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水漾不知道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她记得,君府所有的侍卫对于来骚扰君府的统一解决方式是蒙上眼,带去一个离君府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她被迷晕不知道带去了何处。
醒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只见水漾蜷缩在墙角,头发半散开,沾上了不少枯枝败叶,身上被洗得发皱的衣服在月光下显得更破旧。
她觉得自己现在如同一个被人丢弃的玩物,让她回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也穿着这样被人嫌弃的衣服,每天蜷缩在破庙的一角。
不同的是,她已经失去了当年面对君府管家提要求的勇气。
她抱着膝盖,盯着半块墙头脑子里浮现出九岁的君瑟趴在院里的墙头听着府外的各门派挑徒弟一事。
“日后我定要考入新彦书院,也要成为像姑母一样的女皇…”
君瑟从墙头下来,喃喃道。
水漾有眼疾,有强光时,会对双眼造成刺痛,会止不住的流泪,但水漾的耳朵可不差。
在她心中,自家小姐是全能的,无论干什么都十分出色。
因为比君瑟矮了一头,水漾一直要抬头看着君瑟,忍不住这强光照射,很快眼睛便感到酸痛,紧接着感觉眼眶被泪水逐渐充满。
她忽地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君瑟温润的小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君瑟俯下身在耳边告诉她:
“别逞强,以后,我找遍天下名医就不信没一个治不好你的眼疾。”
如今,那双曾为她遮风挡雨的手,亲手将她推入了风雪。
猛地想起什么,水漾打开君瑟塞给自己的包裹,里面只有两件衣服,虽然较为华丽,但也只是华丽。
水漾将衣服收好重新包上,要是让别人看到她一个脏兮兮的女娃子有这么华丽的衣服,很容易被人抢的。
虽然小姐已经不在乎她了。
她感到饿意,站起来低着头踢地上的碎石头,抬头才发现街道十分陌生,自己一两银子也没有,看来只能在饿死街头。
“好香啊,什么味道?”水漾闻到了浓浓的奶香味,顺着香味走过去,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走回了主街道。
是一位白衣公子正在买糕点,那公子头发以银簪束起,衣服也是白的上好丝绸,没有一丝花纹,唯一的配饰就是腰间的一支玉笛,清透的绿色却恰到好处烘托出一位高贵公子的不凡身影。
那公子笑着和老板聊,那笑容颇有点不谙世事却又显得如此老练。
水漾觉得这个公子身上有着不同的感觉,一种神秘的感觉让她想跟着这个公子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饿的缘故,水漾居然跟丢了这个公子。
突然,她晕倒在一旁。
“还以为她能主动一些找我要东西吃呢,亏瑟姐姐夸她机灵,要是我肯定死缠烂打上去。”
白衣公子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扇着扇子看向水漾。
“洛尘,你那边解决完了吗,我这里的几个人倒是很轻松。”
白衣公子冲着屋顶咧嘴一笑,虽然屋顶并没有一个叫洛尘的人回应他,准确来讲,屋顶连人都没有。
白衣公子也并没有在意,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水漾扛上走,紧接着进了一家酒楼,一把将水漾扔在床上,就坐到了窗边。
“南一白,你动作太慢了。一个小姑娘而已,对付几个华家的死士罢了,用不着这么费心。”
“对对对,洛大少爷您可是京城里传遍了的练武奇才,哪能跟您相比,还有您说的哪是几个死士,华家派了数十个,各个都是拉出来以一敌十的高手。”
“现在我很好奇,她到底有什么值得让华家派这么多难养的死士出来。”
“我倒是希望她来找我搭话,看看她到底什么水平呢,一路跟着太墨迹了,我直接给她弄晕了。”
白衣公子撅着嘴和另一位公子发着牢骚,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不是主仆,更像是相识已久的发小。
水漾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趁二人在说话,水漾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挺华丽的一个房间。闻一闻,居然有一丝软香?!不过这床还挺软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洛尘,”南一白用箫戳了戳他的肩膀,“这丫头总不能一直扔我屋里吧?”
“扔了。”
什么?这到底什么人,怎么刚带我来就要扔我?
以前小姐从未让水漾出过君府,每次出去也只是讲新彦发生的大小事情一一讲给她听。
但她从不知道外面的人到底什么样,外面的物到底什么样,对她来讲外面的一切都是从戏文和小姐口中知道的。
她半眯着眼睛,那个黑衣服的应该就是白衣公子口中的洛尘。
没听过这号人呢,小姐从来不和她讲朝内的人,最多就听见过小姐在吐槽哪家送来的衣服首饰一类。
洛尘未抬起过头,继续品着茶吃起了菱粉糕,他手指细长,应该是长时间习过武的缘故,手指白皙修长但粗茧横生,一看就是挥剑的好手。
她看出洛尘才是决定自己去留的关键,从床上下来,行了个大礼“这位公子,请问这里…”
水漾话未说完又被南一白扛起来,扔到了门外。她不死心地去推门,发现门已经被锁死。看起来自己只能待在这里看明日能否打动那位公子了,她无处可去又饿又困只好就这样靠在门口睡着了。
大约是寅时,外面依旧被黑夜笼罩,只有一圈隐隐约约的金边被露出来,一道黑影闪入客栈二楼窗户。
“君小姐都已及笄,私闯他人屋宅不知道传出去会怎么样呢?”洛尘似乎早有预料,砚台里的墨还未干,连手上的笔和眼睛看向的书本都未放下。
君瑟一身劲装坐在床边,南一白顺势关好了窗。“洛尘你话变多了,辰时我还要陪姑母办入学礼。”
君瑟一身劲装坐在床边,南一白顺势关好了窗,“我要你救的人呢?”
“门外睡得正香,怎么,君小姐于心不忍了?您替她求来的奴籍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我倒是好奇,她有什么魅力让君小姐可以不顾利益。”
君瑟一听到水漾现在已经安全,就松了口气:“很快你就知道了,洛家会派人来。
还有,我吃不吃苦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做好你的该做的事。”
君瑟翻出窗台前嘱咐洛尘:“不要向她提起是我让你们来的,带她去南关岛,剩下的事情过段时间自会有人来告诉你。”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洛尘让南一白从偏门出去看正门外的水漾。
“我要她活着,哪怕是恨我的方式,我等你进南关岛后的消息。”
说完,君瑟就离开了。
一夜,水漾饿着睡着了,洛尘一早打开门才被吓醒。
“进来吧,洛青央。”
“哦好…”
水漾此时才睡醒,脑子迷迷糊糊,下意识地跟着洛尘进门。
等等,他刚才喊的是什么?
洛青央?是谁?
等水漾走进房间,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看起来和洛尘穿的衣服质感不太一样,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老爷。
难道是洛尘找来收留我的人?
水漾脑子里过了许多遍戏文上看过的故事,愣在那里发呆突然被那个人打断了思绪。
“想必这位就是小姐,大少爷,这是夫人让老奴带过来的信件和衣服,还有身份物什。”
“知道了,张叔先回去吧。让母亲注意身体,家里的生意交给我就好。”
什什么?
小姐?
哪来的小姐?
谁啊?
这房间里还有别人吗?
水漾虽然低着头,用余光迅速扫了一下四周,没发现任何人,正当她疑惑时,那个叫张叔的已经离开了。
“起来,洛家的小姐随随便便行大礼,说出去丢君瑟的脸。”
洛尘将水漾一把扶起来,拿出一个洛家的令牌,放到水漾面前告诉她:“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你是成为洛家的养女,皇商洛家,也就是我洛尘的义妹洛青央,二是…”
洛尘话未说完,眼神暗示了一下南一白,南一白立马明白:“你也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生活,反正吧,这座城的商铺大半是洛家在管,黑区也是洛家在管,还有一部分嘛,是我家的…”
黑区,地下交易的地方,那里多得是买卖一些稀有药品的,更多的是买卖那些没有家的孤儿,女皇虽然很多年以来都想整治这种地方,但没办法,一是这些孤儿本身没地方去,二是根本管不了人心。
不用说了,水漾已经做好了决定,她可不傻,这城里全是面前二人的眼线。
跑?她只在君府里做事,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况且君家已经不要她了,什么都没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扔掉了她,现在能有个人收留自己,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不知道哪里来的身份,但总比流落街头死在他乡好。
洛青央拿走令牌:“我是洛青央,承蒙义兄关照了。”
洛尘浅浅的笑了一下就拉着南一白出去了:“换身衣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洛青央从两件张叔带来的衣服里挑了一件,另一件放在了君瑟给的包裹里。
南一白和洛尘走到另一间房里坐下。
“你怎么能把她丢给我呢?这可是你妹妹,我跟她差不多大呢。”南一白不满的声音先传出来。
洛尘冷冷地看了他一样:“母亲给的信里要我先去护送商品抽不开身,只剩几天的路就到南关岛了。”见南一白只有丝毫动摇,洛尘接着说:“南小少爷不会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好吧?”
南一白抢着说:“才没有,我还怕你到时候发现我娶了你这妹妹心里不高兴呢?你就不怕我把她的心偷了?本少爷的相貌京城女子没几个挪开眼的。”
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洛尘起身推开房门:“她可不蠢,君瑟看上的人能有差的?”
洛尘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一溜烟就不见了。
南一白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
把她带到南关岛说服她参加试炼就行。
把她带到南关岛说服她参加试炼就行。
把她带到南关岛说服她参加试炼就行。
刚一推开门洛青央正坐在桌前打理自己之前插满枝叶的头发,见只有南一白一人开口:“洛公子去了何处?”
南一白没好气地回一句:“还能去哪了,皇商当然是去送货了,他把你扔给我了。”
看起来他也不像坏人,应该不会再卖了我吧?
洛青央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接下来应该去何处?洛家?还是…”
“你先收拾完自己再说吧,再不赶路就来不及了,反正我和洛尘不会拐你走。”
南一白说完拉上门站在门外等洛青央梳洗,想起来又补了一句,“也不会找个地方把你随便扔了。”
洛青央放好洛家给的令牌在胸口后,感觉有一种心安,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放习惯了奴籍还是因为什么。
很快,南一白带着她上了马车。
“对了,我是南一白,年十五,京城南家。”
一路上洛青央不太想开口,正好南一白还在想着到下一个城里该干什么。
晚上,他们在乡下的旅店歇脚。
洛青央和南一白分开住在两个房间里。
窗外的大雨倾盆,大风呼啸,吹得窗外的竹子东倒西歪,洛青央觉着寒冷,她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又看了一眼窗外,沉思许久,想继续睡下去。
奈何脑子乱了,终还是没有睡着,便起身站在窗前,大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乱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伸手抹去了划过脸颊的泪水。
在马车上时,南一白给了洛青央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御道郡主和玉泽郡主已经进入新彦书院就读,二人各自带着贴身侍女,在国师大会前,哪位郡主能够成为新彦下一任女皇,皆由民心所选。
本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告示,向百姓传达两位继承人的情况,但“各自的贴身侍女”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洛青央的双眼。
本来南一白只是想告诉她御道郡主就是君瑟,玉泽郡主是华君婋,现在两人势均力敌。
毕竟以后她们中的一人若是做了女皇,侍女必然会被重用,不能大意。
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原来君瑟费尽心思就只是想找一个以后更配得上重用的人才。
原来这么多年的感情,还入不了君瑟的眼。
她摇了摇头,关上窗,又重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被风摇曳的竹影,辗转反侧,后半夜才又睡了过去。
看来君家一直很介意她是买来的奴才,算了,好好听洛家的话吧,起码有个容身之地…
这个坏小姐…
亏洛青央以前这么用心陪她学习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