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踏入校门时，远远就看见几辆警车停在教学楼前，红蓝警灯无声地闪烁着。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拉警戒线，黄色的胶带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将教学楼侧面的空地围了起来，正是昨晚那个人坠落的地方。
“让一让！“身后突然传来催促声。
吴青慌忙侧身，看见两个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从她身边经过，白布下隐约显出人形轮廓。
她的呼吸突然有些困难起来。
“听说是高三的李佳慧……”
“从六楼摔下来的，当场就……”
“警察说是自杀，但怎么会……”
路过的学生压低声音议论着。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低着头冲进教学楼，生怕被人看出异样。
李佳慧是高三（8）班的班花，听说家境优渥。
她总是穿着最新的校服，头发永远保持着精致的微卷，连发圈都是奢侈品牌的限量款。
在校园里，她身后永远跟着一群追捧者。
但吴青看过李佳慧的另一面。
她曾经偶然看见李佳慧躲在实验楼后面的角落里抽烟，手指夹着烟的样子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当发现被人看见时，李佳慧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但很快又恢复了往常那种高高在上的微笑。
“看什么看？“她吐出一口烟圈，“敢说出去，你就别想在这个学校待了。“
吴青至今记得她说话时那种轻蔑的语气。
那个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这家伙怎么还不去亖啊。
可现在，她躺在担架上，了无声息。
教室里的气氛比往常更加躁动。
吴青刚坐下，就听见周围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李佳慧死了！”许菲转过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听说是跳楼自杀！”
吴青一顿，她低着头，假装在翻书，生怕自己的表情泄露什么。
“自杀？”后排的男生嗤笑一声，“她那种人怎么可能自杀？肯定是被人……”
话没说完，教室门被推开，班主任带着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全班瞬间安静。
吴青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死死盯着桌面，不敢抬头。
她能感觉到警察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那视线像是能穿透她的伪装，直接看穿她昨晚目睹的一切。
“同学们，警方需要配合调查昨晚的事件。”
班主任的声音有些紧绷，“如果有谁昨晚放学后还在学校，或者看到什么异常情况，请配合警方问询。”
教室里鸦雀无声。
吴青根本不敢抬头。
班主任和警察退到走廊上低声交谈，时不时朝教室里投来审视的目光。
吴青的喉咙发紧，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我看见了......”她在心里默念，“我看见了何留明......”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颤抖。
如果她说出来会怎样？
何留明会怎么对待她？
她猛地站起身，课椅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现在她只想逃，逃到没人的地方喘口气。
“吴青。”
就在这时。
何留明在身后，叫了她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她的神经。
她浑身一僵，脖子像生锈的机械，咯吱咯吱地往后转。
何留明站在她身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肩膀上，衬得他整个人干净而温和。
他的眼神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跟我来。”他说。
吴青的喉咙发干，双腿像灌了铅。
她不敢拒绝，也不敢大声呼救。
教室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他们两个走后，班里爆发了激烈的争讨声。
“喂，你们看，何留明和吴青一起出去了！”
“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昨天那小说……”
“啧，她该不会以为自己配得上何留明吧？”
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潮水一样涌来，但吴青已经听不见了。
她跟在何留明身后，穿过走廊，走向教学楼后方的空教室。
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窗帘常年拉着，光线昏暗。
何留明推开门，侧身让她先进去。
吴青的指尖发冷，心跳快得几乎窒息。
空教室里，窗帘低垂，光线被切割成斑驳的碎片，斜斜地落在地板上。
何留明轻轻关上门，咔哒一声，锁舌咬合的声音让吴青的脊背瞬间绷紧。
他转过身，脸上仍挂着那种令人安心的微笑，一派温和有礼的谦谦模样。
仿佛昨晚那个在雨夜里拽住她手腕的阴鸷少年只是幻觉。
“别紧张。”他的声音很轻，像在哄一只受惊的猫，“我只是想解释昨晚的事。”
吴青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向他的袖口。
那里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没有雨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解释？”她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不让恐惧泄露，“那你应该去跟警察解释。”
何留明的笑意微微一顿，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警察？”他摇了摇头，语气近乎宠溺。
“那太耽误时间了。我的经纪人最近给我安排了很多工作，试镜、代言、综艺……如果被卷进这种事，会很麻烦。”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稳定，像是某种威胁。
吴青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肋骨。
“所以呢？”她咬紧牙关，“你想让我闭嘴？”
何留明忽然向前一步，阴影笼罩下来，吴青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和昨晚的雨水、血腥味重叠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锐利的阴影。
“拜托了，吴青。”他低声说，睫毛垂下，显得无辜又脆弱，“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好看得令人心惊。
水润的薄唇抿成恳切的弧度，下颚线绷紧时显出几分少年气的脆弱。
但当他抬起眼帘，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又扑面而来。
吴青的喉咙发紧。
她应该害怕的，应该尖叫，应该逃跑。
可某种扭曲的冲动却在此刻疯狂滋长。
她的嘴唇挪动，听见自己说了什么，声音异常的陌生。
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何留明瞳孔骤然紧缩。
晨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将吴青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她的左眼浸在明媚的光里，右眼却沉在阴影中，像是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拼凑在一起。
他这才发现，她平日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竟直直地望过来。
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一点冷光，像是深井里浮动的月亮。
……她嘴角有颗痣？
何留明恍惚了一瞬。
在他的记忆里，她永远是教室里一个透明人。
永远的披头散发，阴沉的脸。
直到前不久课堂上发生的事，他才意识到班上有这么个人。
被女生写进小说里意淫的感受让他不太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不是美女。
可现在，她站在他面前，虽然比他矮一个头。
微侧着光，发丝边缘被晨光镀上一层暗金色，整个人像是从阴影里浮出来的幽灵。
“亲我一下。”
吴青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发颤，像是绷到极限的弦。
“我就帮你保密。”
......她在威胁我？
何留明呼吸一滞，荒谬感如潮水般漫上来。
阴影中，何留明的视线里。
他看到。
吴青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最终扭曲成一个近乎病态的笑容。
那颗小小的。
褐色的痣。
随着这个动作轻轻一颤，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何留明冲出教室，脚步越来越快，球鞋在走廊地砖上敲出急促的脆响，最后几乎变成狂奔。
他猛地撞开男厕所的门，反手锁上隔间，一把拧开水龙头。
流瞬间喷涌而出，哗啦啦地砸在陶瓷洗手池里，水珠飞溅，打湿了他的校服前襟。
他俯下身，双手捧起冰冷的水，近乎发狠地往脸上泼，指腹用力搓揉着嘴唇，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皮肤被搓得泛红，刺痛感蔓延，但他仍不停手，直到镜中的自己嘴唇红肿，才缓缓停下。
镜面映出少年阴沉的脸色。
发梢滴水，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瞳孔里翻涌着厌恶与愤怒。
他盯着自己泛红的唇，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挤出几个字：
“恶、心、的、东、西。”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反胃感猛然冲上喉头。
他猛地弯腰，干呕出声，胃部痉挛着抽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他死死抓住洗手台边缘，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凸起。
水龙头仍在哗哗作响，水花四溅，而他的呼吸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教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吴青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指腹下残留的温热触感仿佛还在。
昏暗的光线中，她的瞳孔异常明亮。
手机屏幕的冷光打在她潮红的脸上，将她的轮廓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她点开相册，耐心等待着。
加载完成的瞬间，一张崭新的照片跳了出来。
画面里，何留明亲吻她的模样被定格得近乎完美。
他垂落的睫毛在逆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
紧蹙的眉头和被迫贴合的唇瓣，每一寸细节都清晰得令人战栗。
“备份中...”
进度条缓慢爬行。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指甲无意识地刮蹭着手机边缘，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当“备份成功”的提示跳出时。
“......噗。”
一声压抑已久的轻笑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像是终于绷断的弦。
她的肩膀微微发抖，笑声越来越明显，最后变成一串神经质的低笑。
他真以为我像李佳慧一样没脑子......
她将手机死死按在胸口，感受着心脏近乎疯狂的跳动。
何留明那张混杂着厌恶与屈辱的脸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他被迫妥协时的表情，比任何幻想都要美妙千百倍。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