,他扭头斜眼瞪着跟在身后的助理:“还不打电话让姓蔡的滚来见我?!”
助理忙不迭地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按下拨号键,忍着濯劭不耐烦的扫视,磕巴着将濯劭的话转述给老蔡。
“劭、劭哥,蔡哥说、说他在跟、跟赵、赵总谈、谈事,一会儿就、就来。”他艰难地重复完话后,便木楞在一旁,等着下一个指令。
濯劭本来就烦,听着助理的结巴话更烦,他伸手把人推开:“真是没用,滚!”
助理转身就要跑。
“等下!”
助理赶紧刹住脚,低头憋气等着被吩咐。
濯劭趾高气昂道:“去把休息室打扫一下,我待会儿要睡一觉。”
说完,他径直走向一张空椅,毫不客气地坐下,等着助理收拾好休息室后再来请他。
助理已经很习惯濯劭的做派,沉默地小跑向休息室。他得去确认休息室的情况,有人的话需要把人请走,没人的话就过来请濯劭。
今天他很幸运,公共休息室内没人,助理看着情况,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饮料和零食摆到桌子上,又抖了抖放置在沙发上的薄毯,确认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和气味后,叠好,放下,随后才去将濯劭请来。
安顿好人后,助理关上休息室的门,找了把椅子守在门口。
有一两个路过休息室的人,看到濯劭的助理守在门口后,都转道去了茶水间。
刚才被责问的实习生见大家都往茶水间跑,便也好奇地跟了过去,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他们在谈论濯劭的助理。
“算起来,这个结巴是自黄涛之后干得最久的人了吧?”
“……这么一提的话,确实是。不过他刚来的时候不结巴,是做了助理后才慢慢结巴的。”
“那他还挺能忍的,也不知道那谁私底下给了多少好处,才让他愿意继续伺候人。听说还是一本的,当初是为了实习证明才来公司实习,谁知道被派给了那谁做助理,真是有够倒霉的。”
“啊,实习岗位还会被调动吗?”实习生惊讶道,他可不想伺候人。
茶水间的几人扫了他几眼,没搭腔。
实习生蜷起手指,识趣地离开了茶水间。
等实习生走了,几人才继续刚才的聊天。
“他还挺自来熟?”
“这习惯在圈子里可不好。”
“别管他了,反正也干不了多久。咱们继续说,那谁是给了结巴多少好处,让他这么卖力的,睡着了还要帮着守门。”
“啧,说了你们可别往外传啊。听说啊,结巴就是基本工资,公司给助理开多少,结巴一个月就是多少。”
“咱们公司给艺人助理的月薪是多少?”
“好像是六千,不确定。”
“这么少,那结巴还干了这么久?那谁真的没给好处?”
“应该会给吧,艺人会把用不了的快奢或者是品牌方送的礼物分给助理,也算是变相补贴,这都是圈子里的常识了。”
“我看应该是没有,要有的话结巴也不至于一直都是那副穷酸样。那谁到现在都没个正经代言,虽然拍过几个广告,但市场反应很一般,也就没几家有实力的公司愿意找他。老蔡都没能从他身上捞到几滴油水呢。”
“而且他还不乐意接商演,一心想去大综艺。也不想想,圈内多少艺人盯着呢,就凭他?”说这话的男子发出了一声嗤笑。
其余几人也跟着乐了。
“没代言,没商演,广告影响力不行,综艺也上得乱七八糟,还吹什么新生代接班人,真是有意思,老蔡这活干得用心啊。”
“他的一专不是卖得很好嘛,单收益就过了亿,不应该这么没牌面吧?”
“你不懂,那一专全靠《惊雷》守住了家,不然真是丢人丢到圈外去,不对,圈外根本听不到动静。要是没《惊雷》的话,能卖一百万都算是那谁努力了。”
“这么拉?”
“不然呢?要是他不这么拉,公司怎么可能不多投入一些资源在他身上。”
“不是说赵总还让他给新公司当法人吗,难道这不算是资源?”
“法人?这年头法人算什么资源,在座的各位要是愿意的话,别说一个公司,就是十个公司的法人都能当,就是要小心别哪天沦落到替人还债的地步。”
“这么黑?”
“嘘,别提,还有人在呢,聊点别的,横竖不是咱们倒霉。”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那谁的粉丝在跟他打官司,说是要收回《惊雷》的所有权。”
“他没把《惊雷》买下来?这么大一个金蛋,他就真的这么瞎?”
——
“谁让你当初不愿意把曲子买下来的,现在闹出事情来你才想起来着急了?”
面对老蔡的质问,濯劭抻着脖颈,不服气道:“我怎么知道方华那个婊子会把曲子收回,当初是她说了要买曲送我,我看她可怜才收下的。妈的,果然是婊子,居然摆我一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濯劭直接将摆在桌上的零食扫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门外的助理听着屋内的声响,继续木楞地拿着手机守在门口。
“那婊子还把别墅给退租了,害得我大半夜地被物业打着灯地赶出房子!”濯劭踩踏着地上的零食,发泄着积怨许久的怒火,“她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狼狈吗?我可是明星,就那样被人像赶乞丐一样赶了出来!那个毒妇!!”
老蔡抽着烟不想附和,他早就提醒过濯劭搬家,不要长时间住在前氪金大粉租的别墅里,影响不好。可惜濯劭听不懂,觉得粉丝对他是真爱,会一直愿意替他买单。
他看濯劭不仅想得美,还很贪婪,真不知道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儿把人签到名下。
看着把公共休息室折腾得乱七八糟的濯劭,老蔡这一刻是真的有些后悔了,他按灭烟头,叹气道:“如果你现在还能联系上方小姐的话,还是好好地跟她说些好话,让她不要真的把事情闹大。”
濯劭瞪着眼睛,不敢置信道:“凭什么要我去哄她?!”
“就凭现在她让网X下架了《惊雷》,连短视频平台都暂停了《惊雷》的使用!微博热搜十条有九条在火上浇油!”老蔡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濯劭,“别管曲子是不是方小姐买的,《惊雷》是在方小姐名下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你和她真的闹掰了,她可是有权让你把吃下去的钱吐出来的!”
“我吃什么钱了,我他妈的到现在就拿了八百万!”濯劭阴恻恻地盯着经纪人,“老蔡,我可是算过了,《惊雷》发布到现在,赚到的钱少说也有两个亿,几个月了,公司才给我打过八百万。
“在说我的问题之前,我们还是先说一说这两个亿的问题吧。”
老蔡咽了咽口水,哑声道:“是一亿三千七百五十六万,不是两亿。”
濯劭面色不善地盯着经纪人:“接着说。”
老蔡搓了搓手指,觑着濯劭的表情缓缓开口:“…因为阿劭你是公司的艺人,这一亿多的钱是先到公司的账户上,之后根据公司财务的安排才会逐步打到你卡上。”
濯劭冷声道:“但我没见到钱。”
老蔡点头:“是的,你只见到了一部分,因为公司资金周转慢,所以赵总之前才会给你开新公司让你当法人,这都是为了方便之后的资金流转……”
眼见濯劭开始顺着他的话思考,老蔡开口越发谨慎:“我在州博八年多了,从来没见过像《惊雷》这样能赚钱的曲子,我没有经验,赵总也没有经验,所以才忽略了资金周转的速度。
“为了避免之后再出现相似的问题,也为了解决税务问题,赵总才会在你的同意下,以你为法人开新公司的。新公司运营需要资金,而资金不可能再由赵总这边承担,所以就难免要将曲子的版税投入到新公司里。
“新公司的相关文件还是阿劭你签的字。”
见濯劭陷入沉思,老蔡又重复说了几次相同的话,确保对方听进去后,他趁热打铁开始加料:“况且阿劭你催着要录二专,一专那时我们都没经验,公司投入了经费,诸如MV之类的拍摄质量却不算好。这次有了经验,加上一专帮你破了圈,在二专的制作上,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比之前更用心,是吧?”
濯劭点头。
“为了避免二专上线后被人嘲讽变拉了,资金肯定也要跟上。虽然这次我们吸取了教训,亲自找朱夏买了曲子,但他那里只拿得出一首,一张ED(迷你专辑)要六首歌,剩下的五首都要买。
“你这段时间不也是在听曲试曲,忙得连综艺都没时间上吗?”
被人用心吹捧着,濯劭的五官舒展开来,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凶恶,他嫌弃道:“一张专辑而已,要不是粉丝求着我弄,我至于花这么多精力吗?”
“毕竟阿劭你是明星,是公众人物,总得考虑粉丝的意见才行。”老蔡皱着眉笑道,“该阿劭你的钱,公司肯定不会赖账,等二专上线,成本肯定能收回来,利润也不会比一专少。
“现在先忍一忍,把方小姐哄回来,让她同意撤销诉讼,有《惊雷》在,二专的资金就不需要愁了,公司现在也不容易。”
“行吧,我待会儿就去联系她。”濯劭嫌恶地啧了下嘴。
“人送走了?”赵总背对着来人问道。
老蔡低头:“走了。”
赵总从容道:“送走了就行。三千万快四千万的那笔账也办好了?”
老蔡抿嘴:“钱被冻结在网X和短视频账户里,他们说要等我们解决了曲子的归属问题后,才能把钱打到相应的户头里。”
“不是让你尽快办吗?现在钱被扣住了,你来还我吗?”赵总转过椅子,黑着脸盯着下属,“曲子的归属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老蔡:“我已经跟濯劭说好了,让他去联络买下曲子的粉丝,说些好话让人答应把曲子转给我们。”
“说好话?”赵总难以置信地笑出声,“那么赚钱的一首曲子,说点好话人家就愿意转让?”
老蔡沉默了一瞬,说道:“…濯劭之前跟人好过。”
“哦,难怪。”赵总了然,“那就赶紧去办,你们已经让我亏了太多钱了,再亏下去的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住的。”
“是,我知道了,赵总。”
“出去吧,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平白无故少了的钱,真是让人来气。”
老蔡乖顺地离开了董事长室,回到工位开始按部就班地工作,解决完部分工作后,他拿着外套跟人事打了声招呼出了外勤。
他今日没有外勤工作,用的借口是之前的工作需要收尾。他是要去打款给妻儿。
用新办理的银行卡向‘朋友’的户头分批次转款,弄了几天,总算是在今日转完了七百万。
这七百万一部分是《惊雷》之前的收入,一部分是公司批给濯劭二专的费用,老蔡借着信息差悄悄昧下了这笔钱。
而他的这位‘朋友’是做跨境业务的,有路子帮忙转款,就是手续费有些高,七百万差不多要缩水25%,等到了妻儿手上也就五百多万。
老蔡也心疼缩水的钱,不过想到之前他转账给妻儿的事情已经被赵总知道,为了避免再给妻儿带来麻烦,他还是狠心找了人帮忙。
趁他现在还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地下捞钱,他得多拿一些才行,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更多的退路离开国内,去与妻儿团聚。
所以还是要再费些精力来安抚住公司和艺人啊,他的摇钱树可一棵都不能倒,老蔡将香烟扔到地上,不客气地用鞋底将之碾碎。
另一边,助理跟着濯劭来到一处公寓。公寓是老蔡帮忙找的,因为当初找得慌张,只得先找了个两居室公寓来过度。
现在濯劭去了主卧休息,助理在客厅整理东西。抬着箱子走进被当做储物间用的次卧,助理见主卧的门紧闭,听着隐约的动静,他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盒子里装着一条钻石手链,款式不显,价格不低,濯劭有好几条类似的手链。
助理藏好手链后,继续收拾客厅,等濯劭发着脾气走出房间时,客厅已经空了一半。他没去看助理的工作成效,急声吩咐对方将收拾好的东西从次卧搬出来。
“妈的,那个臭女人,居然让我把她送的东西都找出来,拍照发给她,她才愿意跟我继续聊。那么多东西我哪里记得住有哪些,偏偏她就要作,真是给她脸了!”
助理抖了下眼皮,佯装着镇定开始帮忙搬东西。
濯劭还在一旁边指挥,边发牢骚:“女人就是小心眼,谁会特意去记自己送过别人什么东西啊,现在来翻旧账。要不是因为我要做二专,谁愿意搭理她!”
折腾到天黑,账才对完,少了两条手链,一条领带,三件外套,一个钱包,两个背包,还有两副墨镜,总价值在一百万以上。
其中有几件是品牌联名,有市无价,濯劭发现东西少了的时候,气得大发雷霆:“妈的,肯定是那些女的把老子的东西顺走了!”
他翻开通讯录打算兴师问罪,却发现因为之前找过的‘玩伴’太多,他根本记不清究竟找过哪些人,没有确定的对象就没法追究偷窃者的责任,他更气了。
偏偏他还要暂时忍下这口气,因为方华只愿意和他对礼物账单,其余的话一句没提。
濯劭知道方华这是在拿乔,他不乐意受这份委屈,但想到二专还没上线,东西又被人顺走了,想着得从方华那里拿回损失,他只得捏着鼻子继续发信息去哄对方。
“艹,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场子都找回来!”
看着边发信息边骂人的濯劭,蹲在地上的助理含着因为惊恐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强举着轻颤的手臂继续归置物品。
‘还好没被发现,不然我就惨了。’
‘不对,明明是我被濯劭磋磨了这么久,他不尊重人不说,居然还不遵循业内惯例主动给我一些补偿,我只拿一条手链已经够厚道了。’
‘等把手链出手后就辞职算了,濯劭现在越来越疯,老蔡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鬼了,行事风格也变了,还是早走为妙。’
‘他丢了那么多东西,谁知道之后会不会赖到我的头上。’
‘我是来上班的,可不是来做替死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