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陆晏之端走那碗面,又给她端了杯热牛奶来,梁思意喝完热奶便犯困,就手点开茶几上的电脑随便放了一部电影,不一会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该回自己房间睡的。

    不是没有感觉,时隔半年,再次见陆晏之,她还是很心动,甚至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可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是她睡前最后一点想法,可又实在没力气爬起来了。

    算了,睡吧睡吧,反正睡陆晏之房间,比睡菩萨庙还让她安心。

    陆晏之洗完澡从房间出来,衣着整齐,见梁思意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小小一只,怀里抱着抱枕已经睡着了。

    电脑里放映着的是《霸王别姬》,有哀怨唱腔传出来。

    这一幕,让他眼热。哪怕他咬死了梁家当初主动求人的一年婚期不放,将这段等同虚设的关系攥在手里,也从未敢奢想,有一天他推开门,会见到她躺在他的房间里,看着电影等他到入睡。

    他走过去脚步声轻,将她搭在沙发边沿的手放置在身前,查看她手心的伤,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

    目光又落回到那张熟睡乖甜的小脸,看了许久,直看的眼眶酸涩。

    今天她故意跟他父母面前数落他的话,他都听见了,此时心脏依旧隐隐作痛。

    或许她也只是玩笑性子随口一说,并没有真多怨恨他,但抵不过那些都是事实,桩桩件件经时间打磨成为尖刀,在爱意日渐汹涌后扎入心脏,鲜血淋漓。

    “对不起……满满,对不起……”这边永远肩背笔直从不露一丝软弱的男人,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俯首道歉,两只手抵在前额遮住了泪眼,卑微至极。

    早上,几声敲门声,陆晏之从沙发上醒来,食指揉了揉眉间。昨晚,那场《霸王别姬》放映结束,他也没有下定决定送她回去。最后,他生了私心抱她进屋,自己则在沙发将就了一夜。

    一夜筋骨未舒展,肩颈到背部都不舒服,他活动了两下,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方先生。”陆晏之打了招呼,身子半侧,“请进。”

    方绍棠在监狱住了一周,也就昨夜睡了安生觉,面色温和,“陆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我不进去了,麻烦你替我跟满满说一声,我去医院了。”

    这是知道梁思意在他这里,陆晏之也不隐瞒,“需要我叫她起来吗?”

    “不用,她这几天也累了,给她多睡会儿。”方绍棠停顿了下,“陆先生,我给她订了今晚回美的票,她的课程还没结束,我能再麻烦你一回,替我送她安全回学校吗?”

    他的请求不凑巧,陆晏之昨天已经订了今天上午回京的机票,就算方绍棠不来找他,迟点他也会把梁思意交到他手上。

    中晏还被梁家搅得一团糟,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陆晏之沉默了一秒,答应下来,“好。”

    方绍棠了了一桩事,松了口气,道谢。

    这两个男人站在一起氛围迥异,他们本不该有交集,一个是赫赫有名的商界大佬,一个是自顾不暇的落魄子。

    方绍棠不见窘迫,反倒是陆晏之心事重重。

    方绍棠再次提出感谢,“我和我母亲这次多谢陆先生伸援手,绍棠感激在心。”

    他从一堆思绪中抽出心神,神态温和,“不用客气,后面的事情,方先生有什么诉求直接跟周律师说,她擅长于这类案件,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不必顾忌,尽管给我打电话。”

    方绍棠目光审视着他,24岁的年纪,却因为经历多,有远超同年人的稳重成熟,目光也犀利,“陆先生,其实我很好奇,你是真心帮我摆脱困境?还是只在满满面前卖个好人设?我听说你并不愿意离婚,陆梁两家现在关系势同水火。我猜你一定知道满满父母的意思,我一旦脱身回国,下一步,我和满满的婚事就会提上日程。”

    陆晏之没有因为他咄咄逼人的口气生气,而是郑重问他,“方先生如果……娶了梁思意,会如何待她?”

    他掷地有声,“以命爱护。”

    陆晏之笑了一声,笑声凄凉,却又清醒,“那她如果愿意嫁给你,两心相悦,也是我阻止不来的事。”

    方绍棠终于明白了,看他的眼神多复杂,“所以陆先生不过是因为不死心?而不死心的原因是……满满她没有到你面前亲口说要跟你离婚。”

    他一语戳破了他的卑劣心思。

    是的,如果梁思意亲口跟他说要嫁给方绍棠,他会给她自由。左不过是她没说,一副对这纸婚约可有可无的心态,对他可有可无的心态,就能让他顶着梁家的施压,也要维持这段没有意义的关系。

    “方先生不用猜测我的用心,我帮你,不过是不希望她自责难受。”

    由来无算计,真有,也不过希望她能开心。

    从他口中听到这句,方绍棠多少还是心生触动,“陆先生也是用情至深之人。”

    “是我欠她的。”

    只是再聪明的人,动了心,也照样变成一个傻瓜。他们之间,满满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方绍棠看向他,衷告,“陆先生,满满其实是个很执着的人,在自己认定的事上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人也是。”

    陆晏之掂量他这句话的用意,“方先生想说什么?”

    “没有,只是提醒陆先生而已。”

    梁思意昨晚睡得早,又惦记着要去玩,九点多就醒了,醒来时一看在自己房间,嘟着腮帮子,鞋都没穿,也看不见床旁一杯温着的牛奶,气呼呼的出门,看着客厅一愣。

    陆晏之正在弯腰收拾行李。

    “醒了?”他看她一张刚醒来就不悦的小脸,赤着脚出来的,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心一坠,搭在行李包上的手指蜷缩了下。

    是怪他昨晚擅自留她睡在这里,没有送她回去的缘故吗?

    陆晏之垂下眼眸掩盖了心中难过。

    梁思意脸色滑过一抹不自然,嘴角抽了抽,暗骂自己脑子也抽了。

    这根本不是她的房间啊!亏她还以为陆晏之趁她睡着把她送回去,气得要去找人理论,草率了草率了啊!

    转念又一想,他这是留她过夜了啊!又暗自抿嘴窃喜。

    她挺了挺胸脯,掩饰心虚,“那个……你怎么现在就收拾?”

    陆晏之将包带系紧,站直身子,“今天回去了,方绍棠一早来过,她给你订了今晚回去的机票,你……要回去吗?”

    明明他已经退了回京的机票,买了和她同一班的飞机,还是会征求她的意见。

    如果她不愿意回去,选择留在这边陪方绍棠,他也接受。

    梁思意想了下,是得回了,就是今晚回去,也赶不上明天的课,她得赶紧打电话给学校,找个老师帮她顶两天班。

    “回去回去,今晚就回去,咦,我手机呢?”

    他看着她着急忙慌找手机,“你昨晚没带过来。”

    “哦对,我忘了,那我先回去了。”她走了两步又停住,折回房间去穿鞋,这会子倒是看到床旁柜上的牛奶,摸了下还温着,吨吨吨喝了大半。

    出来时陆晏之已经收拾完了,一身西装面色严谨坐在沙发前,茶几上的电脑屏幕上面是复杂的k线图,花花绿绿。

    她捧着一杯牛奶扭扭捏捏走过去,搭话,“谢谢你的牛奶。”

    陆晏之遂抬眼看她,接过她手上的杯子,放在电脑旁边,等着她下文。

    梁思意看着他上仰的俊脸,棱角分明,眼中有稀碎的光,暗咽口水。乖乖,一大早就用这美色来引诱她,简直犯规。

    她揉了把脸,“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也去我房间帮我收拾一下?”

    陆晏之表情微怔。她连忙补充说,“因为我回去还要洗漱、换衣服、化妆,要花很久时间,而且我收拾东西也慢。”才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陆晏之也没推脱,“我看了几处景点,要带你去逛逛吗?”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昨晚她还想着要他今天陪着去玩,可想到今晚就要回去,她陷入两难,坦言,“我想今天陪陪哨子哥。”

    他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合上电脑后起身,“我送你过去,然后去使馆,你……晚上如果决定回去,结束跟我说,我去接你。”

    “好。”

    一个小时后,陆晏之车停在医院门口,方绍棠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梁思意从后座下车,陆晏之只是稍稍降下车窗,两个男人眼神相交,浅浅点头,完成对梁思意的交接。

    梁思意下车后看向陆晏之,冲他挥了挥小手。

    等陆晏之升上车窗车行渐远,方绍棠握着她的手,带她往里走,“怎么手心这么凉,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是没休息好。”

    方绍棠看她脸色没什么异样,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大小的地儿,装点快乐就行,别学大人,装什么忧思愁绪,非但没什么用处,还容易变丑。”

    “丑了吗?”她一惊,摸了摸脸。她最不能容忍被人说丑了。

    “是啊,丑死了,所以有什么事情别闷着,你解决不了的事,有的是人来给你解决。”

    梁思意听言笑了笑,哨子哥最会哄她开心。

    本来,她是能跟哨子哥倾诉的,但现在一想也不能了。

    难道要跟他说,自己现在只要一见不着陆晏之整个人就会变得恍惚不安吗?

    听着像个笑话,更像一个神经病。

    还可能会伤到另一个人。

    病房内,医生在给倪彤做心里测试,她今天状态很好,早上抱着方绍棠哭了会儿,问他在里面有没有受欺负。

    梁思意陪方绍棠守在外面,虽然听不见,但从医生脸色看,彤姨情况好转了很多。

    “刚才彤姨看我的眼神,你说是不是认出我了?”

    “有可能,我早上跟她提到了你,她还说要给你做拔丝地瓜。”

    梁思意很是欣喜,“彤姨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她跟方绍棠商量,“哨子哥,等彤姨好些了,你带她回国吧,这边的事就交给律师,把彤姨带回去疗养,我让我妈找房子,就安置在我家附近,这样也能照看到彤姨,我们两家就又跟以前一样……”

    他突然打断她的话,语气和缓,“你就不怕甩不掉我吗?”

    梁思意说话声音停住,在方绍棠的目光中回视他,出乎意料的冷静,声音柔软又坚韧,“可你不是累赘,你是很重要的人。你会觉得彤姨连累了你,会想甩掉她吗?可是方绍棠,我很生气,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爱惜你自己,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又怎么可以每一次回国见我、每一次电话视频里做到粉饰太平只字不提的!”

    她心思很浅,总是一点不开心就露在脸上,这会儿更是难过的眼睛都红了,噙着眼泪质问他。

    方绍棠低头看着她,心里像是一寸一寸的被刀刮着,把她拥入怀里,“对不起满满,是我说错话。”

    梁思意一动不动,任由他哄着。

    他袒露心声,“这么些年,我生命中就只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你,我习惯把你们放在第一位,把你当成我最亲的人,不想却给你这么大负担。”

    她反驳,“没有,我没有觉得你对我好是负担。”

    “那为什么对我藏着事,你来找我不就是要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怎么不问了?”

    梁思意整个身体僵住,为什么不问?因为害怕不敢问,至于害怕什么?怕的太多。怕他这么多年默默喜欢她一个人承受的心酸委屈,怕说开后她给不了这份感情回应对他造成的伤害,更怕他们做不成爱人,也做不成亲人,最后沦为陌生人。

    她忐忑的开口,“那、三哥说的是真的吗?”

    他眼睛灼灼盯着她,“如果是呢?你是选我,还是选陆晏之?”

    她一瞬间手紧紧揪住他的外套,这句话不亚于是问她,如果陆晏之和方绍棠只能救一个,她要救谁?她选不出来。

    一个不需要她救,另一个她救不了,她急的落泪,方绍棠却噗嗤笑了起来,脸上一副逗弄她的表情,揉她的脑袋,“假的,你三哥胡说的。”

    峰回路转,她呆呆的求证,“真、真的吗?”

    他语气闲适,“我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呢。”

    “真的吗?”

    她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他拨开遮住她眼睛的头发,露出红红的美目,“真的,我要真喜欢你,会舍得把你交给陆晏之吗?你舍得把陆晏之推给别的女人?”

    那她舍不得。

    她看了方绍棠好一会儿,才松了连日来缀在心里的一口气,笑容也轻松许多,“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你别老拿陆晏之来打比方,我跟他……也不是那种关系。”

    “你不问,怎么确定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还用问吗?他对我的嫌弃不都已经明晃晃写在脸上的!我才不自取其辱。”

    满满,你这么美好,那些说不喜欢你的,才是假的。

    可我前路昏暗,能不能带母亲安虞回国都是未知数,怎么忍心耽搁你。

    方绍棠把她当珍宝捧着,数不清捧了多少年,珍之重之,因此,他说不出口那句,满满,你愿不愿意陪我吃苦,愿不愿意再等等我这种混账话。

    好的男人,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孩跟他吃苦。

    他从这一刻,会学着放弃喜欢,真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想象中痛苦。

    因为他心里清楚,那个男人对梁思意的用心远胜于他,他便没什么好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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