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逛一时,手中又多了一个巨大的蜻蜓风筝,一个打磨光滑的圆润竹夫人,一匹细葛布,还有三把大蒲扇。
连画艰难将蒲扇别进腰带中道:“小姐,京中女子多是用团扇,精巧美观又轻省,所费又不多,还有用丝绢扇、檀香扇的,摇出的风都是香的,看去雅致的紧。倒是没见过谁家大小姐用蒲扇的。”
浣清溪摇头道:“你不懂,这蒲扇结实耐用又便宜,虽说样子差些,扇出的风却大,眼看天气一日热似一日,怎能离得了它?再说了,这蒲扇做得比老家王妈妈手艺还要好,怎么能不买!”
蜜糖道:“小姐,咱不能再买了,实在没这么多手拿了。老爷昨日给的银子都用完了,咱们自己积蓄也不多,回去秋云姐姐定要唠叨。”
浣清溪摇了摇荷包,叹口气道:“罢了,今日就先买这些吧。”
转头却又看到不远处有敲锣打鼓变戏法的,闹哄哄的人群都在围拢过去,忙道:“不买东西,看一看总是可以的吧?快快,咱们挤到前面去,看得清楚些。”
三人又提又抱了一堆东西,又要往前挤又怕挤坏了风筝,累得满头大汗才挤到第二排去,总算能清楚看见场中。
只见场地正中立着一个红黑色脸膛做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旁边跟着一个汗花了脸发冠也歪了的小道童,道士手中拿着一大块水红的绸布,正反展示给众人看,又领着小道童绕场一周叫众人都摸一摸他那绸布,以此证实绸布上并无机关。
蜜糖好奇,费力腾出一只手来也摸了一把绸布,欢喜地对浣清溪道:“我使劲捏了,那布果然没有机关。”
中年道士回到场中,唤小道童拿出一个托盘来,将绸布盖在盘上,口中念着:“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法力快快来,泥土变宝珠。”
接着又装腔作势向着四方招一招手,吹了口气,捏了绸布正中抖了抖,提起时便见盘中有一个圆滚滚的水蜜桃。
一时间众人纷纷喝彩,蜜糖嘴巴都合不上了。
绸布再次盖在托盘中,先后又变出了一个石榴,一盆小花,一只兔子,最后是一盏燃着的灯烛。
蜜糖在喝彩声中瞪大了眼睛道:“小姐,小姐,你看见了吗?他什么都能变出来!”
浣清溪道:“我看见了!”
连画笑道:“蜜糖姐姐,变戏法都是骗人的!我自打记事起就常来看,人都说是骗人的,你可莫要当了真!”
蜜糖看了看连画,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此时中年道士道:“刚才不过是小试身手,咱们的重头戏马上就要开始!各位捧个场,不要走开,给多给少是个意思!你们捧了场,马上咱们就要露一手真功夫!”
小道童忙跑去捧了锣来绕场,每当有人投几个铜板进去便喊一句:“祖师爷保佑!”
人群“哄”一声立时便散了一半,浣清溪三人轻松站在了第一排,投了几个铜板过后稳稳等着看接下来的戏法。
过了好半天,场中静了下来,气氛一时严肃了起来。
中年道士取出了一棵不大的秧苗,在地上随意挖了个小洞,将秧苗插在洞中拢了拢土,盖上了绸布。
接着他围着秧苗走起了天罡步,一面走一面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浣清溪看得起劲,不禁摸出一把香瓜子,一面嗑着瓜子一面等。
走了好半天后,道士拿起一把水壶,缓缓向着秧苗下方浇了一壶水,随着水浇下去,绸布被撑起得越来越高,最终他一把揭去绸布,却见秧苗已长成了瓜秧,还结出来一个香瓜来!
一时间喝彩声如雷,小道士忙跑去绕场要铜板。
蜜糖看得十分震惊,费力在人群中挤出声音来:“小姐小姐,要是有了这本事,家里不就可以一年到头都吃到香瓜了?地里庄稼可以一年到头有收成了!”
浣清溪也费力答道:“可我刚才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头绪,咱们怎么学?!”
旁边挤过来一个身着银袍之人,接口道:“却难!却难!我蹲守在这里已有好几日,日日都要看两遍这个戏法,也捏遍了那块破绸布,调换了数次瓜苗,却还是次次都能结出瓜来,实在稀奇!”
说完那人还十分不见外地从浣清溪手中捏走几颗香瓜子磕起来。
浣清溪打量这人,虽是面宽肩阔身材高大,银袍玉带竹冠束发,一派英气男儿打扮,却肤色白皙曲线饱满,无须无喉结,细看便能辨别出——是个女儿身。
那人嗑完了几颗瓜子,伸手又想去捏,浣清溪干脆抓了一把递给她,她也毫不客气接了过去。
蜜糖道:“要不咱们去求求那道士,给他些银钱,让他教教我们。这要是学会了,以后定然不会饿着肚子了。”
那人又接口道:“行不通,我都试过了,不论是给银子还是吓唬,那道士都死活不肯教,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蜜糖闻言叹了口气。
戏法变完了,人群渐渐散去。
连画叫道:“小姐,没得看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得走啦!”
浣清溪点点头,转身便要往回走。
银袍女子叫道:“哎,你明日还来不来?咱们再一起想想法子!”
浣清溪道:“家中管得紧,近日来不了了。”
女子又道:“你的香瓜子哪里买的?挺好吃的,我也要去买一大袋来!”
浣清溪用下巴指了指道:“向前第三个路口往北转,第二家,叫老板给你拿新货,外面的受过潮,都不好吃了。”
银袍女子摆了摆手,扯了身旁另一着青袍身形更加高大魁梧的男子道:“广汉,这香瓜子好吃,咱们买去!”
青袍男子点了点头,两人并肩穿过人群向着瓜子铺走去。
连画重又雇了马车,一路紧赶慢赶,回到浣府之时却还是错过了饭时,温夫人已在内堂小憩了,并不许人打扰。
秋云不知两人已在外间吃了个饱,仍旧留了饭在等。
两人只得胡乱扒了几口饭,蜜糖十分兴奋,一直在讲街上变戏法有多厉害。
秋云听她讲完笑道:“听来是十分有趣,只是早听人说,这些戏法不过是些障眼之法罢了,当不得真。”
蜜糖不信,一心想着如何去学来。
浣清溪却成个大字一般倒在床上不说话。
秋云将她们所买之物归拢了,拣出一把蒲扇来,一面给浣清溪摇扇子一面问道:“怎么这样安静,可是热着了?”
浣清溪道:“得想个法子能常常出去玩耍才好,且我们手中银钱不多,怎么才能常常同爹爹要呢?”
说完翻身朝里,呼呼睡去了。
秋云失笑,放了帐子出来却见蜜糖也困得直打瞌睡,便叫蜜糖也去睡了,自己留在外间收拾。
晚间,浣清溪仍与浣查英及温夫人一桌同食,桌上比之昨日多加了两个菜。
浣查英一动筷子,浣清溪欢呼一声举起筷子就要大快朵颐,却被杏儿拦住了手。
杏儿道:“小姐,夫人说了,今后您吃饭时一应之事全交由我伺候,若我有什么懈怠疏忽的,皆要重罚。”
浣清溪不解道:“吃个饭而已,我有手有脚的,让你伺候什么?”
杏儿垂了头道:“比如,您只夹自己面前的两道菜,其余的由我给您夹。此外我还要帮助您养成细嚼慢咽的习惯,吃饭时提醒您不要发出声响,不让您咬筷子。若是您要说话,由我拿帕子来帮您遮一下,免得口水喷溅入菜中。”
说完便夹了一筷子蒸咸肉缓缓放进浣清溪碗中。
浣清溪一时间没说话,瞪大眼睛看了温夫人一眼。
只见温夫人端坐着细细咀嚼,好似杏儿所说全然与她无关。
浣清溪又看了父亲一眼,浣查英埋了头只吃饭,不敢与她对视。
她放下了筷子道:“爹爹,女儿想今后都在自己房内吃饭,不往正房来打扰长辈了。”
浣查英此时却看过来道:“胡说!父母在上,理应侍奉,哪里有在自己房内吃饭的道理?不可!”
浣清溪撇了撇嘴道:“这许多年,也未曾见你陪祖母吃过几顿饭。”
浣查英放下筷子道:“这些年我不是不在家吗?那能一样吗?你还敢顶嘴了,我看就是被你祖母纵得没规矩惯了,如今稍微约束些就百般不愿,早就该管一管你!”
浣清溪翻了个白眼哼一声道:“还敢对我祖母说三道四的……”
眼看浣查英逐渐火大,温夫人看了杏儿一眼。
杏儿忙上前含笑道:“老爷小姐,饭间不宜说话太多,不然呛了嗓子伤了脾胃,对身子可是不好。”
她夹起一块酱瓜放进浣清溪碗中道:“小姐,今日这酱瓜甜咸适口,十分开胃,您尝尝。”
樱儿也在一旁盛了一碗绿豆粥放在浣查英一侧道:“老爷喝些绿豆粥,清热降火的。”
浣查英低头喝粥不说话。
浣清溪也低头吃饭不作声。
然而浣清溪每每急慌慌吃完一筷子饭菜,杏儿都要停一停才给再夹,等终于夹进碗中来,一瞬时便又进了她的肚子,剩下的时间依旧要眼巴巴看着杏儿等她再给夹一筷子。
浣清溪不多时便急眼道:“你……你夹快些!”
杏儿笑眯眯道:“小姐莫急,吃得太快了十分不利脾胃,照顾着您的身子,慢些儿吃。”
一顿饭吃下来,浣清溪一肚子鼓囊囊的气,回去房内将晌午买的梅子饼、豆沙卷、枣泥糕狠狠吃了好几块,吃完就躺在床上跷着脚看着帐顶不说话。
蜜糖捧了茶水来,叫她漱一漱口,她也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