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全无反应。
他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茫然,就好像他压根听不懂谢长宜的话。名字?那是一个久远的过去。对于现在的哨兵来说,他的世界只剩下了A10309Z这个编号。
气急败坏的向导冲上前来,恶狠狠地向着哨兵的腹部踹了一脚: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说话!!!”
哨兵因为痛苦而蜷缩身体,可向导却没有放过他。她把哨兵踩在脚下:“你以为我是那群审问你的废物?告诉我,或者你再也别想好过。”
她选择用强硬的手段打开哨兵的精神领域。
做不到也要试一试——更何况,数月的监禁生活让哨兵的能力也有所退化。谢长宜只感到一丝阻碍,而后便轻易地冲破了那层束缚。
精神力编织成网,又从末端无限舒展。她将意识一寸一寸扎入哨兵的思想,试图从中发掘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
可惜。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哨兵贫瘠的精神世界让谢长宜倒吸一气。
她终于明白侵入为何来得毫不费力:
眼前只剩下一片倒塌的废墟,白茫茫的雪掩盖了所有记忆的痕迹。破碎的精神领域被无休止的狂风包围,别说是向导了,就连这片精神世界的主人都难无法掌控。
哨兵一言不发,他站在苍白到刺眼的白色世界里,淡漠地望向吃惊的谢长宜。
“如你所见……”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愈发沙哑:
“还要继续审问我吗?对你来说,我的记忆毫无意义。”
*
有关哨兵的一切过往记录都被消除了。
这也许是某种保密手段——就连谢长宜这个级别的军方人物都接触不到;虽然这证明了哨兵曾经有过不可计量的价值,但是到如今又有什么意义?
谢长宜骂了一声粗口。
她从身边被积雪覆盖严实的叶片上扫下一把雪,泄愤般扔向了哨兵。
哨兵不为所动,但谢长宜却差点儿冻僵了手指。
嘶……她低头往掌心里呵了一口气;明知道精神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意识”的投射,但她还是下意识作出这些举动。
……
不合格,对么?
发现自己在犯同样错误的向导无奈苦笑,耸耸肩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就像哨兵说的那样,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战争结束了,没有价值的武器被抹销存在的事实。审问哨兵不过是白费力气,因为他根本记不得自己的过去。
那她现在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从精神世界抽离,谢长宜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受。
她把指尖轻轻搭在精神体的绒羽间,不自在地摸索着。
“……呵。”
最后她笑了起来。
要结束这一切吗?
怎么可能——虽然对军方毫无价值可言,但至少还有她谢长宜的私心呀,不是吗?
监狱是她说了算的地方,一个哨兵的自由与否,不过是她批一张条子的事情。
难道说,面前这个哨兵就一点儿也不渴望高压网外的生活吗?
就像哨兵自己说的那样——
他的过往是一张白纸,有多少人求而不得这样的好事。
更何况……
谢长宜甩开腰上的军棍,不客气地敲了敲铁窗:
“要不要继续这种事,只有我能说了算。
没有了审问的目的,上刑也就成了一种单方面的发泄。
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谢长宜反而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她的指尖沿着哨兵单薄的肌肉游走……抚过那有些明显的锁骨时,她发出一声弱不可闻的叹息。
“你对我有别的意义。”她低声道。
哨兵沉重的鼻息落在她的指尖,她勾起那张憔悴却并不脆弱的脸: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么看着……我也会觉得K区的条件亏待了你,哨兵。”
丢掉道德的枷锁,向导再次变得如鱼得水般自在。
她拉过凳子,往哨兵的跟前坐下。鞋尖踏在哨兵胸前时,她对着被自己踩出来的红痕莞尔:
“以后你就在这儿住下了,哨兵。请称呼我为你的长官,或者,我让你生不如死。”
哨兵蹙眉,有那么一瞬间,谢长宜以为他要说出“我选后者”这种话来。
但是没有。
哨兵的屈辱被他自己压在了身处,英俊的眉目间只流露出一瞬间的倔强——然后他低下头,刻意的偏过头避开向导。被向导强迫抬头的瞬间,他的长睫毛轻轻翕动。
谢长宜不信邪的碰了碰他的眼睛。
干的,哨兵没有落一滴眼泪。
即便这样,向导也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不要紧,她总有一天会叫哨兵哭出来的,她想。
哨兵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如果不用在战场上,黑白文艺片里的它将会是多么深情。真可怜,谢长宜想,战争是所有人的损失,他们都看不到这样一位倔强的哨兵如何在她手下受辱——
“阿青。”她坏心眼地笑,“你叫阿青。阿青是男佣的名字,很适合你。”
哨兵没有立刻回答,于是挨了向导不留情的一个巴掌。
他要什么时候才肯接受这个宠物一般的名字?
不知道。
但是谢长宜想,反正她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