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石低头。
一个巨大的装满青菜的藤框在他面前飘过,等框子走远了,炼石才看到原来是那个小和尚在后面抱着大框,三头身被遮地严严实实。
几人默默看着小和尚走过去,嘿咻一声将洗好的青菜倒进大锅,熟练地踩上板凳开始炒菜。
炼石:“……”
几个大人堵在门口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实在碍事,迦叶手撑着腰,一边挥舞着铁勺一边语气不善地赶人:“饭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好,你们要是饿了就忍忍吧。”
炼石听到这话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抽搐的嘴角恢复正常,赶紧让身后的人上前帮忙。
居然让一个还没有灶台高的垂髫小童给一帮大人做饭……
好在队伍中带了厨子。
不用自己动手,迦叶松了口气,小大人一样背着小手挥斥方遒。
“要什么菜去后院的菜地摘,从那边后门出去。”
炼石走了几步,看到一道隐蔽在角落的后门,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进来没看见人。
“哎呀,你轻点铲,那锅才刚补好没几天!”
炼石循声望去,眼睛在灶台和墙壁房顶上扫过,都有着明显不对的黑色印记,可以觑见当时惨烈的场景。
这房子够结实的,居然没塌。
……
郡王的情况不容耽搁,炼石等不及,来到正殿果然找到了尘缘大师。
他冲着背对着自己念经的大师俯身行礼,恳求道:“尘缘大师,冒昧前来多有打扰,只是我家公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大师医术高超,劳驾大师为我家公子诊治一番,我家公子必厚报之。”
“……”
炼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稍稍抬眼看去那无动于衷的背影,“大师?”
尘缘大师始终不发一言,炼石察觉情况不对,小心走上前去,待看清后,眼睛倏地大睁。
白无瑕刚跨进大殿就收来了炼石看变态的眼神,抬起的腿顿住一息后很快继续跨过门槛,没想到这人这么等不及,刚过午时便找来了。
想要过去解开绳索却被炼石抬起剑柄挡住,他语带压迫,目光如炬:“不醒大师不解释一下么?”
“师父年事已高,时常脑袋糊涂认不得人,如果不绑住他,他会乱跑进后山。”白无瑕只好实话实说。
炼石满脸写了不信,白无瑕一时也不知如何让人相信,只好沉默。
正当时,外边突然传来惊叫声,随及便是兵戈相接的声音,两人望向门外,对视一眼,炼石提剑冲了出去,白无瑕快速上前解开绑在老和尚身上的绳子,拽着人就想藏起来,还没跑几步,刚刚出去的炼石就与两个黑衣人打了进来。
白无瑕余光扫了一眼,拽着老和尚头也不回地向侧门跑去,炼石边打边退跟在白无瑕身后,进去是一条长廊,白无瑕站在长廊尽头,冲着前方的炼石按下手掌示意,炼石咬牙一个前扑卧倒,白无瑕同时按下机关,两侧射出牛毫般的银针,顷刻间两个黑衣人便软倒在地,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炼石心有余悸地爬起来,转头看了眼尸体,挥剑补了两刀,走到白无瑕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白无瑕转身与他对视,肯定道:“是你们引来的杀手。”
“抱歉……”
“不必再说,带我去找迦叶。”
“你不会武,出去会有危险。”炼石不赞同地道。
“既然是冲着你们来,战场就在客院,带我去那,若是你们也抵挡不住,我们早晚也要被灭口。”
炼石见白无瑕意已决,不再劝说,他也担心郡王安危。
两人立马动身顺利到达客院门口,隔老远就听见里面一片喊杀声,炼石立马冲了进去。
白无瑕等他走后,隐蔽的墙边,叩击三下推动青砖,一条暗道便缓缓打开,她矮身滑进去。
走到尽头,白无瑕推开头顶砖块从床底爬出,打量了下屋里情形。
白无瑕撩开纱帐往床上看去,眼睛瞪大了些。
红颜如玉,堆金砌玉,玉质天成,balabala,白无瑕想起一堆好词好句,一股脑地涌上来。
好一个大美人儿。
她挑了挑眉,上扬的眼尾流露出一股邪肆之气,她一手按在榻上弯下腰身缓缓靠近身下之人,一股好闻的茶花香气混杂着甜腻的血腥味侵入鼻中,带着不正常的热气扑面而来,白无瑕扭头看向他的腰腹部,掀开被子一角,只见白色布条缠在腰间,一点血迹渗在上面。
白无瑕退后了些,眼睛从上到下如X光线般从这人高耸的眉骨,挺拔的鼻梁和樱红丰满的嘴唇一一扫过,身下的人始终闭眼沉睡,睫毛都不曾动一下。
原来是重伤昏迷了。
她直起身子,突感异样,一回身,心脏瞬间停跳——不知何时,她的背后竟紧贴着一个人!
背后的冷汗瞬间泛起。
“……”
她强行镇定下来,压住尖叫,定睛一看,背后站着的竟然是被她关在密室的尘缘大师!
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摔在床上,这才想起要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叹出声。
这屋里居然还有暗道,是被老和尚挖成筛子了吧。
尘缘大师不知怎么突然清醒过来了,苍老的脸上一双眼睛亮的出奇,恢复了半年前他捡回白无瑕时一样的睿智,他快速拨动着佛珠,说出的话令白无瑕欣喜若狂:“我想起来了,阴阳蝶,是至宝。”
至宝?
“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白无瑕靠近询问,不敢放过一个气音。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尘缘大师陷在了回忆里,白无瑕握紧双手,静候下文。
结果老和尚又不说话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男子。
等等,她顺着尘缘大师的视线看向床上的人,恍惚间若有所感,“他?”
没等她深思,角落里竟突兀地走出一个黑衣人!
“这破烂的寺庙居然暗藏着机关密道,真是天助我也。”黑衣人看向两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白无瑕倏然看向尘缘大师,黑衣人嗤笑一声:“反应倒是很快,看在这老和尚省了我不少力气,我会给他留个全尸。”
说罢,丝毫不给两人反应时间,双脚用力一蹬冲上前来,一刀捅进尘缘大师的腹部,白无瑕看着眼前穿出的刀尖,大脑一片空白。
黑衣人拔出大刀,尘缘大师的身体软倒在白无暇的怀里,她急忙用手捂住伤口,妄想止血,颤抖着嗓音轻声唤他: “大师。”
“去,去找……”尘缘大师的口中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他试图告诉她线索,刚起个头就一个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扑倒白无瑕,挡住了黑衣人再次袭来的刀,白无瑕的头撞到地面,顿时头晕目眩。
黑衣人冷哼一声,不自量力的老东西,他眼神阴狠用力搅动尘缘大师体内的刀,内脏生生被搅动的痛苦令尘缘大师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啊!”喷涌而出的鲜血令白无瑕目眦欲裂,她怒吼出声:“住手!”一边拼命地对抗眩晕爬起来,一边顾不得隐藏伸向腰间的武器。
黑衣人好笑地看着她无能狂怒的样子,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又用力一划,近乎将尘缘大师腰斩!正欣赏那小和尚狰狞的表情,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腹部被刀搅动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而痛苦,嘴角无法控制地溢出鲜血,他狰狞着扭过头,目眦欲裂。
杀他者,竟是一个不知打哪钻出来的小秃驴。
迦叶眼神凶狠地看着黑衣人,双眼已经被眼泪灌满,他死死咬住嘴唇忍住泣音,小手上抓着一把短匕用尽全身力气在黑衣人的身体里搅动,他要将师父遭受的痛苦尽数奉还。
“啊啊啊啊啊!”黑衣人发狂地仰天大喊,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松开握刀的手一把握住迦叶的肩膀将人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撞开,迦叶直接飞出了门外。
白无瑕来不及震惊迦叶竟然也在,抓住机会连滚带爬靠近黑衣人,她跪伏在地眉眼含煞,快速伸出电击棒,调到最大档,她扬起头,嘴角扭曲仿佛在嘲笑他的自大,在他拔出刀前用力按下按钮。
“滋,滋,滋。” 张牙舞爪的蓝色电弧照亮白无瑕沾血的瓷白脸庞,那双黑如深渊的眼睛在光中亮如日轮,与四周惨烈的情景形成一幅绮丽魔幻的图画,印入床上男子睁开的眼眸中。
他望着白无瑕,久久无法挪开视线,蓄力已久的双手随着黑衣人的倒地放松下来。
黑衣人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白无瑕使劲一顶,黑衣人高大的身躯便如雪崩一般松垮下去。
解决了黑衣人,白无瑕有一瞬间的茫然,老和尚的叫声及时唤醒了她,动作轻柔地扶起老和尚,白无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那惨不忍睹的伤口。
尘缘大师枯瘦的手指死死握住白无瑕的衣摆,气息微弱,“迦,迦……”
白无瑕附耳靠近老和尚,知道他放心不下这个从小养大的小徒弟:“迦叶?”
她突然惊觉,迦叶还在屋外生死不知,她焦急地放下老和尚,还没站起来,迦叶就被炼石抱了进来。
炼石被屋里的情形惊住,这屋里何时进了这么多人?!
迦叶还清醒着,那黑衣人受了重伤,没了理智失了力道,迦叶飞出去又正好被收尾的炼石接住,幸运的未受重伤。
迦叶不顾疼痛的身体挣扎着伸出双手,涕泗横流地叫喊:“师父!”
炼石只好先把他放到尘缘大师身边,目光扫过尘缘大师的惨状,不忍地转过头,看到郡王竟然清醒过来,还挣扎着要下床,赶紧上前扶住他。
尘缘大师已经无力再说话,他将手上的佛珠交到迦叶的手中,望着白无瑕,白无瑕握住他的手,注视着这个穿越后拯救自己多次的老和尚,毫不迟疑地发下毒誓:“师父,我一定会照顾好他,如违此言,我将永远困守此世,回不了家。”
以回家的代价起誓,足以证明她的决心。
迦叶从之前的师弟死去后,就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可是,可是现在连师父也要离开,太突然了,他根本无法接受,他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流出的眼泪已经浸湿衣衫。
尘缘大师得了承诺后,又吃力地转动眼珠,白无瑕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被炼石扶过来的男子。
他单膝跪地,眼含悲伤,声音沙哑:“尘缘大师,我南寻昼向你起誓,必会护得你两个弟子一世安稳。”
尘缘大师已是弥留之际,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南寻昼,“啊。”
随及,终于了却所有心事,含笑而终。
“师父!”迦叶从胸膛里呐喊出声,因为哭的太久缺氧的脑袋一激动彻底罢工,迦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