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林惊羽盘膝坐在屋内，调息了一夜后，缓缓睁开眼。夜间他向来极少熟睡，靠打坐调息便能恢复精力。待体内灵力流转稳定后，他起身背起斩龙剑，悄然走出镇子，进入晨曦微光笼罩的树林中。

    林间露珠尚未干涸，偶有晨鸟啼鸣，他缓步走到一处空地，轻轻拔剑。剑身碧光流转，锋芒未敛，他闭目片刻，随后陡然挥剑而出，劲风卷起枯叶翻飞，剑气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撕裂了沉寂的晨雾。

    他一剑接着一剑，身形沉稳如山，剑势如狂风骤雨，杀伐果断，不留余力。直到一剑落下，剑气未散，林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禽鸣——他回神一看，才发现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只山鸡已然倒下，羽毛凌乱，鲜血浸染了枯叶。

    林惊羽微微皱眉，走过去拎起那只已经断了气的山鸡。原本只是练剑，不料却误杀了这只野禽，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既然杀了，总不能浪费。他看了看天色，索性收起剑，拎着山鸡往镇里走去。

    鸡市尚未完全热闹起来，但已有早起的商贩在此摆摊。

    林惊羽走到一个卖鸡的摊贩前，将山鸡放下。摊主是个中年汉子，见他衣衫朴素，还带着武器，以为他是猎户，便也没多问，随意看了一眼，道：“十文，卖不卖？”

    林惊羽点了点头，等那人给了钱，转身便走。他对这些俗务向来不甚在意，卖了便算，未作多想。

    回到李家食肆时，天光才刚刚透亮，门板仍旧紧闭，显然安四娘还未到。

    他正欲推门进去，忽然察觉到院门旁的角落里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正蜷在阴影里，缩着脖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门缝，似乎在观察里面的动静。

    林惊羽微微挑眉，几步上前，直接伸手拎住那人的衣领，将他从角落里拽了出来。

    “哎哟——”那人惊叫一声，双腿乱蹬，挣扎着喊道，“大侠饶命！我是良民！”

    林惊羽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生得浓眉小眼，皮肤略显黑亮，一看就是常年在外跑动晒出来的。他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短衫裤，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点未褪的稚气，唯独眼神机灵得很。

    少年被他拎住，先是猛地挣扎了几下，随后眼珠子一转，立刻凶巴巴地质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娘的店里？！”

    林惊羽挑了挑眉，淡淡道：“你是安四娘的儿子？”

    少年一愣，随即挺起胸膛，颇为骄傲地说道：“那当然！我叫李旭。”

    林惊羽没理会他那一身自豪之气，只是平静道：“你娘还没来，现在天还早。”

    谁知这话一出，少年顿时像炸毛似的，连忙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我躲的就是我娘！大侠，你能不能让我藏一会儿？我娘非逼着我去学堂，我不想去啊！”

    他话音未落，远处街道便传来一道洪亮的嗓音：“李——旭！”

    少年顿时脸色一变，身子一缩，立刻警惕地看向院门方向，果然看见安四娘正从远处快步走来，气势汹汹，仿佛一头要揍崽子的母虎。

    他急得跺脚，一把抓住林惊羽的袖子，低声哀求：“大侠，救命！千万别告诉我娘我在这儿！”

    说罢，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后院窜去，翻身攀上墙头，三两下就溜了出去，动作敏捷得像条泥鳅。

    几乎是他刚消失的瞬间，安四娘便一脚跨进门，气喘吁吁地四下张望，目光落在林惊羽身上，直接问道：“大郎，你看没看见我儿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

    林惊羽神色如常，抬手指了指后院墙头的方向。

    安四娘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立刻目露凶光，咬牙骂道：“好啊，这小兔崽子！翻墙是吧，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说完，她撩起袖子，拎着鸡毛掸子就冲了出去，边跑边怒吼：“李旭！你给老娘站住！”

    林惊羽目送她跑远，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地收回手。

    他对这些事本不关心，但片刻后，他却听到了远处巷子里那孩子的惨叫声：“娘！别打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

    林惊羽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被安四娘追得满街乱窜，嘴里嚷着求饶，脚下却丝毫不停，甚至还想绕个圈从另一条巷子钻回家。

    这一幕，莫名地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仿佛看见了年幼的自己，光着脚丫子在村子里乱跑，身后是他爹提着戒尺，边追边骂：“你个臭小子！又带着那帮崽子上山去了？！老老实实读书不行吗？！”

    那时候的他，也像这少年一样，跑得飞快，灵活得像条泥鳅，偶尔被追上了，立刻装可怜求饶，待父亲手下留情，便再度溜之大吉。

    那时候的他哪里愿意整天待在家里读书？他带着村里的小伙伴们疯玩，翻墙爬树、捉泥鳅、掏鸟窝，整个村子都知道林家的那个小猴崽子最淘气，谁家瓜地被踩了、鸡窝被掏了，准是他带头干的。可偏偏，他又聪明得很，每次都能躲过他爹的追打，甚至有时候还能反过来帮小伙伴们顶罪。

    他是村里公认的孩子王，调皮胆大又机灵，自小还长得比同村的孩子漂亮高挑，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从没想过什么大道理，也没想过未来会如何。他以为，他这一生或许就会这样顺顺当当地过去，等到了年纪，娶个村里的姑娘，过上耕田读书、儿孙满堂的日子。

    可后来，那场变故发生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自由奔跑在田野里的少年了。

    林惊羽站在门口，目光淡淡地落在那顽皮的孩子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他会不会真的像村里那些年长的叔伯一样，成家立业，儿孙绕膝？在过了知天命之年后，他会不会现在已经垂垂老矣，抱着自己的孙子，像看着这小子一样，看着一个调皮捣蛋的后辈在院子里乱跑？

    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可能会在某个黄昏，坐在自家门口的木凳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嘴上骂着“这群臭小子不省心”，可眼里却藏着掩不住的宠溺与骄傲。

    那个本该属于他的平凡未来，随着当年的那场杀戮，随着血光和漫天雷鸣，被彻底埋葬在了岁月里。

    林惊羽心里微微一动，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收回目光，神色恢复如常，仿佛刚刚那一瞬的怀念从未出现过。

    他微微垂眸，片刻后，转身走进了李家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