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窗前看着雨簌簌落下,莫愁冥想了一宿。
清晨雨停了,耳边听着雨从房檐滴落的滴答声,莫愁缓缓睁开眼镜,面容异常平静。
平静到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莫愁记得大祭司带她去过的神殿,想在神殿那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依据着大祭司讲述的她的身世有些迷茫,还是决定从七十年前那场瘟疫入手。
来到城门护城河边,水流是可以通往密林里的浅潭的,不过城门这里是下游了。
看着护城河边垂钓的老者
“老人家,早啊”莫愁热情的打招呼,走近老者。
老者做出“嘘”的手势,示意轻声。
莫愁会意,放轻脚步,慢慢的来到老者身边蹲下。
“老人家,你每天都来这里钓鱼吗?”
老者没有接话,而是认出了莫愁就是在祭台上跳舞的舞祭司,随即转移话题:“你是舞祭司,祭司大人身体恢复的可好?”
“已经好多了,多谢老人家关心”,对了,老人家在这城中生活了多久”莫愁把话题引向七十年前的那场瘟疫。
“老朽从小在这里生活,祭司大人可是想要询问那场瘟疫?”
莫愁点头道:“是的,老人家,可能告知一二?”
老者的鱼竿在水面轻晃,荡开的涟漪打碎了晨雾。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一瞬,像是被什么刺痛的记忆啄了一下。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钓竿上的旧绳结:“七十年前的雨,和今日倒像。连着下了七日七夜,护城河涨得漫过了青石阶,很多村民没有食物,想来着护城河捞鱼捞田螺……可神殿那些人拼了命的阻止……”
想到什么他忽然就住了嘴,喉结动了动,“祭司大人,为什么想要了解瘟疫?”
莫愁垂眸看他膝头的竹篓,里面躺着两条巴掌大的鲫鱼,鳃盖随着呼吸翕动:“我看着天空飘下的雨能听到若有似无的人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一片被风吹散的柳絮,“除了这个,大祭司告诉我我是在那场瘟疫爆发后出现在神殿门前的,后来……。”
老者的手猛地一颤,钓线“啪”地弹进水里。
他慌忙去收线,却只扯上一团水草,湿淋淋黏在竿头:“莫提那劳什子神殿!”
他突然拔高了声音,惊飞了两三只停在柳枝上的麻雀,“当年第一个发疹子的娃子,就是在护城河边捞的田螺吃……”
“阿公!”不远处传来脆生生的唤声。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从巷口跑来,手里举着个粗陶碗,“王婶说您胃不好,让我送碗姜茶来。”
她跑到近前,却突然顿住,盯着莫愁胸前晃动的银铃坠子,那像是舞祭司特有的法器,刻着缠绕的蛇纹。
老者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抓起钓竿往怀里一拢,姜茶碗在石桌上磕出脆响:“小桃,帮阿公把鱼拎回去。祭司大人要鱼么?”
他几乎是踉跄着起身,钓线在地上拖出一道湿痕,很快被晨露洇进泥土里。
小桃歪着头看莫愁,目光扫过她手腕的银铃,“姐姐的铃铛会响,和我阿娘临终前戴的那个好像。”
她脆生生说完,拽着老者的袖子跑远了,只留下石桌上的姜茶碗,腾起的热气里浮着几缕若有若无的苦香。
莫愁伸手摸向腕间的银铃,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忽然听见护城河深处传来“咕噜”一声。
她蹲下身,看见水面裂开一道细纹,有什么东西正从河底缓缓上浮,那东西沾着暗褐色的斑点,像是干涸的血。
她刚要伸手去捞,那东西却突然沉下去。水面重新归于平静,只余一圈圈涟漪,慢慢漫到她脚边的青石板上。
莫愁望着石板缝隙里钻出的几株野薄荷,忽然想起大祭司说过的话:“瘟疫其实是被封在水里的东西醒了,人力怎么施救都没变医好患瘟疫的那些人,所以封印疫病源头只能防止进一步扩散,而想要患病的人恢复健康还得另寻他法。”
风掠过河面,带来密林深处的潮气。莫愁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草屑。她知道该去哪里了。
沿着护城河下游,莫愁踏入了密林。林间小路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土气息和雨后草木的清新。
但更深层处,似乎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的血腥与香灰混合的味道,那是属于神殿的气息。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是昏暗,古木参天,虬枝盘结,如同无数沉默的巨兽。只有护城河支流的潺潺水声指引着方向。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山峦环抱之中,一座古老的石砌神殿静静矗立。它比莫愁记忆中随大祭司来时更显破败,藤蔓爬满了半壁,石阶缝隙里长满了青苔。神殿的大门半掩着,黑洞洞的入口仿佛一张沉默的巨口。
莫愁深吸一口气,手腕上的银铃在踏入神殿范围的瞬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像沉睡之物被惊醒的呓语。
她心头一凛,缓步上前,推开了沉重的石门。
与外面湿热的密林截然不同,殿内冰冷、干燥,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味。高高的穹顶投下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中央巨大的祭坛。
莫愁的目光立刻被祭坛后方墙壁上的巨大壁画吸引。壁画色彩剥落严重,但仍能辨认出主要内容:
一群身着古老祭司服饰的人,正围绕着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进行某种仪式。坑洞中,似乎有扭曲的、非人的形体在挣扎。祭司们手中高举的,正是刻有蛇纹的银铃!而坑洞的边缘,散落着一些模糊的、类似田螺壳的图案。
“封在土里的东西……”莫愁喃喃自语,大祭司的话在脑海中回响。壁画描绘的,正是“封印”的场景?那扭曲的东西,就是瘟疫的源头?
她走近壁画,指尖拂过冰冷的石壁,感受着粗糙的纹理。突然,她手腕上的银铃再次轻颤,这一次,伴随着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人痛苦呻吟的幻听,钻入她的耳膜。与此同时,壁画上那些扭曲的形体似乎在她眼中蠕动了一下!
莫愁猛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殿内搜寻更多线索。
在祭坛的侧面,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壁龛。壁龛内没有神像,只供奉着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和她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刻着蛇纹的银铃!只是这个银铃色泽更加黯淡,甚至带着一种死寂的灰败感,上面沾着几块深褐色的、凝固的斑点。
莫愁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小桃提到过的,她阿娘临终前佩戴的那个银铃。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作为供奉?还是……警示?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灰败的银铃取下,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麻。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上面深褐色斑点的瞬间——
一段段破碎、混乱、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画面如同洪水般冲入她的脑海!
一个面容模糊、但眼神温柔的女子,那是小桃的母亲吗?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手腕上戴着这个银铃。
她浑身布满可怖的红疹,高烧让她神志不清,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银铃在她痛苦的挣扎中发出微弱、杂乱的声响。
画面一闪而过像走马灯,来到另一场景:同一只戴着银铃的手,正颤抖着从护城河浑浊的水里,捞起一把沾着淤泥的田螺……
随后的画面是伴随着绝望的哭喊声,简陋的棺材,抬棺人匆匆走过泥泞的街道,方向……正是通往这座密林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