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暮春的大观园里,蔷薇架下浮香暗涌,廊檐垂落的紫藤花穗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当芳官蹦蹦跳跳地捧着个玛瑙碟子来找柳家媳妇要玫瑰路时,谁也没料到这半罐子胭脂般艳红的液体,竟会在院子里掀起一场暗潮汹涌的风波。

    彼时正是午后小憩时分,怡红院的纱窗上浮光跃金。晴雯歪在湘妃榻上嗑瓜子,见芳官回来两手空空,顿时柳眉倒竖:“好没脸的!我巴巴儿想着给你留着新鲜的杏子,你倒连瓶玫瑰露都讨不来?”

    芳官委屈地绞着汗巾子:“柳嫂子说前日里太太赏的那瓶,昨儿个不知怎的就没了,满厨房翻箱倒柜也寻不见。”

    话音未落,只见小丫头莲花儿风风火火闯进来:“可了不得了!柳嫂子说这玫瑰露必是五儿那蹄子偷的!原来柳家媳妇在女儿五儿的枕头底下,翻出了个描金小匣子,里头赫然躺着个琉璃小瓶,装着的正是玫瑰露。”

    莲花儿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说呢,平日里瞧她病病歪歪的,倒会做这等腌臜事!”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园子。稻香村的李纨听闻后,只命人将五儿暂且看管,等着明日回明太太发落。

    潇湘馆里,紫鹃正给黛玉换茶,见姑娘对着窗外出神,便轻声道:“姑娘,这玫瑰露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您要不要......”

    黛玉轻轻转动着腕上的羊脂玉镯,眸光流转:“不过是些腌臜事,我何苦掺合?”

    话虽如此,当晚却辗转难眠。三更梆子响过,她披着鹤氅立在窗前,望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忽听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原是宝玉翻墙而来。

    “林妹妹快救我!”宝玉急得额角冒汗,“五儿那瓶玫瑰露,是我前日里给她的。她娘冤枉她偷东西,这不是要逼死人命?”

    黛玉闻言,指尖微微发颤:“你糊涂!既给了人,为何不早早说明?”

    宝玉抓耳挠腮:“我那日瞧五儿脸色不好,说这露能安神,顺手就给了,哪成想......”

    翌日卯时三刻,议事厅里已是人声鼎沸。王夫人端坐在上首,周瑞家的等一众媳妇婆子垂手而立。

    柳家媳妇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求太太做主!这小娼妇平日里就不安分,如今人赃俱获,再不严惩,园子里还成什么体统?”

    五儿面如白纸,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青砖地上。

    正在僵持间,只见黛玉款步而入,茜纱裙裾扫过门槛,恍若一抹云霞。她福了福身子,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太太容禀,这玫瑰露一事,倒有个法子可证五儿清白。”

    王夫人微微挑眉:“哦?你且说来。”

    黛玉取过案上的琉璃瓶,指着瓶身道:“前日宝二爷得了瓶玫瑰露,特意送来给我尝鲜。我想着宝二爷一片心意,便收了半瓶,余下的让紫鹃送回怡红院。”

    说着示意紫鹃呈上收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归还时间与数量。“若太太不信,可差人去查怡红院的出入账目。”

    众人正惊愕间,黛玉又取出个锦囊:“这是前日我差雪雁去厨房送的茯苓霜,柳嫂子还回礼送了些酱菜。厨房账目上也该有记录。”

    原来黛玉昨夜得了宝玉通风报信,便连夜让紫鹃翻查账目,又命雪雁去厨房走动,将两件事串联起来。

    王夫人沉吟片刻,命人去查。

    不消半个时辰,管事媳妇来回话:怡红院账册上确实记着归还半瓶玫瑰露,厨房也有茯苓霜的来往记录。柳家媳妇顿时瘫软在地,五儿却如获新生,对着黛玉便要磕头。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平息。三日后的黄昏,黛玉正在教香菱作诗,忽见探春匆匆而来:“林姐姐,你可知道那玫瑰露的真正来历?”

    原来那日平儿私下查访,发现彩云才是偷露之人。她受赵姨娘指使,将玫瑰露偷出来给了贾环。

    黛玉轻抿茶盏,目光清冷:“我早有疑心。那日在议事厅,我特意提到茯苓霜之事,便是要试探。柳家媳妇与五儿若真偷露,必然心虚不敢认下茯苓霜。既然她们坦然应下,这贼自然另有其人。"探春又惊又佩:"姐姐心思缜密,竟能不动声色设下这等局!”

    黛玉放下茶盏,望着渐暗的天色幽幽道:“我不过是想保全五儿的性命。至于彩云,她既敢偷露,想必背后有人撑腰。”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原是只惊飞的麻雀撞在竹帘上。

    当夜,黛玉辗转反侧。她深知赵姨娘素来与自己不合,如今虽保住了五儿,却难免得罪这等人。

    思及此处,她披衣起身,对着铜镜细细描眉。镜中人面色苍白,却目光如炬:“我本无意卷入是非,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次日清晨,黛玉命紫鹃将自己珍藏的胭脂水粉装了几匣,分别送去给探春、李纨等几位主子。

    又特意写了封信,言辞恳切地说明玫瑰露一事纯属误会,望大家莫要伤了和气。这一手以退为进的策略,既彰显了大度,又巧妙化解了潜在的敌意。

    而彩云这边,被平儿一番敲打后,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赵姨娘虽满心不甘,却也不敢声张。

    此事最终以彩云“不小心弄丢玫瑰露”草草收场,贾环气鼓鼓地摔了好几个茶碗,却也只能咽下这口苦水。

    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却在园子里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众人对黛玉的聪慧心机既敬佩又忌惮,就连素来高傲的晴雯,见了黛玉也多了几分客气。而五儿一家更是对黛玉感恩戴德,柳家媳妇每日变着法子给潇湘馆送新鲜菜蔬。

    转眼到了芒种时节,大观园里热闹非凡。

    黛玉独自来到葬花冢,将新落的花瓣轻轻埋入泥土。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见是宝玉,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小匣子。“妹妹,这是新得的玫瑰露,特意给你送来。”

    宝玉笑得眉眼弯弯,“这次可是光明正大的。”

    黛玉接过匣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瓷瓶,不禁莞尔:“你呀,总爱惹些麻烦。”

    说着将玫瑰露放在一旁,又取出花锄继续葬花。春风拂过,将她鬓边的碎发吹起,恍惚间竟比那春日里的桃花还要娇艳。

    宝玉蹲在一旁,望着黛玉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那日她在议事厅力证五儿清白的模样。看似柔弱的身躯里,藏着比谁都坚韧的性子。

    “妹妹,那日多亏了你......”宝玉刚开口,便被黛玉打断:“休要再说这些,快帮我把这些花瓣收拾干净。”

    夕阳西下,葬花冢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相依相伴。

    远处传来姑娘们放风筝的笑声,惊起一群归巢的鸟儿。这场因玫瑰露而起的风波,终究化作了春日里的一段插曲,唯有潇湘馆里那瓶玫瑰露,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诉说着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此后的日子里,黛玉依旧每日读书写诗,与姐妹们吟诗作对。只是夜深人静时,她常常望着窗外明月出神。这场风波让她更加明白,在这大观园里生存,光有才情是不够的,还需懂得审时度势,以柔克刚。

    而彩云经此一事,收敛了许多。赵姨娘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轻易生事。五儿因祸得福,被调到怡红院当差,每日尽心伺候宝玉。柳家媳妇更是对黛玉感恩戴德,逢人便夸林姑娘的好。

    时光流转,转眼又是一年春去秋来。

    这日,黛玉正在潇湘馆教香菱作诗,忽见窗外飘进一片枫叶。她拾起枫叶,望着上面的纹路,思绪不禁飘远。这大观园里的故事,就像这枫叶上的脉络,看似简单,实则错综复杂。

    远处传来阵阵欢声笑语,黛玉轻轻叹了口气,将枫叶夹进诗稿。她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还会有无数个故事发生。而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守住本心,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寻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

    暮色渐浓,潇湘馆的灯盏次第亮起。黛玉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微微上扬。或许,这就是生活,既有风平浪静,也有惊涛骇浪。而她,早已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转眼冬至,大观园银装素裹。黛玉裹着猩红斗篷,在暖阁里烤着炭盆,忽见雪雁抱着个檀木匣子匆匆进来:“姑娘,柳嫂子送来的,说是五儿特意求她腌的糟鹅掌。”

    打开匣子,酒香混着肉香扑面而来,黛玉望着晶莹剔透的鹅掌,想起玫瑰露案后五儿在怡红院越发勤勉的模样,不禁浅笑。

    正这时,窗外传来环佩叮当声,探春携着个锦盒踏雪而来:“好姐姐,这是我新得的武夷岩茶,特意来与你共品。”

    两人围炉煮茶,热气氤氲间,探春忽道:“前儿太太说起玫瑰露那事,直夸你思虑周全。”

    黛玉执壶的手顿了顿,眸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赵姨娘虽安分了些,终究是......”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小丫头气喘吁吁禀道:“姑娘,宝二爷在沁芳亭滑倒,身上落了雪,正往这边来呢!”

    黛玉与探春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取来干帕子。推门刹那,寒风裹着雪粒扑在脸上,却见雪地里宝玉跌跌撞撞奔来,活像个滚了雪的糯米团子,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这场面冲淡了方才的凝重,黛玉笑着将帕子按在宝玉发梢:“下次再这般莽撞,仔细你的皮!”

    欢声笑语中,她望着漫天飞雪,只觉这园子里的故事,永远比预料中更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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