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和祁思谦约定了要搬到他那小院里住,不过喻燃还是要等到秀女入选的旨意下来之后再动身。这也意味着她还要在客栈里住上一日。
喻燃想着要等典当行掌柜那边的消息,却也不知道要在京城继续住多久。虽说祁思谦说她可以自己添置些生活物件,但若是在京城待不了太久,添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太子选秀的事情应该是十拿九稳选不上了,喻燃对此倒不是太担心。
不过萧北辰和楚悦瑶也迟迟没有对她做什么,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有些不安。
快了,等到旨意下来,这件事就算了结了。喻燃自我安慰地想。
喻燃没想到,到了公布当日,宫里依旧派了人来。
喻燃偷偷看了对方的阵势,也没看到类似聘书与礼单之类的物件,心里更为疑惑。然而此时已经不容她多想,只能先准备接旨。
前来传旨的是宫里的太监,看着眼生。
“传贵妃娘娘口谕。徐州喻燃,容貌淑丽,知礼守节,本宫见之心喜。特邀其参加明日宫宴,申时开宴,不得延误。”
喻燃领了旨,等了一会儿,见那太监没有接下来的旨意,便道:“这位公公,此次劳您前来,就只有贵妃娘娘的口谕吗?”
那太监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抄着手道:“哎呀,喻姑娘怎么还跪着,您可没有被太子殿下选中,哪里还有别的什么旨意呢?”
现在还不是得罪人的时候。喻燃没有多话,站起身。
贵妃就算不那么喜欢她,应该也犯不着让一个太监来专门找她不痛快。这个太监会是萧北辰或者楚悦瑶的人吗?
喻燃有了些猜测,具体是谁,还要她去了明日宫宴,再去观望各方反应。
喻燃本想花点银子跟这太监试探点消息,对方的态度让她打消了这个心思。就算对方说了,她也不敢信。
她的钱也是花一点少一点,不如省省。
“多谢贵妃娘娘赏识,也辛苦公公跑这一趟,喻燃一定按时赴宴。”喻燃微笑应道。
那太监等了片刻,看喻燃没有要孝敬他的意思,阴阳怪气道:“喻姑娘可要好好准备。宫规森严,若是冲撞得罪了谁,喻姑娘您,甚至你们喻家,都担待不起的。”
喻燃仍是不为所动,像是没听懂话里的警告:“多谢公公提点。”
太监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见那太监走了,喻燃也不再维持表情,凝眉叹了口气。
她一介普通秀女,就因为被萧北辰看上了,就能受邀参加宫宴?显而易见,贵妃叫她参加,肯定不是真因为什么“容貌淑丽,知礼守节”这种理由。
再说了,喻燃心知肚明自己和祁思谦的流言已经传到了萧北辰甚至贵妃耳里,这时再说她“知礼守节”,听起来颇为讽刺。
如此理由,加上传旨太监的态度,喻燃几乎可以肯定在这次宫宴上她一定会受到某些针对。
但她不能不去。
喻燃再次感受到一种无力的窒息。前生身处后宫,她就在这样的窒息感中谨慎求活;如今重生一回,本以为逃离便可以摆脱,到头来还是要任由这场未知的宫宴来改变她的命运。而这一切,也只是由于上位者的一个念头,一句话。
而以她的力量,要改变这些、掌握自己的命运,竟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这分明是她喻燃自己的未来,可无人在意她的意愿和想法,她只能顺着权力的浪潮,随波逐流。
什么时候,她也能成为那股影响时局的风呢?
“怎么了?”祁思谦推门走入,两人才来往了几天,但他显然已经没把自己当成客人了。
他异常顺手地放下买来的糕点,又自己给自己倒上茶:“我听说方才有宫里人来了,是选秀的事情吗?”
喻燃看他一副不太所谓的样子,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安心。她解释道:“不是选秀,那太监说我已经落选。是贵妃叫我去参加明日宫宴。”
“宫宴?”祁思谦皱眉道,“我可没听说其他秀女有被邀请去的,今日只有你这里和楚悦瑶那边宫里来了人。”他生怕传流言的方法没有奏效,这才匆匆赶来。
“看来,是贵妃特意邀请你的。”他说。
“可我一个落选秀女,特意邀请我去做什么?”喻燃弄不清楚贵妃的意图,有些焦躁,“楚悦瑶是未来太子妃,她要是参加就合情合理。可我又有什么身份?”
她前生确实参加过宫宴,但那是因为她入选了。宫宴上她地位最低,也没见到其他落选的秀女。
这便显得贵妃的邀请越发奇怪。
祁思谦也感觉到这事有些棘手:“按理说,宫宴我要是硬蹭着去,也不是不行,无非是又落点口舌罢了。只是家父说明日有同僚家眷过生辰,对方点了名要我去,我已经答应了。”
祁思谦当时听到时,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按他的性子,与其躲着藏着,不如去正面看看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于是就答应下来。
前生祁思谦此时还未在京城,所以也无法预先判断这场生辰宴是否原本就有。
此时一听喻燃也莫名其妙在被邀请去宫宴,两场宴会都在明日,如此巧合,让祁思谦瞬间警觉起来。
“对方有可能是冲我来的。”祁思谦说。
喻燃还在思考楚悦瑶会给她下什么绊子,闻言惊讶道:“什么?”
“我们俩好歹也传了这么多天的流言。”祁思谦解释,语气带着献宝的意味,“我可从来没跟别的什么女子传过。”
喻燃暂时忽略掉他的语气,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以为你对我很上心,对我下手是因为你?”
祁思谦看喻燃不为所动,也不知她是毫无察觉还是对他无感,只好接着她的话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我得罪的人不算少,这回可能是连累了你。”
实际上,祁思谦心里也清楚,他的猜测可能性不小。他以前行事恣意,从不怎么在意得罪了谁,加上这次说是“假传流言”,但情难自抑,老是打着传流言的借口来见她,让人猜测他这个纨绔动了真心。
总之到底还是他欠考虑了。
喻燃隐约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摇头道:“这事怎么说连累二字。传流言这件事,是我们两人一起商定的。再者说,我不相信楚悦瑶在这里面就一干二净。我觉得,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有人看你不顺眼,然后他们一拍即合,给我们设下这场宴。”
她双目澄澈,与祁思谦对视:“你我既然也利用了流言,难道还不清楚吗?有些事不论真假,只要有可能,便值得利用。”
祁思谦从她的话语和目光中得到了宽慰。
是的,这就是她,祁思谦一直都知道。他知道喻燃不会因为这件事怪他,反而是他,试图依靠喻燃来消解内心的自责。
是他存私心,是他别有图。
是他一直隐秘地想要向她渴求,无论是友谊、宽容,或是爱。
“我明白了,谢谢你。”祁思谦说。
喻燃失笑:“何须言谢?”
“眼下要紧的还是应对明日的宴会。”喻燃道,“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那边的生辰宴,虽然不得不去,但不难应对。”祁思谦道,“我的性子他们都清楚,不会来刻意恶心我,最多给我找点小麻烦。”
“倒是你那边,宫宴要入宫参加,若有意外很难知会外界。而且宫宴上皇上一定会出席,言行更是需要注意,需要更谨慎些。”
喻燃是前生在后宫里过日子的人,对这些自然清楚。她也会全力去应付这次宫宴,但她始终担心的还是权力的压制。
试问,若是贵妃,甚至皇上要她去做什么事,那她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吗?
喻燃无权无势,除去一个和她终究是隔了亲的喻家,她也只有一直跟着她的明月,以及一条命而已。
“我会注意,你也要万事小心。”喻燃不想把自己焦虑的情绪暴露在祁思谦面前,仔细叮嘱道,“宴会最容易被下手的就是食水。虽然按现在的形势应该不至于下要命的毒,但若是中了招,同样十分麻烦。”
祁思谦点头应是。同时他也有些奇怪,喻燃居然会对这些阴私手段如此敏锐?他听说徐州喻家只是小门小户,应当没有太多腌臜事才对。
难道是从别的什么途径接触到了?
两人说是商量应对办法,可事已临头,除去小心谨慎,也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喻燃心里带着焦虑,试着调整自己的状态;祁思谦则是破罐子破摔地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拼着自己隐藏许久的势力因此暴露,也要让喻燃平平安安。
他重生一回,不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吗?
祁思谦早在重生那日就已经发誓,这一世,无论自己的私心是否如愿,都要护她万事周全,一生平安喜乐。
“不要太担心,喻姑娘。”在商讨的最后,祁思谦反而笑容轻松,“明日很快就会过去,而你最后也会平安无事。”
他这样笑,像个浪迹情场的风流公子,眼底却唯有一人。
哪怕知道明天还有一场大战要打,哪怕还不想全然接受另一个人的感情,喻燃看了这样的他,听他这样说话,仍是无可避免地感到动心。
这不能怪我。喻燃在心里默默想道,没有人能抵挡住的。
她当初从未预想,为了传出流言而故意做出的假戏,最后也可能成真。
“真的吗?”喻燃问。
“只要你相信的话。”祁思谦答。