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

    开春前监区又落了一场大雪,落雪时谢长宜并不在值班,因此躺在宿舍的床板上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她先嗅到积雪发干的冷气,然后才睁开了眼。

    窗外如白色颜料般单调的白叫她足足恍惚了十秒,然后她才想起来,禁闭室里关着个没见到落雪的人。

    她在潦草洗漱过后径直奔向军官食堂,随意挑了几只剩下的面包。在黄油和果酱里她选择了巧克力,黑咖啡苦得厉害,刚好可以二者中和。

    不紧不慢地用完餐后,外面的操场上已经响起了囚徒放风的声音。

    这一点又提醒了谢长宜:

    似乎自从她把人捞进禁闭室里之后……哨兵就再也没有了外出活动的自由。

    想起操作疏忽的谢长宜差点儿冒出一身冷汗,不过哨兵没有渠道向上反应,所以无人在意。

    作为补偿,向导又从面包篮里随意挑了一段列巴。囚徒们只有一丁点儿的燕麦粥作为早晨,不管怎样,哨兵都应该知足了。

    她哼着迎接春天的小曲走在静谧的甬道里,那些还没轮到外出的囚徒麻木地目睹了她的经过。

    在他们之中,哨兵是幸运的。在断断续续漏掉了他三天的早餐、两顿午餐和四顿晚餐后,谢长宜终于想起来她还养着这么个要负责的人。

    ……

    心虚的谢长宜把列巴交到哨兵的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哨兵手上的青筋凸起更加明显了一点儿。那是一双漂亮的手,握枪的薄茧至今仍未有消褪。

    但太瘦了也不好。眼见哨兵连散落的坚果碎屑都没肯放过,贴心的向导往自己的备忘录里记了一笔:

    【禁闭室有人,记得送饭。

    另:整点坚果】

    哨兵吃得很快,但吃相并不难看,从细节上依旧能看出他曾是一名军人,追求速度和效率。

    没有水,哨兵捂着嘴咳嗽起来。过分生硬的吞咽让他干呕,连身体都蜷缩起来。

    谢长宜后知后觉,把带来的盒装果汁递给了他。

    胡萝卜汁,食堂里只剩下这个了。但除了得到的时间不算及时,其他哪里都很好。

    毕竟囚犯要想得到这些的话,得靠自己用劳动积藏下来的私房钱。几个月也难得到一口,还不是维持监狱生活必须的那些东西——

    未免太奢侈了。

    *

    虽说哨兵看起来很有骨气,但从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动作里,谢长宜发现他的骨头也不是那么硬。

    甜味令人愉悦,吃饱饭后的哨兵连表情都放松了些。他不再像一只刺猬似的紧绷,不过也并没有懈怠到哪里去。

    冷色调的照明灯,看久了叫人腻味。

    谢长宜环顾四周,与其说是想给囚犯丰容,不如说是她自己起了玩性:

    “你知道吗?外面下雪了。”

    哨兵眨了眨眼,没有吭声。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吧?毕竟哨兵的听觉敏锐,能听见雪粒落在屋顶的声音。但也可能没有……因为监狱是一座密不透风的铁皮笼。

    “不想出去走走吗?”谢长宜道。

    哨兵的身上戴着镣铐,她视而不见:

    “雪很大,很漂亮。我看到放风时间有你的同伴在打雪仗,他们玩得很高兴。”

    事实上,也有狱卒偷偷地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毕竟这是与世隔绝的第二监区,看守?囚徒?他们都是监狱里的生物。

    “所以……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谢长宜最后一次邀请哨兵。

    哨兵没有出声回应,她甩开军棍,不由分说地把人赶出去:

    “走吧——你也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征求哨兵的同意。

    脚镣在地上拖行,摩擦声刺耳难听。眼前的人艰难地挪动步子,但向导只当没有看见。

    她乐得见到哨兵狼狈的样子。

    把一名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哨兵踩在脚下的感觉很好,谢长宜很愿意偶尔做一个“该下地狱”的人。

    一旦哨兵的动作慢了点儿,她就用棍子戳戳哨兵的后腰。宽松的囚服掩盖了哨兵消瘦的身形,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谢长宜意识到,她把眼前人折磨成了骨架子——

    但管他呢?大不了她从军官食堂多带些热巧克力就是了!

    走出昏暗的甬道时,外头又在下雪了。

    把一切愧疚感都抛之脑后的向导兴奋地奔了出去,举起手接下飘落的雪花:

    “哇——下雪了!!!”

    她喜欢雪,也许是因为在中央并不常见到这样夸张的雪。第二监区地处北方,恼人的寒冬里只有落雪是叫人兴奋的事。

    但春雪不比冬天来得持久,所以不过短短的一阵子。

    等他们走到操场的中间时,连太阳都已经从云层里脱出身来。

    放风时间过去了,只有一小部分囚徒还在列队,等待长官带他们回到室内。

    谢长宜把军棍别回腰间,叉着腰对哨兵道:

    “喂,你自由了。”

    哨兵冷冷的眼神像是在说“这算什么自由”。

    但谢长宜已经很仁慈了: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想玩儿多久都可以,我特批了。”

    哨兵不为所动,依旧麻木地站在原地。

    好无聊,谢长宜想。

    她从架子上薅下来一把冰冷的雪,转手塞进哨兵的脖颈里。

    哨兵生生忍住了。

    他的嘴唇紧绷,颜色接近于青白。他竭力不在谢长宜这个女魔头前露出脆弱的样子,可越是反抗越是无用。

    或许是因为哨兵的神情里流露出了愤懑,谢长宜的本能更快地出了手——

    训诫用的军棍又被她抽了出来,不怎么客气地捅在哨兵身上: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哨兵在沉默中收回目光。

    他的视线落到不远处的瞭望塔,竖起的高墙阻隔了更远的景色。

    短暂的僵持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远离监室的地方。他开始按照谢长宜的意愿“活动”,可尽管这样,向导仍不满足。

    兴致缺缺,她并不打算紧跟着去看个究竟。

    随便点了个手下人,告诉他把哨兵盯紧一些,不要让人逃脱后,她回到监区内部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风景不错,向下能俯瞰整个监区的操场。因此想找到哨兵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谢长宜不屑于那么做。

    等她漫无目的地看完新闻和新版杂志后,转眼已到了午餐时间。

    这时候她刚刚想起还被丢在室外的哨兵。实际上,由于谢长宜的疏忽,哨兵似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

    好吧好吧,她又要把人养死了。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小错误的谢长宜烦躁地晃了晃脑袋,披衣下楼寻找之前那名士官。

    但是,在先时的操场上,她并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轮值的大门看守已经换了一波人,对她描述的那名下士去了哪儿毫无印象。

    谢长宜心间一沉。

    直觉告诉她,情况开始变得有些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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