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1.

    我和小缘绕着老宅走了一圈。

    大门落了锁,进不去。围墙太高了,无法翻越。从远处走来时能清楚看到一点宅邸的屋顶,靠近就只有斑驳的墙面和阴影处的苔藓,带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踏过土路,踏过杂草。

    此时是午后,阳光不算热烈,温度适宜。小缘时不时看看周围的树林和远山,看看老宅的方向,又转头看向我,似乎很忙。我不管他,在旁边低着脑袋踢石子。

    难过的事情已经结束。

    不需要徒增感伤。

    “一会儿去吃饭吗?”小缘问。

    “嗯,去车站那边吃拉面吧。”

    “今天就走?”

    “没必要再多留一天。”

    “噢……”他想了想,碰碰我,“那可以去看一下寺庙吗?上次没看过。”

    “行。”我随意答应。

    小缘扬起嘴角。

    “千树今天……特别好说话。”

    我蹙眉,不懂他什么心理:“非要我骂你?”

    “不是、咳。”

    他干咳一声,暗示性地眨眨眼。

    “千树自己可能不知道……你每次努力忍耐和压抑的时候,就很容易不管周围的事情,不在乎其他人的决定,像比平时好说话一样。”

    这个混蛋,没处用的精力全拿来观察我了……我感到一阵恼怒,刚想开口——

    “——但是。”

    他捏了捏我的手,声音轻软。

    “看在未婚夫妻的份上,千树不需要对我忍耐。不管什么态度,只要是千树的心情……我都愿意接受。”

    他说得认真,缓慢。

    “我希望,千树能在乎我。”

    “对我表达全部。”

    又擅自戳别人不舒服的位置。

    我嗤笑一声,扯了扯嘴角。

    “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别多管闲事。”

    “那可以慢慢说,”他仍然不松手,坚持着,“我们时间很长。”

    “只有几天而已……喂!”

    他忽然将我拉进怀中,抱住。

    我毫无防备,根本抵抗不了他的力气,用力挣扎也无果。还好这里没有人。在我安静下来后,耳边是山林的声音,微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间或传来鸟儿啼鸣。

    将天空衬得无比渺远。

    “……未来也很长。”

    他对我说。

    就在我耳边。

    “明年,我会考去东京的大学,和千树在一起。”

    “我们会同居,会毕业,工作之后也一直在一起。”

    “我们会结婚,我会姓加藤。千树,你要对我负责。”

    一个曾经连坚持打排球和好好当队长都畏畏缩缩的家伙,怎么有底气说出这些的啊。希望我相信吗?不理解缘下力,他不讲理的时候烦人至极,根本就是胁迫。

    “千树,”他念我的名字,亲一下我的侧脸,“千树。”

    “我们是家人,我们会一起有新的家庭。”

    “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不用掩饰。永远都不用。”

    啰里啰嗦。

    真的,烦死了……

    呼吸变得艰难且急促,窒息与哽咽的感觉冲到面门。不管怎么控制,就是无法忍耐。可恶、可恶……每次都是。非要这样吗?仗着能拆穿我很了不起吗?

    混蛋家伙……

    我张开嘴,咬向他的脖颈。

    2.

    我和小缘坐在面馆,等面。

    “……吸血鬼吗,”身边人揉揉脖子上的牙印,小声抱怨,“好疼。”

    “你自找的,”我一点不愧疚,“不是说什么态度都行?”

    “我没跑开啊……”他委屈,“说一句而已。”

    “真接受就闭嘴。”

    “太苛刻了!”

    “你愿意的。”

    “唔……”

    他无法反驳。

    两碗拉面端上桌。我瞥他一眼,看他先舀了一勺汤轻轻吹气,于是把自己的叉烧往他碗里夹了一块,再别开脑袋当无事发生。小缘还拿着汤勺,不解地看着我。

    “补偿,”我说,“爱要不要。”

    “……要。”

    他立刻放弃自己勺里吹了一会儿的汤,先把那块叉烧吃掉,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我轻笑一声,不再看他,安静用餐。

    吃完饭,上了列车。

    仍然是两趟车,晚上才能到。这次我们要去往大阪。没有什么详细的计划,也没有必须要去的景点。一切都漫无目的——仅限于我。

    小缘正在看地图和资料,准备提前订旅店,搜索哪里适合去玩,还问我想不想逛逛什么植物园、博物馆或者美术馆之类的。

    我说看心情,交给他了。然后靠在他肩膀,选了个舒适的姿势睡觉。

    坐车的全过程,我都是在休息,看风景,听音乐,吃点小缘给的小零食之类无聊的事情中安稳度过。他则是保持肩膀稳定,一边充当人形枕头,一边在手机备忘录里敲敲打打。

    晚上六点半左右,抵达大阪。

    去附近的餐馆吃了晚饭,前往订好的旅店。

    我和小缘年龄都不够二十岁成年,所以订旅店是需要家长同意的。这些事情他提前处理完了,只需要我提供身份证明,以及给妈妈打个电话。我们开了两间单人房间,紧挨在一起,很方便。

    进入房间之前,他脚步顿了顿。

    “千树——”小缘喊住我。

    “怎么?”我都走进去了,又退出半步,回头看他。

    “一会儿,可以去找你吗……?”他低声问。

    “随便,”我说,“我去洗澡了。”

    进入,关门。

    3.

    洗完澡,发去信息。

    小缘过了一会儿才来。

    他身上穿的不是睡衣,而是换了一套休闲服。手中拎着便利店的包装袋,里面是零食和饮料。他给我丢了个布丁和酸奶,我接过,坐在床边慢慢吃。

    电视里面播放着本地新闻。

    “看点什么吗?”我问他。

    “春高录像,”小缘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四张光盘,“千树一直没看。”

    “一定要看排球?”我撇撇嘴。

    虽说不是很抗拒,但我也没多感兴趣。大晚上的,看排球录像干什么……我不是选手也不是教练。总觉得会很无聊。

    “拜托了……千树,”小缘凑过来,语气诚恳,“一场也可以。”

    “……放吧。”

    我还是抬抬下巴,允许。

    看在他喜欢,并且这几天我都会无止境地依靠(也可以说是压榨)他的份上,随便了。

    小缘见我点头,连忙跑去放光盘,我到床上把两张枕头叠起来,半躺,给他腾出半边位置。等小缘也过来之后,我调整调整姿势,又歪过去靠在他肩膀。

    嗯,他靠着更舒服。

    “现场解说一下。”我碰碰他。

    “没问题。”小缘笑了笑。

    我们看的是乌野和音驹的比赛。刚刚选光盘的时候小缘纠结了半天,要选什么狐狸还是猫。我说我更喜欢猫,于是他选了这张。

    录像本身附带解说,许多场内的情况解说员会适时进行讲解,我也能看得懂。

    至于小缘的解说,大多是他自己视角中比赛的情况,偶尔还会补充一些场外内容。他谈起和音驹的许多次练习比赛,谈起之前夏天一起合宿,谈起什么垃圾场的宿命对决……

    有点好奇。

    “……既然是对手,不会觉得不甘心吗?”我问他,“以前输了那么多次,还能继续做朋友啊。”

    “嘛……比赛是比赛,”他挠挠头,“赛场上全力以赴就够了,场下没必要针锋相对。反正都只是一群喜欢排球,在打排球的家伙而已。”

    “而且,遇到一个好对手是很幸运的。”

    “是吗?”我淡淡回应,“还挺大度。”

    “不是都这么大度啦……”他失笑解释,“有些队伍也会有很讨厌的、好像永远无法打败的对手。输掉比赛会不喜欢对方是正常的,竞争本来就残酷,这个要看个人选择。”

    “哦……还以为只有我这种小气鬼会嫉妒和讨厌对手呢。”我故意说。

    “才不是……都会有的。”

    他被我弄得没办法,无奈,转头亲了下我脸颊。似乎带了点哄人的意思,尽管我觉得我不需要他哄。

    “真的?”

    “真的。而且千树不小气。”

    “那你之前说我苛刻。”

    “又不是一个词……好吧,”他蹭蹭我,“我错了,千树。”

    “嗯。”

    我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4.

    “千树、千树……?”

    又来了。

    熟悉的,在巨大困意与意识醒来之间挣扎的感觉。很讨厌。被强行叫醒就是会不高兴,哪怕叫我的是小缘——或许正因为是小缘,我才能理所当然地对他发脾气。

    “干什么。”我声音沙哑。

    “还没洗漱呢,”他轻轻拉我,“收拾一下再睡。”

    “……噢。”

    这下没理由怪他了。

    那就强行编造理由。

    我面无表情:“都说了不想看比赛。”

    “不,没说,”小缘正色,“而且千树是在后面看电影的时候睡着的。电影还是你自己选的。”

    “……”

    睡得迷糊,记不清了。

    不管。

    我嘴硬:“反正是你的问题。”

    小缘嘴角上扬:“好,我的问题。”

    我越过这一话题:“明天去哪里。”

    “想去美术馆吗?”

    “可以。”

    起身,身体有些无力。我甩甩脑袋走向洗手间,边走边打哈欠。小缘也下床了,拍拍乱掉的衣服裤子,往门口走。

    “那我,回去了……?”他有些迟疑地说。

    “嗯,”我不看他,只是说,“换完衣服再回来。”

    “……!”

    小缘定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脸颊控制不住地涨红。知道我都开始挤牙膏,才听见他的回应。

    “嗯、好……!”

    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他出去了,用力关上门,发出十分打扰人的声音。

    蠢货,一会儿还得我去开。

    我没什么反应,继续洗漱。

    这家伙……之前赖在我房间半天不走,刚才看我困了也没有一句提醒,我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是出门在外的安全领域,只有我和他。不会被打扰,不会被撞见。没有人认识我们。

    一起睡就一起睡吧。

    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我又打了个哈欠,把长发梳好,清理完毕。过一会儿听到敲门声,开门,看到小缘抿着唇,稍带忐忑的神情。

    上次不是他在我家留宿的吗。

    到旅店反而羞涩了?

    我拉着他进屋,关好门,反锁。然后灯光熄灭,拖鞋随意踢到地上。不是之前迷迷糊糊地草率睡过去,也不是无数次在阳光之下的午睡。

    这次是深夜。

    在一张床上,一张被子下。

    心知肚明,共枕而眠。

    “……睡觉。”我咕哝着说。

    “嗯……”他闷声回答。

    靠近。

    一只手试探着伸来,想揽住我的腰。我适应一下,找到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睡觉。他可以让我忽略酒店陌生的环境,可以带来熟悉的气息,还会给我需要的温度。

    小缘一直很好用,当抱枕也是。

    虽然我是被抱住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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