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场景是神殿祭坛前,大祭司(比现在年轻许多,但神情同样凝重)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中的婴儿异常安静,不哭不闹。
此刻莫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婴儿不会就是自己吧。看来大祭司还是对自己有所隐瞒,他们不光用自己和司命神君结成契约分担劫数,换司命动用神力干预人间解除瘟疫,还用自己封印了疫病之源。
神殿的幻境还在继续呈现画面,婴儿的襁褓上,系着一截褪色的、沾着暗褐色斑点的红绸!大祭司将婴儿放在祭坛上,手中拿着一个崭新的、刻着蛇纹的银铃,和莫愁现在手腕佩戴的这个一模一样,只是那个色泽更加暗沉。
大祭司神色复杂地看向那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方向。壁画上描绘的封印坑洞,就在祭坛正下方!婴儿的身边,就放着那个刚从死去妇人,手腕上取下的、沾着血污的灰败银铃。
“啊!”
莫愁低呼一声,手中的灰败银铃差点掉落。幻象消失,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莫愁逃离一般的跑出来神殿,脑袋里重复着自己看到的几个场景
那壁画像是大祭司他们在将什么东西封印在神殿下,或者是那个被污染的银铃里。那祭坛下方坑洞中是不是就是瘟疫产生的根源?
七十年前那场连日的暴雨,冲刷了封印,或者……是有人动摇了封印?捞护城河里田螺的妇人,是第一个受害者接触到的媒介,成为了邪祟力量泄露的载体。
那是捞田螺的妇人是小桃母亲?但一想时间对不上,小桃现在这么小,这个死去的妇人怎么会是小桃的母亲?还是那个妇人后来没死被救了过来?
再联想到如今这雨也下了七日,莫愁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刚刚在神殿看那封印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护城河……’莫愁猛的想起护城河出现的异象。
莫愁冲出神殿时,雨丝正顺着檐角成串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雾。她扶着斑驳的石墙站定,后颈仍泛着冷汗——方才幻象里的每一幕都像被火烤过的铁签,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襁褓......“她低头看向自己手腕,褪色的红绸早不知去向,可记忆里总晃着一道模糊的影子,“是我出生时的襁褓吗?”
幻象里婴儿安静得不似活物,莫愁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阿愁,你生下来时就不哭,稳婆说这是命硬......”
“莫愁!”
大祭司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撑着油纸伞,玄色祭服被雨水浸得发沉,发间银簪垂落的流苏在风里轻晃。莫愁这才发现,他眼角的皱纹比昨日更深了几分,像是被某种重负压出了痕迹。
“您来得正好。“莫愁迎上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蛇纹银铃——方才在幻象里,这枚银铃在大祭司手中泛着幽光,“我去了护城河。”
大祭司脚步微顿,伞沿垂落的雨帘遮住了他半张脸:“可是见着异状?”
“有东西欲浮出水面,还没看清楚又沉了回去,很是诡异“莫愁喉头发紧,“大祭司,七十年前的瘟疫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顿了顿,“护城河里可是封印了什么......还有瘟疫你们真的只是依靠司命神君解决的?”
莫愁的三连问,让大祭司心里一怔,手指在伞柄上蜷起又松开:“七十年前也是如今天这般,大雨连下七日,但是如今没有百姓去护城河捞鱼虾或田螺。”
莫愁猛地抬头:“您早知道?”
“知道些皮毛。”
大祭司避过她的目光,望向神殿方向,“当年瘟疫起时,护城河的田螺最先死。它们本是吃水藻的,可那水藻......“他喉结滚动,“像是被什么脏东西喂饱了。”
“那脏东西,是不是和神殿里那个银铃有关?“莫愁举起手腕银铃,“那个银铃和我手上的是一对,是吗。”
莫愁把那个灰败银铃也掏出来摊开手掌给大祭司看,银铃上的血污在雨里晕开,竟像活了似的往银铃缝隙里钻,“方才在神殿,我看见这铃是从个死去的妇人腕上取下的。她是小桃的母亲吗?”
大祭司的瞳孔骤缩。
“小桃才三岁。“莫愁急急解释,“她娘若是在七十年前染疫......”
“不是她。“大祭司打断她,声音低得像叹息,“那妇人我见过。”
雨幕里传来更密集的雨声。莫愁看见大祭司的指节泛白,仿佛在掐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七十年前那场雨下了七日七夜。第四日夜里,护城河突然翻起黑浪,有人听见河底传来铃铛响。等捞起那妇人,她腕上的银铃已经没了光泽,像被抽干了魂。那妇人不是别人,她也是我们以前的舞祭司”
“后来呢?”
“后来?”
大祭司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后来我们把她的尸身和银铃一起封进祭坛下的坑洞。可封印刚做好,她就醒了。”
莫愁的后颈窜起凉意:“醒了?”
“她撞开守夜的巫觋,抱着襁褓往祭坛跑。”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莫愁腕间的蛇纹银铃上,“那襁褓里的婴儿,就是你。”
雨势陡然大了。莫愁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脊椎往上爬——原来方才幻象里婴儿的安静,不是因为乖巧,是因为根本无力哭闹。
“你说'我们'?”
她抓住大祭司的袖子,“当年除了您,还有谁在?”
大祭司的沉默比回答更锋利。他轻轻掰开莫愁的手,指向神殿方向:“跟我来。”
两人踩着积水往回走。莫愁盯着大祭司沾了泥的鞋尖,突然想起幻象里他怀里婴儿的红绸——那截褪色的红绸,此刻正躺在她枕头底下,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当年封印时,我在银铃上刻了镇邪咒。”
大祭司停在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前,“可咒文是活的,会随着封印里的东西变化。”
他抬手抚过碑面,“你看。”
莫愁凑近,石碑上的朱砂咒文竟泛着暗紫,像被人血浸过。
“这是......”
“封印在反噬。”
大祭司从怀里掏出半块龟甲,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卦象,“七日前我在龟甲上见着'坎'卦,坎为水,主疫。今日再看......”
他捏碎龟甲,碎屑簌簌落在雨里,“卦象成了'坎上坎下',是'坎为水'的变卦,主......”
“主大疫。”莫愁接口。
大祭司点头:“七日暴雨冲开了第一层封印。那妇人的怨气裹着银铃里的邪祟,顺着护城河爬了上来。”
“那现在怎么办?”
“重新封印。”
大祭司转身看向神殿,“但需要活祭。”
莫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幻象里,大祭司将婴儿放在祭坛时,壁画上的符文突然亮了起来——那些符文,和她腕间蛇纹银铃的花纹一模一样。
“用什么祭?”
大祭司没有回答。他走向祭坛,指尖划过石台上的凹痕,那里还留着当年放置银铃的印记。雨幕中,莫愁看见他腰间的玉佩闪了闪——那是块羊脂玉,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和她襁褓里曾裹着的玉坠,纹路分毫不差。
“当年封印时,是请大司命相助,给这银铃注入神力,并且还搭上了婴儿的半条命换了一时太平。”
大祭司的声音混着雨声,“如今太平要破了,总得有人再献一次命。”
莫愁后退一步,后腰抵上了祭坛的石柱。她摸到柱上刻着的划痕,数了数——一共七道,每道都深可见骨。
“您是说......”
“这个疫病之源已经封印了多次。”
大祭司终于转身,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和狠厉,“我们的灵力不足,所以才需要有人自愿献计,否则得司命神君前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